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黑脸日常(十二)(1 / 2)
东厢房灯火摇曳,压抑的夜色沉沉压在所有人头顶,空气紧绷得仿佛吊在钢针上的一根线,随时都会绷断。
房间内外人人步伐急促,却连脚步声都低不可闻,所有人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不敢惊扰分毫。
主屋内,气氛一片死寂般的冷凝。
“你说什么?”
李稷的声音嘶哑得骇人:“什么叫治不了?”
“这是一种至烈至阴的寒毒。”
方愈的表情也有些无奈。
他治过成百上千的病人,但是这么诡谲棘手的毒,还是第一次见到,实事求是说:“这是胎毒,是她还在母体中时,母体里就受的毒,若我没猜错,她母亲便是在生她时毒发暴毙,而这残毒也就留在她体内随她长大,直至今日一朝毒发。”
李稷没有说法,方愈看着他,欲言又止,半响还是挠了挠头,硬着头皮继续说:“这毒如此烈性,深入骨髓,按理她出生时便该与母体一并暴毙,至多也根本撑不过十岁...能拖到如今,白饶这几年,依然是万幸了。”
李稷突然轻笑:“所以,我还应该庆幸是不是?”
“...我可没这么说。”
方愈看他那般阴骘反笑的诡谲神色,只觉得浑身发毛,胳膊上鸡皮疙瘩都乍了起来。
他摸了摸胳膊上的寒毛,才耸了耸肩,带着那么点医者独有的残酷冷静:“只是的确就是这么个理,你管我要解药,便是杀了我也配不出的,这毒已非人力所能及,已然归了生死定数,大概只有神仙下凡才能救...你,也节哀吧。”
话音落下,他没听见李稷出声,他抬起头,看见李稷侧过脸,怔怔看着床上阖目的姑娘。
方愈也看过去。
这个李稷的便宜妹妹、救了他性命的安姑娘,静静地躺在那里,枕着披散的长发,脸上是被水污后黄一块白一块的残妆,皮肤苍白泛青,唇瓣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活像是一只被大雨打湿了羽毛的小鸟,湿漉漉地萎靡在那里。
她看着一点也不美,只有满满的狼狈又可怜。
但是方愈却有那么一刻,恍惚觉得她美极了。
她的嘴角轻轻翘着,眉眼像是天生带着微笑的弧度,让人只是看着就知道,她笑起来该是多么明媚灿烂的样子。
她这样阖着眼,纤细精巧的眉眼舒展,小小的侧容酣甜又沉静,像是一朵在夜色中静谧睡去的莲花,美得让人止不住地叹息。
“唉...”
方愈恍然惊觉,他竟然不知不觉叹出了声。
李稷置若罔闻,只怔怔凝视着她,突然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的头发湿冷,潮腻的水汽刺人,让他不自觉地缓缓握紧手,像是要用自己的掌心给她握暖。
李稷看着自己掌心那缕黑发,突然说:“方愈。”
“她才十六岁。”
方愈语塞。
“她才十六岁,花一样的年纪。”
李稷嗓音沙哑:“方愈,她还是个孩子...她是我妹妹!她不能死,我不能让她死。”
方愈不由看向那少女,心头说不上什么滋味。
他是大夫,从来医这世上最难的重症,见惯了生死,心已经冷硬如铁,但是看着这个少女,仍然会莫名的心软。
方愈想,大概是因为她的眉宇太纯净了。
该是怎样一个姑娘,才能在明知将赴黄泉时仍然浅浅的笑,坦然干净得像是没有一丝阴霾。
方愈不知道,但是方愈莫名有些不忍看她死去,就像不忍雪山那朵圣洁的雪莲还没盛放就无声无息地凋零。
李稷突然说:“我让你去岭南找的东西,在哪里?”
方愈怔了一下,皱了皱眉,转身打开自己的医箱,从里面取出一个泛着寒气的玉盒。
他打开盒盖,里面是一颗拇指肚大小、盈白色状若珍珠的小珠。
“这就是你要的,我按照你说的地方,用了些手段,在当地长老那里换来了这个,据说是他们部族代代相传的至宝。”
方愈递给他,边问:“这是什么东西?我碾过一点粉末,又似是草药,又似是矿石,到底也没验出是什么,最后那点子粉末我喂了一些动物吃,似乎有疗伤的功效。”
李稷捏着那一颗小小的雪珠,神色有一瞬的恍惚。
李稷似是自言自语:“方愈,你相信转世轮回之说吗?”
“轮回?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方愈初时不解,突然像是想到了,盯着那颗雪珠,神色渐渐震惊:“你是说这——”
李稷笑了笑。
前世他南征北战,虽然赚得滔天权柄,但是也暗伤沉疴累累、积劳成疾,身体每况愈下,后来岭南的官员向他献上此物,名为雪魄珠,是天地灵宝,有起死回生之神效,他吃过无数奇珍异宝,疗效寥寥,深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服用之后,果然效果不显,他也并不以为然,权当是多吃了一口补药,聊以安慰罢了。
只是,他没想到,经年之后,这雪魄珠真的发挥了作用,当真是有起死回生的疗效。
他不知道,这一世的雪魄珠对她有没有用,是能让她活过来?还是仍然挡不住她死去、却会让她在下一世重生?亦或者根本没有作用。
但是他必须要试一试。
李稷架起乔安的脖颈,捏起那颗雪魄珠,喂到她嘴里。
“等——”
方愈还没来得及阻止,那颗雪魄珠已经融化在乔安口中。
方愈挠了挠头,吃都吃了也没办法再让她吐出来,干脆走过去,重新搭起她的脉。
李稷坐在床头,纤弱的少女倚在他怀里,小小的脑袋搭着他的胸口,垂落的长发发尾扫过他的手背,痒痒得发麻。
他抬起手,给她捋了捋打成结的头发,轻轻捋顺了垂到她耳后,动作轻柔而自然。
方愈坐在床边,抬眼正看见他这理所当然的举止,表情不由地怪异。
要是没亲眼看见,打死他也想不到,李稷还能有这样柔情宠溺的一面。
这天底下最凉薄冷酷的人,竟然也会疼妹妹,还不是亲妹妹。
不过,这个模样...若说是兄长对妹妹的,是不是有些过于亲昵自然了些?
方愈暗自嘀咕了一下,也不再多想,低头沉下心来,继续给乔安诊脉。
在方愈不敢置信的注视中,指下的脉搏跳动由几近于无的细弱,缓缓的加快、加重。
“这——”
方愈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李稷顿时抬头看向他,目光中是方愈从来没见过的紧张,期待得近乎脆弱。
只这一眼,方愈就知道,这个天下最强大的男人,终于也是有了自己的软肋。
方愈无声地啧啧两声,也不瞒他,爽快说:“这药丸有效,她应该能救。”
李稷一直紧紧绷的背脊终于放松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后背的内衫已经被冷汗阴湿。
“唉,要真像是你说的那样的宝贝,功效可大了去了。”
方愈嘀咕着:“你手太快了,应该留一些慢慢研究的,这样的至宝独一无二,可遇不可求,你我此生约莫只得见这一个,当真是可惜。”
“不可惜。”
李稷低下头,看着怀里像是沉沉睡去的少女,平静说:“能救她,就不可惜。”
方愈看了看他,没吭声。
方愈从没见过李稷这样,方愈甚至觉得,要是这姑娘真不行了,就算让李稷用自己的命去换,他约莫也是愿意的。
“安丫儿!”
仓惶急促的老迈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我的安丫儿在哪儿?!”
罗老太推开搀扶的侍女,杵着拐杖扶着门框冲进门来,方愈和李稷连忙站起来,李稷去扶她,缓声安抚:“母亲,安妹就在这儿。”
罗老太一进门来,就看见床上阖着眼、面无血色似无生息的乔安,顿时脸色就变了,直接扑过去:“安丫儿你怎么了?安丫儿你看看娘,你睁眼看看娘——安丫儿——”
说到最后,俨然已经破了音,凄厉到几近绝望,整个人都软软滑倒在床边。
“母亲!母亲您别急!安妹没事。”
李稷看母亲已经像是喘不过气,心头骇然,当场跪下去,为她抚着胸口顺气,急声说:“我请了最好的大夫,用了最好的秘药,安妹会没事的,娘,您别着急,都会没事的。”
方愈也赶紧拱手:“老夫人放心,我必然全力救治安姑娘,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我再悉心调养,定然还您个周周全全的安姑娘。”
罗老太听他们这么说,连忙去握乔安的手,握着那冰凉凉的手,隐约有血流跳动的痕迹,失神的眼睛才终于渐渐聚焦。
她摸着那只手,看着乔安微微冻僵的侧脸,倏然落下泪来:“我的安丫儿,为什么要让我的安丫儿受这种苦,为什么要让我的安丫儿吃这种苦——”
李稷只觉得罗老太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尖在他的心口割。
“娘。”
李稷低下头:“都是儿子的错,安妹是为了救我,才会寒毒发作。”
罗老太的声音一顿。
她缓缓侧过脸,看着李稷。
方愈站在旁边,几乎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力,不由为李稷捏了把汗,心想这位老夫人,恐怕不是好糊弄的。
罗老太当时没有说什么,她又转过去,轻柔地把乔安的手放进被子里,为她掩了掩被角,慈爱地看了她一会儿,才缓缓站起来。
“方先生。”
罗老太恳切说:“老身的女儿,就拜托您了。”
方愈连忙让礼:“老夫人折煞人了,这是医者的本分,我一定尽力。”
罗老太这才转过身,淡淡对李稷说:“你与我出来,我们母子俩说说话。”
方愈顿时同情地看向李稷。
就老夫人这气魄,他莫名觉得李稷怕是要倒霉了。
李稷神色出乎意料的冷静,他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乔安,垂眸沉默地跟着罗老太出去。
方愈看着他们的背影,又重新坐下来,一边配药,一边对乔安小声嘀咕:“好姑娘,你大哥怕是要完蛋了,你可得好好醒过来,还能给他说两句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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