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来自风镇(4)(1 / 2)
我要不要做一次冒险?那肯定会在学校里造成轰动。
但如果那样的话,我这小半辈子建立起来的好名声,就彻底完了。
我可不能像许多小孩子那样,做事情不经过大脑,起码,也得和朋友们商量商量。
我跳下瞭望台,一路走,一路踢地上的小石头。
这个方法很灵,可以帮你到达朋友们那儿。我有好几个朋友:李小根,刘博,郭欣雨。还有菲菲,喜欢跟着我。不过,她是女的,又是低年级,不算。
我正往小根家的方向走,一辆自行车响着铃,横冲而来,把我吓了一跳。
原来是赵贵,城西饭店老板的儿子,他已经是初中生了。除了脸胖嘟嘟还是娃娃型,他的身材简直就和大人差不多了,衣服的前襟,被大肚子撑得高高的。
我记得,我和爸爸刚来风镇时,赵贵是三年级学生,瘦,油亮油亮的——嘴巴是油亮油亮的,衣服胸前的部分是油亮油亮的,两只袖子也是油亮油亮的。
他告诉我们,嘴巴和衣服上的油,是他妈用猪肉皮给抹的。他妈说,这样,别人就知道,他家可是天天有肉吃的。
小孩子们就说:“赵贵儿,那你袖子上是什么抹的呢?”他不回答,嘴嘟起来,为这种不怀好意的问话难堪和生气。他可是把家里的秘密都告诉了我们呀。
一个小孩子说:“鼻涕抹的呀,以为我们不知道。”他们学赵贵,左一下又一下地抹起鼻涕来。
那其实不怪赵贵。因为穷,他娘给他穿他爹的破衣服,又单薄,害得他总是抖抖嗦嗦的,一年四季都拖着清鼻涕。
后来,他家开饭店,越来越有钱,不用在嘴皮子和胸前抹猪油了。他和他爸,也很快变成肥佬。
贪吃的人不聪明。
赵贵小学毕业前留过级,初一时又留级,坐在他们班教室的最后一排最后一个座位,像墙壁前面的又一堵墙。
他只要一出现,仿佛一头大象,不是踩烂女同学的毽子,就是踏碎我们的羽毛球。
有时候,哪怕就是课间的一点点时间,他也忙活——像推土机一样碾过来,把我们站成一圈的五六个人哗啦啦一齐撞倒,口里说“不好意思”。
鬼话!谁都知道他专门干这种欺负人的事情,我们叫他大笨笨。
我提防着大笨笨要找茬,站住不动。
“周忻。”他说,好像重新认识我似的,“你这个周忻。”嘴角上似笑非笑,仿佛说的是“你这个混蛋。”
“我就是周忻!”我抱住双臂,摆开架势,做好准备。
他如果推车冲过来,我会跳开;如果伸拳头过来,我低头回避。
如果他要说羞辱我的话,我会更痛快地反击。我的脑袋不大,装的讽刺人的词儿可不少。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对付我。就在这时,李小根他们出现了。他打个响指,吹一声口哨,跨上自行车走了。
我们在河湾里玩得很痛快。
河水清凉,阳光在水面闪烁,刺得人眼发花。不时,有各种各样的小鸟从芦苇丛中飞出来。
李小根是和爷爷一起过的,他总要露出些和我同命相怜的劲头,把话题引到大人们身上:“周忻,你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不领情,懒懒地:“不知道,快了吧。”
我们在水上休息。我让自己浮在水面上,闭上眼睛,太阳照着我的眼皮子一片红。我真想就这么晕,在水上漂来漂去,像树叶一样。
“刘博!李小根!周忻!”
原来是菲菲在岸上大叫大嚷,说一些老师不准下河游泳之类的警告的话。
“哈罗!哈罗!”刘博嘿嘿笑着,从浅水的地方站起来,光溜溜的,把菲菲吓跑了。他们哈哈笑个不停。
刘博其实也是穿了裤头的,但菲菲以为水里的都是光屁股。她是捂着眼睛走的。
这很糟糕。菲菲一定把我们这伙人看成是流氓了。要假装坏人太容易,但要证明自己是好人很难。他们不在乎她,我平时也不在乎。但如果被她误解了,我就很在乎。
星期天早上,隔壁县中学的那些初中生,来我们学校的球场打篮球,大家都去观看。
下半场的时候,一个投篮手被对方的人撞了一下,他手里的球没有飞向篮板,而是向场外飞来,眼看就要落到菲菲的头上。我一步跨过去,跳起来,用头将球顶到更远的地方。
那是瞬间发生的事情。
菲菲坐在地上,还没回过神,小脸吓得白白的,满脸泪水。我知道很多人在看着。我咬咬牙,大方地伸出手去,把她拉起来。
做了这件勇敢的事情,我有些得意,一整天都感到恍惚。
我心里反复品味人家注视我的目光——有些是大人哩。惊叹是肯定的了,一定还有赞赏。只是,县城的人都很含蓄,不会随便把对别人的欣赏表达出来。他们就这样。
我摸摸头上被篮球撞击的地方,还木木的。不会得脑震荡吧?那可是要傻的。
还是去睡一觉吧。
回到家里,我喝了一瓢凉水,上床睡了。
星期二上午,是期末考试最后一科。
在学校门口,我都快要迟到了,又给赵贵拦住。
赵贵是他老爸开摩托车送来的,那摩托车噗噗响着,吓得大家散开。赵贵跳下车,径直堵到我面前:“斜眼小子,周忻!”
我看躲不过,站住。太阳正晃着我,我眯眼看他。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