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受伤(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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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黄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张地图,要我给他们找风镇,他们都想知道风镇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们找了半天没找到。
“这个地图太简略了呀!”我抱怨道。
雅克说:“你得接着说后来的事情啊。”
我就接着给他们说我和爸爸,说风镇的那些事情。
我和爸爸离开爷爷的风谷中学的时候,大概没有什么人知道。我们是在黎明前离开的。我还记得从学校走去镇上的车站,我的两腿木木的,像两根木头。那是因为冷。
爸爸和我一样,也只穿着单裤。
路边的草丛里,覆盖着薄薄的白霜。如果太阳出来了,它们会变成小小的气体,去天空里合力做成漂亮的云船。但是天空已经盖满了乌云,看来是不会有太阳的了,那么这些一片片的白霜,就会默默地继续凝结,一直到更冷的冷空气到来,绵绵细雨之后,它们也会更加厚实和坚固,成为透明的冰凌,在整个冬天里亮晃晃地刺孩子们的眼睛。
我们走了,我们要去的地方,有没有冰凌?
汽车转过一座又一座山坡,爷爷的学校就不见了。再见了,风谷,我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来,听夕阳里的钟声,看那些草丛上的冰凌。
爸爸的眼睛,像这冬天的天空一样忧郁。
我坐在爸爸的腿上,这样他可以省下一张车票钱。汽车在乡间公路上颠来颠去,他格外小心地将我抱紧。
爸爸一直沉默,偶尔看看窗外。他的脸的两边,往里陷得很厉害,几乎可以容纳我的拳头。他一定是很久很久吃不下东西了。
他的脸像冬天的天空一样苍白,眉头皱着。我猜,他大概胸口疼。
但是,我帮不了他。况且,我们都一样,习惯了默默地忍受,忍受饿和冻,忍受孤独和寂寞,习惯了默默不语。
长途汽车的旅行,对我和爸爸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煎熬。因为健康的原因,我们总是感到头疼和恶心,不断地干呕。
只是,想到有另外一个地方可以接纳我们,我们将有一个新的家,我将和亲爱的爸爸永远在一起,我的心,我的手和脚,我的全部身体,就慢慢暖和了。
到达风镇那天,天气很好,风一吹,天空里的树叶就哗哗地响。肮脏的汽车终于离开数不清的盘山公路,摆脱大山和沟壑,开进两边有成排房子的街道。那些房子歪歪斜斜的,窗台伸出来,成为柜台,上面摆着出售的杂粮,或者塑料制品。一些屋檐下挂着菜干、辣椒,还有蓝底白花的蜡染布匹。
即将出现的新的城镇,令我欣喜,又有些不安。
“爸爸,就是这里吗?”
“嗯,我们到了。”
“风镇,有很多人吧?” 想着以后看见的都是陌生人,我很不自在,很胆怯。
“有两三万吧,全城。”
“那是多少啊?他们都在什么地方?”
爸爸没有回答。但是,我想,那是我数也数不清的数目啊。我喜欢。我喜欢很多很多的、我数也数不清的人,我将和他们在一起,我将和很多很多面孔漂亮、声音好听的孩子们在一起。
但汽车一路进来,我看见的不过就那么几个人。我想,肯定有很多人关在家里睡大觉呢,他们一定是些幸福地生活着的人们。
有些小孩在马路上抽陀螺,司机拚命冲他们按喇叭。他们跑起来那么快,仿佛喇叭声是风铲,将他们“呼”地全送到街边屋檐下。
爸爸看我东张西望,好像知道我的心思,他说:“如果是赶集天,风镇的人们就都出来,在街上,你会看见的,很多很多人!”
我想,我以后会天天盼望赶集的日子。
下车后,我因为晕车,站都站不稳,全身发抖。我恍恍惚惚地,在街边,守着两包东西,一包是我们的衣服和爷爷留下的书,一包是爸爸的收音机和CD机、许多音乐磁带和碟。还有一只像蛋糕那样黄澄澄的小提琴,弦和弓都坏了,但琴身很干净,亮闪闪的。
太阳将我全身晒得暖洋洋的,我渐渐镇定下来,站稳了。春风像刷子,软软的,呼呼地,刷过我的面颊,舒服极了。地上的玻璃渣子,在太阳底下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我看得入了迷。
偶尔,一个扛扁担的农民从我面前经过,投过来善意又好奇的目光。
爸爸先带我去看小学。学校还没有开始上课,空无一人,阳光灿烂,那宽阔洁净的大操场、成行成排的白杨树,让我非常非常地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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