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错认百宝箱 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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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麻利儿地把口袋装到推车上,美玉说:“嫂子留下,您还病着,等白天正经办了出院再走。俩大活人没了,他们会找我要人。哥哥跟我走,就说您着急回家看孩子,正好帮我推车。”

三爷讨好地问:“那我呢?”

美玉瞪了他一眼,说:“您随便。”

老板娘看着三爷被美玉姑娘挤兑,咯咯地笑,但也不敢出声,用手使劲捂住嘴。

等到了山脚下,老板把口袋倒腾进自己栓在树边的马车里。美玉自己推着车到老乡家。这么一大早,老乡还没起来,美玉费了半天劲,把那一大堆床单衣服堆在门口,然后一个人推着空车回医馆。

幸好这一日无人早起,美玉心惊胆战地完成了三爷交给她的不明所以的任务。她走回护士站,一身的汗。三爷在护士站等她,说:“辛苦你。”

美玉边说边往自己房间去:“辛苦您。赶紧回去睡吧,这一天一夜的。”

三爷拦住她,紧贴着她,问:“我在你这儿睡行么?”

美玉尚未回答,嘉柔从护士站走出来啊,她像是听到了三爷的话,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姐姐,祖母疼的厉害,我来找您。见门开着,就进来了。”

嘉柔也是蓬头垢面的,她没去看三爷,只盯着美玉。

美玉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只说:“走,去看看祖母。”说着拉起嘉柔往二楼的住院部去。

嘉柔低着头从三爷身边走过时,稍做停顿,抬头瞪了三爷一眼。

对刚才的事儿,三爷并非心安理得,但也毫无歉意。再深一层的意思,他也懒得去想了。疲惫后仅存的那点力气,还得去想那更大的事儿。

三爷经过大厅,很想过去找老板娘,质问她为何龙首变成了金银。但想着反正事已至此,也不再这一时,还是先回去休息,明日到店里说。三爷收回往留观室去的脚步,打算回宿舍去,又一想嘉柔的祖母还在楼上,病情不稳定,自己是不是应该上去看看。

一声哀叹从心里飘过,原本孑然一身的他,怎么突然间多出来众多牵绊,掂量掂量,哪一头儿都很不轻,都不能说放就放。无奈,他只好拖着沉重的脚步上路,到祖母病床前嘘寒问暖。

祖母是术后引起的正常疼痛,美玉安慰了两句,嘱咐嘉柔只安抚病人情绪就好。嘉柔送美玉出病房,俩人在门口小声嘀咕着,嘉柔问:“祖母的肿瘤,可如何是好。”

美玉问:“祖母年事已高,就别折腾了。我倒是不建议再行手术切除。大夫也说了,预后并不会很好。就别让老人家遭罪了。”

嘉柔说:“不手术,那日后,会很疼么?”

美玉说:“可以用些止疼的药,我想不会那么疼。”

嘉柔问:“那个什么X光机,准么?”X光机是东交民巷官员答应巴斯德的物件,倒是很快兑现了承诺。嘉柔祖母是第一位使用X光机的病人。

美玉说:“肿瘤大,看得很清晰,是中心型肺肿瘤。”

这么确定专业的话,让嘉柔难受极了。她知道这事儿跑不了了。

三爷从楼梯上走上来,二位姑娘同时扭头看向他,然后都住了口。

三爷说:“祖母怎么样了?”

嘉柔和美玉都不好意思开口回答,三爷突然意识到,这句问话,把自己带进了坑了。三个人就那样互相看着,三爷不敢表态他是要问谁,二位姑娘也都不敢开口回复。

“得,我自己去看一眼。”三爷自言自语着,走进病房。

祖母已经昏睡下,三爷看了两眼,又走出来。

见着二位姑娘,他依旧不知应该跟谁先打招呼,只好硬着头皮下楼去。二位姑娘瞧着他尴尬又狼狈的样子,竟一起笑出来。嘉柔抹去泪痕,说:“姐姐,日后祖母的止疼药,还得麻烦您。”

美玉说:“妹妹放心,一来三爷守着药材库,二来很多西药是您家车夫阿贵从南边儿弄过来。里外都是您自己的人,咱祖母,受不了太大罪。”

嘉柔听到这句“里外都是您自己的人,”害羞地低下头。

美玉瞧出她的扭捏,也感应到自己的心痛。她拍了拍嘉柔的肩膀,也下楼去。

护士站,老板娘正等着办出院手续,她对美玉说:“护士,我好了。我出院。”

美玉笑着,拿出一些单据让她签字,又拿出一张费用清单说:“这是费用。”

老板娘看了一眼,半晌没憋出一句话来。

美玉说:“怎么了?”

老板娘说:“哎呦,我说姑娘,您这是抢钱呢?”

美玉侧着头说:“姐姐,您住的可是单间儿!”

老板娘说:“行,行,姐姐有钱。”说罢掏出银子,边付钱边念叨:“给我开张单据,给我们当家的报账。”老板娘想着回头得跟李公公把钱要回来。

美玉帮老板娘办好手续,送她出去,说:“姐姐慢走。”

老板娘笑着说:“我有两句话给你,一,你漂亮又能干,怪不得三爷喜欢;二,你们这医馆也忒贵了!”

美玉笑着说:“姐姐也漂亮;我们这可都是洋大夫,养他们费钱,就这,还亏空呢。”

老板娘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不对,你们这儿不少乡下病人,他们哪付得起这钱?”

美玉呵呵笑,不作答。

老板娘说:“妹妹笑什么,有何蹊跷?”

美玉说:“我们这儿的费用灵活,那些穷人,有折扣。”

老板娘起了急,刚要抱怨,美玉抢白说:“瞧着您和姐夫都是富贵打扮,就按照原价收费了。”

其实,那些所谓的折扣,最后也都是三爷以各种形式,填补了。三爷填补着穷人的亏空,自己的烦恼却无处释放。他躺在床上,反复思量为什么开箱后看到的是满满的金银珠宝。如果不是亲眼见着夫妇俩把那些宝贝一把一把抓紧袋子里,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所见即事实。

让三爷更加不解的是,为什么夫妇俩对那满箱金银毫不诧异!他们像是早就知道所寻之物,就是这箱珠宝。过了一会儿,三爷停住了思绪,他不愿再往深里想了。

次日,他一早到客店里,找老板夫妇问话。

老板娘说:“三爷有何不解?”

三爷皱着眉头,问:“怎么是一箱子钱呢?”

老板娘说:“为何不可?!”

三爷听到老板娘底子十足的话,便软了些说:“我一直误以为是圆明园遗失的龙首。”

老板娘见三爷服了软,笑着说:“你没误会,我们是要找龙首。只是,百望山下还有这么一箱金银,李公公没敢想您能碰上,也就没多说。您要知道,这金银,可不比龙首轻。”

三爷说:“我要知道是一箱钱,就不费这么大劲了。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老板插话说:“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要那么多钱干嘛?您这话可真气人。有钱还怕没处花去,拿来买点兵器,军舰什么的。”

三爷问:“这是李公公的话?”

老板说:“自然,我一个跑腿儿的,怎么能想到什么兵器、军舰的。李公公怕您知道了心乱,就没说。况且,咱也没冲着金银去,咱找的是龙首。只是碰巧,拿到了金银。”

三爷说:“听这意思,李公公是早就知道这箱金银了?”

老板娘拉住自己男人,抢白说:“这段儿话长,我来说。是这么回事儿,李公公也是听他的上一辈念叨,百望山是和珅的管家易氏,买下来埋藏这些积蓄的。和珅家败,没来得及处理这些宝物,一直就这么埋着。至于那些洋人,为何一直没动,就不明白了。”

听完这些描述,像是解开了疑问,却又出来新的不解。“为什么洋人一直留着这箱宝贝?”三爷琢磨起来。但他很快打断自己的思路,心说不能这么想下去,他林老三不是来一个接一个的破题的。

“那,龙首还找么?”三爷问。

老板娘看看老板,转头对三爷说:“没说不找了。”

三爷低头看着地板,不言语。

老板上前一步说:“等我去找李公公,看看下一步如何行事。正是饭点儿,三爷留下,咱们还没好好喝过一顿。对了,你们上次在医馆的留观室说什么来着,什么哭天喊地,你们说的是哪位姑娘啊?”

老板娘想起前日自己男人确实问起,她口中所说的三爷曾哭天喊地是什么意思。当时她无心打理,现在便赶忙解释:“那日你去找李公公,我就陪着三爷喝了几杯。喝大了,三爷想起那女护士,就哭天喊地的。对吧三爷?”老板娘看着三爷问。

“我现在哪一壶都不开,谁也别搭理我。”恼羞成怒的三爷起身离开,回医馆去。他想弄清楚为什么龙首变成了珠宝,这是事儿,巴斯德最清楚。

老板看着三爷愤愤而去,问:“他这是怎么了?”

老板娘说:“你没看出来,那日早上,那女护士对他爱答不理的。活该,瞧他那长相,就不像是会疼人的人。”

老板问:“你最近说话越发深奥。”

老板娘说:“就是说,一副好皮囊,大多配不上有趣的灵魂。”

老板说:“你说美玉么?我倒觉得那姑娘好看,也机灵,心肠还好。你没见她一个人推着那车,挺费劲的,但一点不怕苦。”

老板娘横着眼看他,说:“有完没完?”

老板嘻嘻笑起来:“有完,有完。她再漂亮也没你好。”

老板娘跺着脚说:“她不是没我好,她是没我好看!”

老板赶忙哄劝:“对对对,她没你好看。我也没有三爷好看,我皮囊不好,但我有一颗有趣的灵魂,是不是。”老板嘿嘿笑着。

“谁说你皮囊不好?”老板娘下意识脱口而出,然后害羞地出了门。

老板留在原地,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他笑着想:功夫不负有心人,看来自己快把这块冰冷的石头,捂热乎了。

几日后,祖母病情急速恶化,并非肿瘤,而是穿刺手术失败,感染了腹腔。沈宗福和沈易氏赶来医馆,他们没对巴斯德做任何追究,万分感谢后,带着祖母的遗体,回通州去。

嘉柔无心和三爷说什么,只强打精神跟美玉告了别。沈宗福到是拉着三爷,在山脚下说了许久。再后来,他们同在百望山下,商量对策,也是在山脚的这个位置上。

送走沈宗福一家,三爷头更大了。沈宗福跟他讲的,是有关八国军队蠢蠢欲动的事儿。若不是近日和李公公等人走动起来,这些家国大事,三爷是不往心里走的。但如今,他猜想着那些蠢蠢欲动之后,将会是这样的景象。

三爷爬上医馆四楼,坐在巴斯德的办公室里等他。

巴斯德午间到办公室休息,见三爷坐在会客的沙发上,若无其事地问:“三爷近来可好?”

三爷起身关上门,说:“院长,您就别跟我绕圈子了。”

巴斯德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然后扬起嘴角,缓缓地说:“三爷,惊喜么?”

“惊喜?到现在我都不敢信!那是不是您在地下室放了什么迷魂药,让我们看到了幻象。”三爷半认真半讽刺地问。

巴斯德说:“幻象?!您可真是抬举我!”

三爷说:“所以您什么都知道。”

巴斯德生气地说:“我可是这百望山的一家之主,你做什么,我都知道。”

三爷不甘示弱,但他没有起身,而是压着火儿,刻意拿着他那独有的低沉声音说:“这百望山是我们大清的。您是不是当错了家,做错了主。”

巴斯德被三爷噎得说不出话,他扬了一下眉毛,缓了缓情绪,说:“反正我也快走了。你也埋怨不上我。我能帮的,全都帮了。”

三爷紧接着问:“您说您都知道,那您都知道什么?”

巴斯德冷笑道:“三爷,真的要我拆穿您么?您上蹿下跳地,我的宿舍您也来过了。”

三爷白了他一眼,说:“好好说话,谁上蹿下跳?再者说,我找的都是我们自己的东西,包括这箱金银,也是我们的。”三爷自然不允许任何人,用“上蹿下跳”这样的词形容他,他非常在意个人形象。

巴斯德说:“所以我才让你如此轻巧地拿回去。我想着你们的人,兴许会看在你找到了如此一大箱子金银珠宝的份儿上,放过您,不再逼您找龙首。这样,你我都好过。””

三爷问:“院长,那箱金银到底怎么回事儿?”

巴斯德说:“再说一次,我是大夫,我不是你,我不是商人!那箱金银,九国医馆的第一代院长,就发现了。他要求继任院长,绝不可动用半分。”

三爷辩白道:“我是商人,但我不爱钱。”

巴斯德愤愤地说:“那是你的钱太多,你才不爱。你得像我一样穷,再说不爱,才是真的不爱!”

三爷岔开话题:“我说不过您,可为何那箱金银,不可动用半分?”

巴斯德也白了他一眼:“你不也说,那是你们的东西。我们,是来做医馆,治病救人的。不是来偷盗你们的东西。”

三爷点着头:“您承认那是我们的东西就好。”

巴斯德急了:“不承认能让你拿走么?”

三爷说:“所以您都看见了?”

巴斯德说:“我没看见,我只是给那晚值班的看守,都放了假。”

三爷想怪不得一整夜,院子里一个人巡视的人都没有。

二人沉默了好一会儿,三爷问:“龙首在哪儿?”

巴斯德气急了,从椅子上站起来:“金银让你拿走,别太贪。”

三爷也站起来一语双关地说:“我贪?你们占了那么多地方不还是要动山顶么?好意思说我贪?”

巴斯德说:“我总不能为了成就您的大义,就把自己的命和医馆上下十几口子的前途,都搭进去。以后,也别让美玉掺和你们的事儿。你到是真舍得。”

三爷说:“什么叫我的大义?这是我们的地盘儿,那些东西本来就是我们的。”但听的巴斯德心疼美玉,倒是很三爷欣慰。

巴斯德说:“您别想了,山顶和龙首,最后都是他们的,一个都不会少!”

三爷愣住,不再言语,片刻后,转身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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