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白衣女子2(1 / 2)
这声吆喝,让后院的人都慌张起来。阿贵急忙盖好地窖的门;地窖里的大夫们也立刻静下来;美玉也回到客房,落下门窗;阿贵和沈易氏同步往前院去,沈易氏边走边看美玉的屋子是否落好门窗,又盯着角落里的地窖盖子,是否不扎眼。
前院儿,朱大爷和几个逃荒者争执着,沈夫人见进来的是拿着简单家伙什儿的人,倒也没太担心。她觉得对付他们,自己是绰绰有余的。
“兄弟几个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沈易氏提高了嗓门。
“你是当家的么?”站在前面的人问。
“我们当家的,在天津带兵打仗。您几个是一家人不认家人呢?还是跟咱们大营过不去啊?”沈易氏仰着下巴说道着。
“大营怎么了?大营里就更不能藏闲杂人等。听说你们家这几日,屎尿比往日多了很多,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那人挥着手里的破刀问。
沈易氏先是一慌,果然是茅厕出了问题。她灵机一动,说:“骂谁呢?有什么话直说,别拐弯抹角地骂人。”于此同时,她努力想对策,到日如何解释突然多出来的屎尿。
“不只是屎尿,他们家买的面也多。面店都说了,买出来十几口子的量。”
“那是我们犒劳逃荒老乡,特意蒸的馒头。”沈易氏突然就想到了辙,“还有那些屎尿,那也是逃荒老乡要如厕,我们借自己家茅厕给他们用。您要这么说,那日后我们还就不对外开放了。您以为我们愿意啊!”沈易氏翻着白眼儿,咧着嗓子,这时候,什么都不如坐街大娘那一套好使。
“哪儿的逃荒老乡?”那人问。
“山东,山东冠县。俺就是冠县的,那是俺老乡从这里路过,俺们行个方便。”朱大爷也嚷嚷开,一口地道的山东话。
这几个人小声嘀咕后,决定先行离开,边走边说:“俺们查清楚便罢,查不清楚,还得来。”
沈家大宅的前院北屋,嘉略和容川听着沈易氏低声数落:“这么一大家子,说带人来就带人来,那是人么?那是一地窖的炸药!本以为把家丁打发了,怕人多嘴杂走漏了风声,可还是出了纰漏。没有不透风的墙,现在明白了吧。这可如何是好!这要把一家子全搭进去了!”
“娘,我的确是冒失了,可我也不能眼看着他们受难,不管啊。要不,您去祠堂拜拜。”嘉略愁苦着脸,认着错。
“你三叔什么时候回来?”沈易氏问着身旁的女儿嘉柔,她已经懒得跟嘉略再说什么了。
“三叔说他只待一宿,估摸着,明天白天就能回来。”嘉柔也很是焦急,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慌张地说。
“哎呀,你爹也不知到哪儿了?你爹回来就好了。”沈易氏的习惯性焦虑又一次涌上来,她把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最差的事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深吸几口气,对阿贵说:“你去,你去大后仓,把三爷接回来。马上接回来,一刻都别耽误!”沈易氏越说越激动,说到后面就哆嗦起来。
嘉柔见母亲如此惊慌,赶忙上前劝慰:“母亲,没事儿。他们去查,也不会那么快查到什么。再说,咱们可是大营的人,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美玉站起来,走上前去,对沈夫人和嘉柔鞠了一躬,说:“夫人,小姐,不如趁着夜色,我和大夫们自行离开吧。不拖累大家。”
嘉略一听,急了,三两步并过来,急切地说:“那不行,出去就是送死。”
“总比拖累大家强。我们往东交民巷去。”美玉颤抖着声音说。
“先不说那些 ,”沈夫人起身道,“阿贵你快走吧,还等什么呢?”
阿贵一溜烟儿跑着,去后院马厩取了匹快马,朝城里去。朱大爷跟沈夫人埋怨自己的眼伤,误事儿。沈易氏安慰他:“有您在家已经踏实多了。您看看这一家除了孩子,就是娘们儿。”
嘉略盯着母亲说:“娘,我是男人啊。”
容川也跟着说:“姨母,还有我。”
沈易氏伸手推开他俩,正眼不瞧一下,说:“滚,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切。”
阿贵是一刻都没敢耽误,本来憋着一泡尿,也没敢去茅厕,直接奔城里去。夜里人少,他策马扬鞭,不出半个时辰,就到了大后仓。
西堂的确完全垮塌,废墟里隐隐约约有人形的焦炭。三爷出高价,请人收敛了装进棺材,而后送往海淀正福寺,那里有一块洋和尚的墓地。西堂的藏酒倒是还在,三爷拿走了一部分,剩下的给街坊们分了,大伙喜笑颜开,你一瓶我一瓶地分着。三爷压抑着内心的悲愤一整天,他不能去想和胖副手嬉笑怒骂的过往,只有暂且放下悲愤,才能支撑着自己把尸收好。安顿完灵车,瞧着它远去,三爷拿出一瓶红酒,朝着堂口的方向,洒到地上。正巧一个小贩推着西瓜车经过,他嘴里喊着:“吃瓜吃瓜。特甜的西瓜。吃瓜吃瓜。”三爷眼前猛然呈现出那日和胖副手一起吃瓜的场面,耳边回荡着胖副手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吃瓜吃瓜。”三爷胸口涌上一阵酸痛,他使劲喊了一嗓子:“兄弟!走好!”然后低头痛哭。
又累又悲愤的三爷刚刚睡下,就被阿贵叫起来。
“三爷,出事儿了。”阿贵说。
一睁眼见着阿贵,三爷就慌了。他知道这大半夜的,必有要事。“说!”他已经不想多说什么客套话,只是急着知道细情。
“今天有人闯进来了,说咱们家吃得多,拉得多,必是藏了什么人。夫人,哦,嘉略的娘,这就差我来,请您回去。家里没男人,沈夫人已经慌了。”
“走!”三爷穿上衣服,往外走。
一路上,二人快马加鞭,前半程谁也没说话。无言地赶路让人更为慌张,三爷便决定和阿贵闲聊几句,舒缓一下情绪。他知道一直这样紧绷着,影响稍后的决策和判断。
“您今年贵庚。”三爷问。
“三十三了。”阿贵说。
“还单着呢?”
阿贵犹豫半晌,说:“嗯。”
“哎呦,想得开,想得开。”三爷笑起来。
“不瞒三爷,或许您也听说过,我跟兄弟拜了把子,这拜把子跟结婚是一个道理,头磕在地上,也是一辈子。”阿贵如实交代了自己的底。
三爷差点没从马上摔下去。他心里“呦呵”一声,突然想到那所谓“逻辑”还真是有道理:阿贵长得也算体面,也有个不错的差事,迟迟不婚自然有其他的道理。怪不得他平日不善言辞,跟谁都不远不近,闹了半天,是只能跟别人不远不近。走得近了,说得多了,难免会露出马脚。
“兄弟,有个媳妇儿不好么?”三爷还是不敢相信。
“女人都一样吧,只那美玉姑娘的确与众不同。其他的我看着都一样。三爷您真是好福气。”阿贵笑起来。
“那您这是几个意思?”三爷笑着问。
“没什么,您别误会。我是和兄弟拜了把子的。”阿贵也笑起来。
二人说着笑着,不多时抵达了沈家宅门外,此刻天还黑着,一点没有透亮的意思。进了后院儿,只见自己屋里亮着灯,人影攒动,三爷推门而入,见美玉正在床前伺候着。
三爷几个并步走到床前,还未来得及开口,美玉便轻声解释:“有些见红。”
身为个半大夫的三爷,深知这个月份见红意味着什么。他一下子急出了一头汗,俯身握起嘉柔的手问:“疼么?”
脸色苍白的嘉柔见三爷来,便会心地笑,说:“三叔,不疼。”
美玉插话道:“妹妹只卧床,不要走动,西医不善保胎,还请三爷多费心吧。”说罢,她自行退到门口处,转身离开。三爷扭头看了美玉一眼,便回过身子仔细看着嘉柔。
“多亏了美玉姐,要让母亲知道了,这一家子,又得折腾一宿。她准得让嘉略去请郎中来。”嘉柔笑着说。
“天还没亮,我陪你睡一会儿。”三爷搂着嘉柔,努力把脑子里的美玉挥去。
嘉柔咬着牙忍着,等天亮了,推醒三爷说:“三叔,不行。疼。而且 ,像是破水了。”
三爷伸手一摸,床下一片湿,他从床上弹起来,出门叫沈夫人过来照看,然后到美玉屋,喊她出来。
“美玉,嘉柔不行了,破水了。”三爷在屋外,轻声说着。
美玉忙了一宿,刚刚起床,正梳妆。听到三爷叫,急忙赶出去。
“几个月了?”美玉边走边问。
“七八个月吧。”三爷说。
“具体几个月?”美玉催促道。
“具体问嘉柔吧,我也是知道个大概。”
沈易氏已经在窗边伺候,见美玉过来,央求着说:“哎呦,美玉大夫,好孩子,快给你嘉柔妹妹看看,这还不到八个月啊。”
“妹妹千万别急,只告诉我,具体几个月?”美玉安抚着嘉柔,问。
“应该是整整八个月。”嘉柔虚弱地说。
“阵痛么?”美玉摸着床下大片的湿,皱紧眉头问。
“疼!一阵儿一阵儿的。而且,觉得一直有水,往外流。”
美玉把手放在肚皮上,甚是紧绷,又伸手下去摸那些液体,拿出手一看,带血。“可能得准备手术。叫马克斯和伯驾上来吧。”美玉急促地吩咐道。
三爷和沈易氏说不出话,愣在那里没动。美玉回身冲着三爷喊:“快点,别愣着!叫马克斯和伯驾上来。”
三爷慌张地去地窖请大夫。
“去把家里的剪刀,小刀,用火烧了,拿热水煮沸。弄得越干净越好。”美玉走到门外,对在那里等着的嘉略说。
“麻药,麻药,去哪儿找麻药?”美玉左右转着圈儿问。
“通州府附近,有西医馆,他们那里兴许有。”沈易氏说。
“那得我去一趟,别人说不清。”美玉念叨着。
“朱大爷,快,您带着美玉大夫去一趟城门口的西医馆。”沈易氏吩咐着。
三爷瞧见美玉往外走,急忙问:“你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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