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此间说书人(十七)(2 / 2)
这般在人们眼中有如谪仙似的人物在穿着打扮上却不甚在意,一身粗布衣衫穿得很是随性,如缎的墨发也只松松散散地束了一个髻,此刻和树下另一个男子相谈甚欢。
而这容止清举,旷达随性的男子就是才情甚高、诗文清峻的魏晋名士嵇康,嵇叔夜,也是竹林七贤的精神领袖。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旁边的男子也是同为竹林七贤之一的向秀。
钟会素来仰慕嵇康才情,拜访他也是慕名而来,但他听闻叔夜为人不喜权贵,自己为名门之后,贸然去拜访少不得吃闭门羹。因此,这一年多以来自己登门拜访被婉拒后就没再厚着脸皮上前了,他不想嵇康因此而厌恶自己。
今日《四本论》写完,自己又认真誊抄了一份,就是希望叔夜可以看一看他的文章。按照现代的说法而言,能够得到自己偶像的肯定,这是莫大的荣幸。
钟会“敏慧夙成,少有才气”,又为名门之后,日后在仕途上定然有大的成就,可就算如此嵇康也没有多看他一眼,风流任性如此,在这乱世竟也实属难得。
《世说新语》中记载钟会写下《四本论》后怕嵇康瞧不上眼,竟然“于户外遥掷,便回怠走”,追男神追得那么辛苦的,钟会也算是古来第一人了,事实同上面记载的出入不大,钟会的确是真的那么干的,只是嵇康却没有看一眼那沓《四本论》的手稿,而是打完铁之后一个人到了庭院里引来的那方山泉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澡,这打击实在不是一丢丢。
钟会将《四本论》“送出”后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差了下人去打听消息才知道嵇康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掷出的《四本论》,说没有挫败感是骗人的。
他虽小嵇康两岁,嵇康的清峻诗文自己亦不能比拟,然而他年少成名,自己又是名门之后,这样出色的自己已然放下身份之别也依旧没能得到嵇康的肯定,他,不是没有自己的骄傲的。
这一年,钟会才十八岁,嵇康也不过二十弱冠。也许只是无心之举,可是在一个年轻人脆弱的骄傲面前,它是那么容易让人憎恶。
……
公元246年,邵陵厉公中正始七年,谯郡——
书斋里,少年正整理好书籍,一旁的夔典怏怏不乐。少年明明答应为自己召灵卜命寻找乐师的后世,可是时隔快一月之久,他除了看书就是在整理书斋中的典籍,不然就是收集书籍同人说故事,对于召灵的事不提一字半句。
“韩回先生,你答应过我召灵的事的。”夔典欲言又止,这少年对人淡漠如此,自己就算为上古缚灵也及不上他对人冷淡。虽然瞧着温润如玉,纯良无害,待人接物皆从容有度,言谈举止间也大方得体,可就是这样的少年却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
饶是夔典,也觉察得出,这说书少年,是个有故事的人。
少年绕到丙寅列,丁部,将手中最后一套《春秋三传》搁置在书架上。直到做完这些后他才看着夔典嘴角一勾,眸子里带着薄凉与深思,“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
夔典暗自骂了一声,不会问你一脸,整天阴沉着一张脸不说不笑的,你都这样了让我怎么问出口。
正要说话,书斋却进来一个人,来人进到里面来,看到的是极其淡雅的景致:桌案上,一个茶壶,两杯清清浅浅的茶,这份情致高雅,难得的却还是应景,应这书斋“一卷书来,两处闲愁”的景。
案旁,长身玉立的身影立在那里,听得有人来了,少年转身,依旧是那般清清浅浅的笑,让人不由得升起一阵好感。
夔典站在嵇康前面与少年对立,半透明的眸子中仍带着讶异与惊喜。从嵇康推开书斋的门时他便看到了这个同乐师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男子,或者说乐师的转世。
自己求他为乐师召灵,卜算出乐师后世的方位,这个人,真的是少年找来的吗?
少年看着夔典,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不远处站着的嵇康一阵莫名,这十七八岁的少年是这里的下人吗,如何对自己做这样的动作。
夔典心领神会,退到一旁看着少年和嵇康,但更多的是看着这就算不甚注意打扮也“容止清举”的男子。上次见到这副面孔已是一千年前,那个时候,他的名字为严遂,严仲子。
少年上前两步停下,“等你许久了,还好茶尚温热。”
“这本书是贵斋的?”
嵇康手里拿着六经之一的《乐经》。夔典看着嵇康拿出来的那本书一时不知说些什么。这本书在上个月时少年卖给了一个叫做钟会的青年人,那人似乎对于遗失很久的《乐经》相当感兴趣,少年定价白银百两,甚至连价格都没有好好商量就直接买走了。他当时正好在书斋替少年整理卷宗,所以才撞见了,这本书又怎么会出现在乐师的转世手中?
少年不为自己召灵,难道是早有谋算?
少年看到嵇康手中的书,心下了然,但又在心底默默想,这次给《乐经》那个人莫不是又“于户外遥掷”?至于嵇康为什么会有这本书,家仆从门前拾得给他,他在书上寻到端木书斋几个字,一打听就找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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