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遗物(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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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尘白在天台抽了两支烟。

        就那么把手机留下,是因为任尘白很了解这个被骆家宠坏了的女孩子。

        骆橙不可能有这个胆量承认的。

        ……承认了,说明什么呢?

        说明骆橙在离开的时候,明知道骆枳的状况不对,却没有联系医生护士,没有告诉任何人。

        说明骆家乖巧懂事的掌上明珠,原来真的能做出这种叫人齿冷的事,所有人都得重新认识她,知道她原来还有这样一面。

        说明马上要出道去做大明星的骆小姐,原来还有这种足以致命的、一旦爆出来就能毁了她整个人的黑料。

        而骆家人那种大概是遗传、又或者是家教使然的自私冷血的天性,在这种时候当然表现得淋漓尽致。

        在骆橙的天平上,从没有哪怕最不起眼的半分位置属于骆枳。

        听到任尘白问起这件事,骆橙会怕得要命,会又忐忑又惶恐,会有数不清的顾虑。

        害怕见不得人的心思泄露,害怕被人指指点点,害怕自己的形象彻底毁于一旦……

        她唯独不会想到,时间拖得更久,会不会让骆枳身体状况恶化,会不会让骆枳有危险。

        如果任尘白真像电话里说的,相信了她,再晚点回来。

        骆枳会不会死。

        ……

        这实在太可笑了。

        任尘白从天台回到病房,手机依然安静躺在骆枳枕边。

        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任何一条消息。

        倒是来查房的值班医生有些疑惑地提了一句,说是两分钟前有个隐藏号码的电话打进导诊台,匆匆问了一句1503号病房的情况,什么也没说清楚就又挂断了。

        任尘白看了一眼骆枳的病房号码。

        他忽然生出了点兴致,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要是现在才来检查,人还有救吗?”

        值班医生刚结束检查,愣了下,有点迟疑地看了一眼骆枳。

        他不清楚任先生怎么会忽然问这个,艰难斟酌措辞:“那就难说……”

        任尘白替他说:“八成是来不及了。”

        值班医生从没这么直白过,噎了好半天,还是只能如实承认:“是。”

        任尘白点了点头,满意地收起手机。

        医生离开后,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如常运转的嘀嘀作响。

        骆枳静躺在病床上。

        他像是从任尘白出门之后就没再动过,又或者在任尘白和骆橙打电话那时起,他就已经这样一动不动地安静躺着。

        任尘白也不急于开口。他低头在手机上操作,把刚才录音保存成下来,修改文件名“387”,再保存进一个专门的文件夹里。

        文件夹里保存着的三百多个素材,都是约好提供给龚寒柔导演的资料。

        骆橙了解得不够全面,这档纪录片之所以未播先火,是因为它不只复现那些被拐卖的受害者在那期间的遭遇。

        对于愿意直面镜头的受害者,制作方会深入到每个细节,继续追踪他们被解救之后的生活,挖掘那些被掩埋的真相。

        纪录片筹拍的时间非常早,灵感的源头,是任尘白的母亲曾经给龚导演讲过的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个叫“小火苗”的男孩,在走失三年后回来,发现家里已经不再有他的位置。

        《火苗》原本该是纪录片的第一个单元。因为任母意外过世,龚导演始终走不出友人早逝带来的黯然,这才一直被搁置到了现在。

        现在骆橙竟然想要争取《火苗》里场景复现部分的角色。

        任尘白想想都觉得非常有趣。

        如果这一单元真被完整拍出来,对骆家来说,就不仅仅是丢脸这么简单的事了。

        骆家主会是什么反应?

        大概会活剐了骆枳吧。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面对愧疚的能力的,总有人要用抵触、用漠视、用自欺欺人,甚至是用憎恨来扭曲它。

        谁受得了去面对那些刺得人鲜血淋漓的真相呢?

        ……就像骆枳明明害死了他的母亲,也从来都表现得像个没事人,甚至还敢做点心送给他一样。

        任尘白放下手机,视线落在骆枳身上。

        在他尚未来得及敛起眼底的冰冷时,骆枳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睁开眼睛。

        因为实在没有力气,翦密的眼睫轻微翕动了两次,才终于缓缓张开。

        那双眼睛里像是蒙着一层雾,瞳孔有些散,没有落点,水洗似的干净的纯黑。

        任尘白眉头不自知地蹙了蹙。

        骆枳辨认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尘白哥?”

        他很久没说话,下呼吸管的时候可能伤了嗓子,开口时有些沙哑。

        让人想起被熬煮过久的海水,不再有原本的透彻清亮,在那些氤氲的水汽腾腾散去后,只剩下咸涩粗砺的暗淡结晶。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骆枳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我做了什么特别过分的事吗?”

        任尘白讽刺地笑起来。

        他笑的声音很低,也很冷:“你问我?骆枳,你来问我?”

        骆枳倒是不太意外这个答案。

        几人走后,他一个人在病房里,看着视野一点点暗下去。

        心跳声逐渐吞没一切,最后又连那些急促而毫无规律的心跳声也弱下去,一切归于寂静的时候,时间的体验会被拉得无限长。

        在仿佛无限漫长的那几秒里,骆枳就在思考两件事。

        第一个问题,是小橙对他到底还有些什么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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