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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磅礴大雨中,云伊儿撑着素伞在夜里懒洋洋垂眸,一席话说得轻慢。

        雨天石滑,她刚从宫里出来,只着了双软底鞋便站在湿漉漉的窄墙上,身下就是几丈高的城墙,还能窥见不少刚刚歇业的闹市小摊和几点残留的篝火。

        风吹得她的玄裙翻飞,腰间佩铃阵阵地晃。

        她身后的护卫见陛下说得起劲,毫无从窄墙上下来的意图,恐她稍有不慎便会一头从墙上栽下,几人脸色都是紧绷着不敢挪动视线。

        贺宥容被吊在城墙上长眉微紧,云伊儿站的那个位置恰巧在他头顶上方,从伞沿下落的雨水全淋淋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知晓这小女帝前来此地无非是为了多加羞辱自己几句,只是此刻脑海昏沉没了气力多辩,索性沉默。

        雨中,他散下的长发遮在侧脸上,倒是盖住些复杂神色。

        她倒也并无说错。

        南华朝局错综汹涌,他自领兵接连大胜那刻起,便已知自己会是如此下场,只是没料到会来得如此之快。

        要怨也只能怨自己棋差一招。

        武官在南华并无权势地位可言,若是要往上爬,本身出身不错倒是有他人相助。

        可他虽是武将世家长子却并非正妻所生,生母在几个侧室里不算得宠,家中人脉大多给了嫡系那几位。于是只得自己另寻办法,低头拉拢朝中文官相助。

        官场上的东西他同样学得纯熟,原本也做得滴水不漏,可谁料此次出征在外时,竟被那帮背地里搞小动作的同派文官牵连。

        ——被敌党揪了尾巴入狱的文官们为了自保,生是在狱里和敌党串通一起,把他推了出去。

        他在军中得到消息时,朝中佞臣已经伙同十几名敌对官员齐齐上书,参了他个通敌之嫌,克扣下粮草与应有的援军。

        战场上失了后援是大忌。

        偏巧那时他正被云伊儿趁机连同南疆邻国两方夹击搞得进退不是,朝中几道谕旨催令急召之下只得弃城退兵,被眼见局势突变的云伊儿趁势追打了个痛快。

        雨声萧索,贺宥容沉默中听得夜云小女帝带着软糯口音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些许困惑。

        “贺宥容,你不觉得你很像条败犬吗?如此朝廷子民你竟然还跟我打了三年…你图什么?”

        他在被严刑拷打时已经被敌党如此嘲讽过多次,此刻从她口中听来这话只是觉得麻木,无声抿了抿唇。

        贺宥容原是不想过多辩解,可在抬眸时却看到玄裙少女一双明澈鹿眸认真地望着他,毫无半点讽刺之意,像是真的要从他身上寻个答案,忽然心底某处一动。

        三年前,他初听探子描述云伊儿,说得是此女一身鬼面玄甲,靠着三千铁骑横扫整个南疆诸国,竟无一落败。

        每每征战时,边境的人见她冲至最前长刀挥出斩落敌军,血溅面甲宛如桃花灼杀恶鬼,这才得了个“鬼面灼君”的名号。

        他先前在战场上也从未见过她的真容,之前殿上四目相对时,她一身朝服红妆看不真切长相,如今在雨里褪了妆面,倒是看出几分楚楚灵动来。

        南疆女子神情作态大多率直,云伊儿又年岁不大,此刻就这么站在城墙上持伞定定望着自己。

        恍惚间他瞧着,倒像个南华都城中艳惊四座,涉世未深的宗亲小女了。

        …还真是个小孩子。

        贺宥容到底出身世家诗礼精通,虽是行武多年染上了些军中毛病,但自幼便被告诫对待女子要恭敬守律。

        男子心底嘀咕一声沉默思索片刻后,也很难向这生长在南疆蛮国的年轻少女解释什么忠君恪礼之法,于是只是抬起头迎着她的目光冷笑,哑着嗓子脸色晦暗道。

        “只是,职责所然。”

        ——

        “无趣,真是不懂你们中原人怎么想的。”

        云伊儿低低嘟囔一句,她站在城墙上拿脚尖踢着水,也不管鞋面被淋湿,身子一晃一晃地靠着在军中练出的好身手,在墙头撑着伞踮脚踩水,吓得身后护卫脸色惨白。

        “若是我朝,决不会如此。”

        她忽的停步认真地掷了一句,似是真的在担忧,“你们南华国的皇帝是不是真的蠢啊,他把你抓了谁来替他守边?整个南华放眼望去,可是一个能跟我一战的都挑不出来。”

        “……”

        贺宥容被说到隐晦痛处脸色难得阴了一瞬,牙关紧了紧抿唇,垂眸继续沉默。

        可他下一瞬便听到这小女帝吃吃地笑,探身弯腰在他耳边软软地开口,“贺将军你说,若是我现在撕毁和约直接开战,你们南华会不会被我打趴下?”

        她顿了顿,见他原本晦暗流转的眸色骤停,又轻笑着说。

        “你也明白,南华国如今无将可用,我能三月便从你手里夺来幽江几城…再战,亦可。

        贺宥容,我会让你活着,让你亲眼看着你所守住的国土破碎百姓流离颠沛。只要我毁约出兵,你们就无人拦得住我。”

        “…云伊儿你敢!”

        贺宥容眸色骤深,这一声几乎是生生从肺里喝出来。原本就在这半月来饱受摧残的身子原本就只靠一口气撑着,骤然受损后猛地咳出声。

        这一阵体内积压的寒意反扑得很急,他拧紧长眉咳了有好一会儿后才从天旋地转的晕眩中回过神,意识到她不过是在借此寻自己乐子。

        但他此刻一心求死,巴不得她怒极直接挑断绳索给他个痛快,好免了这无穷无尽的折磨,于是轻呵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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