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1 / 2)
云伊儿身后仍旧跟着一众随侍。
在她身后站着的陶坊领班傲雪,先前是和贺宥容谈过些见地想法的。
她早年间在夜云南部的大川荒泽中游历过许久,林林总总的奇人异事见得多了,眼界自说不上狭隘。
是以她前些时候第一次看贺宥容绘下的那些自个儿从未听过,也未看过的窑样纹饰时,对新鲜样式的好奇惊叹在瞬间便压过了对他的厌恶惧怕。
——若是世上当真有这么个地方,能产出如此清丽奢雅的瓷器陶艺,那岂不是如同异世神宫一般?
加上他今日亲自为自己讲明不妥之处后,傲雪觉着,此人虽是战俘败将,但抛去身份外的确是指点得有理有据,让她思路法子都豁然开朗不少,便暂且放手让他一试。
果然是如贺宥容所说,调整过配比的陶器中次品产量少了许多。
她如此想着,见陛下已然抬步朝着贺宥容走去,便朝身后想要围拢过去的坊中工师们使了眼色,对身旁小工吩咐几句后朝陛下躬身笑拜。
“新一批陶器稍后便要出窑了,小臣还有些要事需得和手下的火夫工师们商议,这便先行告退。
陛下若是嫌此处吵得紧,不妨同此人移步样图阁详加商谈。”
她说罢便抬手,指使一侧和剩余领班暂避到一旁。
——
下午的样图阁中清爽阴凉,贺宥容和云伊儿二人分别在木案两边一坐一跪。
两相对视,一片无言。
木案上方便是半启的竹窗,日光碎碎落在木案上,缩在角落软塌里的茶茶一路颠簸,已是睡熟了。
云伊儿坐在窗下那侧托着腮,眼神在一旁木架上排排陈列着的陶瓷新样上毫无目的地来回乱瞟,将这不大的阁屋都扫了个遍,却始终没落到对面身上。
木案对面,贺宥容正毫不抬眸地挑茶入水。
她余光只斜斜看了一眼,便眨眨眼迅速闪回来,心中不断愤懑陶坊领班也未免太过有眼色,专程赶走了一众闲杂人等,就为了把她和贺宥容请到此处独处谈话。
殊不知对方是个无事绝不多说半废话的性子。
她身为一国之君又不可能对着个奴隶率先开口,只得巴巴坐在此地,望着对方那张冷面寡情的脸犯愁。
贺宥容拂去头一遭茶水,看她一眼,继续抬手沏茶。
细嘴茶壶里的滚水已然冒开,他持壶柄托腕而沏,眸子定定瞧着清水自一条垂线落入已然洗一次的嫩绿芽尖中。
云伊儿坐在对侧,他低眉沏茶时,骨钗玄裳的少女忍不住拿指尖托着下巴偷偷瞧他,袖间冷香幽幽地直往他鼻下钻。
他闻不出这香究竟是何材所制,分明是凝神定心的香底子,闻久了却觉得幽凉荒芜又带着丝湿漉漉的柔香,一阵阵捎过来,撞得他心头突跳。
索性贺宥容久居军中定力足够,很快便暗自沉下心神,不再去关注此事。
翠绿的茶叶在白瓷小杯中徐徐绽开。
南华国素喜茶道,男子的一套动作下来动作行云流水,脸上凌厉的眉眼轮廓低垂,晕在升腾的水雾中,显得柔和些许。
他分别沏好两杯后,指节在瓷壁上依次抵过试了试壁温,将温度正好的一杯抬手朝云伊儿递去。
他冷声道,“女帝一路行来想必辛苦,先喝杯茶润润嗓子吧。”
尚在盯着壁上陶壶跑神的云伊儿被这一句话拉得骤然回神,轻啊一声手肘从桌上抬起,氤氲在冷香茶雾中的鹿眸怔怔看着他。
贺宥容神色不动地垂落羽睫,一身黑衣隐在光里落不得分毫,只是再度抬手奉茶。
她哦了一声,低头去看那盏茶水,抬手接过敷衍饮了口,眼神一顿,浅浅亮起来。
“沏得好香。”
“多谢谬赞。”贺宥容沉声谢过,也喝了一口放下,“不知女帝前来,所为何事?”
“啊?”
云伊儿倒是没想到他一上来就一本正经地问起这个,一时竟然没能回出话来。
她方才已是见到对方指点过的成果,眼下便也不好明说自己是刻意前来,监察贺宥容有没有在此地捣出什么乱子的。
于是轻笑一声抬指,点向了在角落软塌上卧着熟睡的茶茶。
“贺宥容,茶茶这几日闹腾得很,朕觉着它似是想你了,便带它来见见。
喏,朕准许你去看看它。”
“想我?”
贺宥容看着云伊儿这副随口搪塞的模样,心底自是不信,于是面带些许轻嘲地望去。
谁知碰巧看见尚在熟睡的雪色猫儿打了个哈欠悠悠转醒,皱鼻嗅了嗅朝这边看去,朝云伊儿甩了甩尾巴。
然后眼睛一转像是找到熟人似的,亲热地跳下软塌,在黑衣跪坐的森冷男子身边蹭了蹭。
贺宥容低头,原本打算抬手饮茶的手臂悬在空中顿时僵硬。
干得漂亮,茶茶。
云伊儿在心底雀跃握拳,为自家猫儿替她解了围而暗喜。
等回去了,再多让膳房专程给它奖几碗鱼糜吃。
她对面的男子在短暂地怔忡后,便重新沉下神色,朝忍不住眯起眼睛兀自扬唇的云伊儿开口。
“那奴便谨遵从命了。”
他说罢,指节在猫儿鼻尖上刮了刮,不动声色搁在膝上轻逗起来。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