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1 / 2)

加入书签

陈北然退烧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发消息约见方准。

        地点在町春咖啡馆,方准按时赴约。

        从陈北然离开美国研究所后,两人便没再见过,方准落座的第一句话,半是戏谑半是客套:“大热天的还穿外套,怎么才几年过去你这身体就不行了?”这语气里还伴着叫人意外的熟稔,仿佛那些被他挑起来的舆论风雨从未存在过。

        对这番调侃,陈北然没什么回应,外套是出门时顾意念着他病刚好硬要他穿上的,冷着张小脸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想到这,他无声掀了下唇。

        隔两秒,陈北然淡声问方准:“你妈妈身体近来怎么样?”

        这个问题让方准心底疑惑了下,他没有表现出来,道:“几年前去世了。”

        这让陈北然有些意外,也稍感唐突:“抱歉。”

        方准没表现什么情绪,服务生礼貌问询是否需要点单,被他拒绝,然后方准整个人像瘫在椅子上,下巴昂起几分不屑的角度:“说吧,今天找我来干什么?”

        如同被人从中斜了一刀,气氛急转直下,连同叙旧的表面功夫也一并被方准抹的干净。

        陈北然开门见山:“你想要什么?”

        个中意思不用多说,可方准眉眼一抬,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我不懂你的意思。”说完,他又笑了下,看向陈北然的眼神复杂而深晦。

        “论文的署名权可以给你。”对此陈北然并不在意,他问:“但我必须知道你这么做的真正目的。”

        “给我?”方准眯了眯眼,语气透着轻蔑:“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它现在就是我的。”他话里话外严密谨慎,自始至终没漏出一丝破绽。

        两人在美国研究所认识,除了在实验室的交集,实际上私下交往并不深,到了今天,陈北然才真正看清方准那些不为人知的一面。

        似是惋惜,又是最后的劝诫,陈北然语意轻淡:“方准,那不过是一篇论文而已,它在你整个人生进程里根本微不足道,你没必要为了它误入歧途。”

        而已。

        微不足道。

        这样的字眼在方准的感官里无限放大,他直愣愣盯着对面那张无论发生什么好像都镇定自若的脸,恍若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方准咬牙:“你凭什么觉得它微不足道?”

        陈北然断言:“在你未来的研究生涯,一定会有比它更高的成就。”

        “陈北然,知道你为什么能轻飘飘地说这些话吗?。”方准溢出一抹笑,莫大的苦涩阴暗之至,每一个字都带着极大的恨意:“因为你是命运的偏袒者,明面上你是说走就走什么都不要,其实是你根本就不需要,我最恨的就是你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不在乎,而我呢?连留学的学费靠的都是韩氏基金会的施舍。”

        终于听见关键信息,陈北然一针见血:“你认识韩秉承?”

        “是又怎么样?”方准承认的利落,眼底布满一片漆黑的情绪,他躯体微晃,哂笑说:“也是,像我这种出身贫贱的人认识富家子弟确实会让人惊讶。”话里的自弃如同他是被人抛却的烂尾旗,淋透了风雨在勉强挣扎。

        陈北然盯着他,没放过他任何的表情变化:“这件事,是不是跟跟韩秉承有关?”

        “知道我妈是怎么没的吗?”方准对陈北然的询问置若罔闻,在自说自话:“是,我是抢着发表了那篇论文,因为我需要那笔奖金把我妈接到美国治病,可是你知道医生说什么吗?”方准又笑了下,他垂眼摇摇头,声音放轻:“太晚了。”

        方准突然说起过往的经历,让陈北然怔然无声,那种束手无策,他曾感同身受,也深知,没有任何语言能够比此时的沉默更深刻。

        一番发泄后,方准整个人平静许多,连带的语气也更加落寞:“所以我很讨厌你这种得天独厚又不会珍惜的人。”

        说到这,他不知是想到什么,面上扭曲了下,望着陈北然的目光里竟生出一丝羡慕:“你爸爸是外交官,你生来就站在光明大道上,才能什么都不管不顾的跟他们一起宣称什么淡泊名利学术纯粹,这不过是你们这些既得利益者虚伪的遮羞布,因为这些优越的先天条件长在你们身上,所以你们能运用自如,毫无体察,你们这些动动手指头就挥金如土的人根本不懂我想往上爬的话,到底有多难。”最后几个字,方准眼眸波动,如骇浪拍起凶猛的惊涛。

        闻言,陈北然指尖微屈,顿了半秒握起成拳,压下那些情绪,问他:“你妈妈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告诉你们有什么用?”方准摊手,叹了口气想要将身上的奢望都卸下:“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我早就不期待得到你们的共情。”他扬手指向窗外,意指大洋彼岸的那群人:“陈北然你回头看看,你看看研究所里那些人,又有几个真的是跟你一样无欲无求。”

        收回手,方准的意识同样集中到陈北然身上,语气挑着几分故意的恍然:“哦不,我记得你做肿瘤遗传的研究是为了不跟你妈得一样的病是吧。所以你看,其实你跟我一样,目的也并不单纯。”

        陈北然静静听着,身形微动,没出声阻止他的控诉。

        末了,方准开始变得麻木:“只不过,你比我幸运。”

        他到现在都记得,陈北然毅然决然说要放弃实验离开研究所的洒脱,说不上震撼,方准觉得自己有了不合时宜的欣羡,当时的他身处生活的漩涡无处自救,方准甚至幻想,自己能否有一天站到成功之颠,不用顾及身前身后的束缚,无拘无束去做一切自己想要。

        良久无声,陈北然将方准周身端详了个遍,语气声音皆是坦然:“严格意义来说,我对待学术的态度确实没有那么纯粹,甚至也比不过你的坚持,但我必要告诉你。”

        到这里,陈北然停了下,再说话时他眼神锋利毫不退让:“你的这些不甘和委屈,和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是两码事,你说我是命运的偏袒者,不过是拿着带有偏见和狭隘的眼镜去抹杀我的努力,所以觉得我活得轻松是吗?”顿了顿,他继续说:“而要论既得利益,现在是你借着本属于我的论文站在高地,然后反过来指责我,把我的出身定义为原罪,却又认为自己的一切来之不易,你不过是在用不幸标榜自己的特别,去尖锐你的自卑感。”

        “方准,你觉得我们之间到底是谁躲在遮羞布下面?”

        最后一句话,彻底将方准的伪装和遮掩暴露在天光之下,那一瞬间,方准的瞳孔震动,表情变得难看不已,他想要去反驳,又听见陈北然说:“你认为我不会珍惜,但至少是人就都会愤怒,会生气。”

        方准不解:“什么意思?”

        陈北然抬眸:“你把论文投稿的第二天,我就知道了。”论文审稿专家是他美国学校博导的朋友,早前陈北然与他认识,两人也谈论过几次这项实验,审稿专家没见陈北然的名字,为此专门联系过他,当知晓投稿人是谁时,陈北然没多说什么,只让对方按流程进行。

        一句话让方准面色晄白,他嘴唇微张说不上话。

        陈北然又说:“你以为我不在乎?其实只是我有更在乎的事要去做,所以才没拦你。”话意至此,陈北然朝窗外瞥了眼,不知道看向的是哪里,接着很快收回。

        “你说我不能共情?”陈北然摇摇头,有些无奈更有些痛惜:“当初没能离开研究所,偶然间得知你妈妈生病需要钱,所以你来找我道歉的时候才没戳穿你。”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