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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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影错落,油灯摇曳,她躺在暖暖的被窝里,炉中火星跳动,两道影子坐在桌边,女子缝着衣衫,男子拨着算盘。

        【四娘明日生辰,十岁了,不能总是穿旧衣服了。】

        【明天将铺中的存货抵一些出去,给四娘买套新罗裙,我看别人家的女娃都喜欢石榴裙,好看。】

        夜雾蒸腾,刺鼻的药气涌入鼻腔,一个空药碗放在桌上,她被人抱在怀里,轻轻摇晃着。

        【二娘真厉害,喝了药都不哭了,明天阿娘买蜜饯给你吃,弟弟也有,二娘也有,一起吃好不好。】

        摇着摇着,屋顶变作了瘦瘦窄窄的船舱,耳边枕着船桨的吱呀声,女子软糯温柔唱着催眠曲,随着潺潺水声荡啊荡。

        【九初河水清又清,阿娘的娃儿眼儿明,看着日头东山落,听着山头鸟鸣鸣,鱼儿回水塘,蛙儿藏莲下,阿娘的娃儿也要归家咯——】

        日晕初升,洒落一片金鳞,她推开门,急急跑了出去,小手里捧着一小碗软糕。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步履匆匆的少年转过头,鬓角的被风吹起的发丝染上了金。

        【哥哥吃过了,秀儿自己吃吧。】

        【阿爷说,哥哥读书辛苦,哥哥吃。】

        【好,等晚上哥哥回来,和秀儿一起吃。】

        【哥哥骗人,你一走又是好久……】

        【这一次,哥哥定早早回来。】

        【那哥哥笑一笑,秀儿就相信哥哥。】

        【秀儿为何总是让哥哥笑啊?】

        【因为哥哥长得好看,秀儿最喜欢看哥哥笑了。】

        少年弯下腰,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晨光落在少年清澈的眼睛里,美得像画。

        林随安睁开了眼,看到了高高的屋顶和华丽的窗棂,是花宅的风格,眼睛干涩得厉害,耳后的枕头湿了大片。

        “月大夫,你快来看看,她不对劲儿!”靳若咋咋呼呼推门冲了进来,还拽着面色不善的月大夫,“她一直在哭!太吓人了!”

        “我早就说过了,林娘子就是太累了,好好睡一觉就好了——呦,这不醒了吗?”月大夫道,“睡得怎么样?”

        林随安坐起身,摸了摸眼角,泪水已干,了无痕迹。

        “你……做噩梦了?”靳若小心翼翼问道。

        林随安怔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是梦。”

        她看到的是那些孩子最后的执念,是她们对这个世界最深的眷恋。

        明明经受了那么残酷的经历,但她们的执念,依然那么温暖纯粹。

        靳若抱怨:“你说你,没事跳什么死人坑,突然就睡过去了,然后又突然开始哭,花一棠又不在,吓死个人……”

        林随安:“花一棠呢?”

        “被凌芝颜抓去查案了,走得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和月大夫照顾你,简直比七老八十的老婆子还啰嗦。”

        “查什么案?”失去意识前的回忆渐渐回笼,林随安心里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周太守被人毒死了!悄无声息死在了府衙书房,”靳若道,“是鸠毒!”

        林随安脑中嗡一声,零碎的画面涌入了脑海。

        十酷刑的竹简、东晁的谜题、严鹤的头颅、陈竹的焦尸、暗塾里的密室,冯氏后园中的累累白骨、果子行的牌位、案牍堂里昏暗的灯光,以及灯光下那张没有任何感情的脸——和金手指记忆中看到的另一张脸渐渐重合。

        林随安翻身下床,厉喝道:“冯氏私塾里寻到的骸骨埋到了何处?”

        靳若怔怔指向北面,“虞美人山。”

        扬都水路纵横,气候潮湿,地势北高南低,北城更为干爽,适宜居住,渐渐形成了北贵南贫的居住分布规律。扬都以北为贵,尤其是罗城北面的虞美人山,山下三条水路环绕,山上植被茂盛,郁郁葱葱,堪称风水宝地,被诸多权贵分而划之,修建祖坟,蒙荫后代。

        林随安一觉睡了两天两夜,这段时间里,花氏以强大的财力、人力、物力和行动力,在虞美人山选了地,下了葬,修了坟冢,因为太多骸骨混在一处,根本无法分辨谁是谁,所以只能葬在一处,花一棠亲自提了碑文,还请高僧做了法事,超度亡灵。

        坟冢在虞美人山的金门峰上,是最金贵的坟冢地,也只有花氏这般大手笔才买得起,林随安根据地图找到坟冢的时候,已是入夜,从金门峰顶望下去,能看到万家灯火的杨都城,明水河、东水河,环衙河三条水路如九天银河落下大地,明亮无垠。

        林随安不是第一个到的,已经有人先来了。那人穿着宽大的白色孝服,头上系着孝带,手扶着墓碑,凝视着夜空与大地的交接处。

        风从山下吹来,刮乱了坟冢旁柏树稍上的几根枝条,发出声声呜咽。

        林随安叹了口气,道:“我一直不明白,那日东晁只差一点就能杀了我,为何在最关键的时刻走了神,原以为是他见到周太守带了弓箭手慌了神,现在想来,他是见到了一直等的人。东晁最后看着的人并不是花一棠,而是藏在花一棠身后,混在衙吏里的你。”

        “我没想到最先来的人是你,”那人的声音混在风里,忽高忽低,“我以为会是花一棠,或者是凌芝颜,”他回过头,“你是从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从见你的第一面。”林随安道。

        “为什么?”

        “因为,”林随安顿了顿,实在难以启齿,“你长得好看。”

        不料这句话却令他笑了,长长飘扬的孝带映着月光,白得发亮。

        “你说这话的口气,和她很像。”

        “她是你的妹妹,叫秀儿,对么?”林随安上前一步,放低了声音,“祁元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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