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周 战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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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锐精力充沛地坐在会议室,大脑快速开动,精神完全恢复,这要多谢黄静。

      

        无论工作多么辛苦,遇到多大的挫折,周锐回到家里都能进入平静和放松的世界。他会穿上舒服的睡衣,黄静还会端上一盘水果,夏天是西瓜冬天是苹果,然后他看着她做晚餐。晚饭后,他们会手拉手散步,顺便买一份晚报。夜里,周锐只要几分钟就可以握着黄静的胳膊进入梦乡。

      

        这个周末,黄静感觉到了周锐的压力,她在网上找到一个去坝上骑马的自驾团,两人连夜出发,开了三百公里的山路,凌晨两点到了草原,住在农家院的大通铺上,筋疲力尽之后沉沉睡去。第二天,他们骑着精悍的蒙古马在丘陵中奔驰,到最深的山沟找寻从来没有见过的花草。这一切让周锐将公司的烦恼完全抛在脑后。

      

        尽管邮件通知了开会时间,他们还是拖拖拉拉地进入会议室,首先是肖芸和谢伊,钱世伟在办公室门口看看又出去打电话,九点半才回来。

      

        报表中的销售机会远不够达到目标,周锐想把手中的项目过一遍,再去找新的线索:“谁先开始?”

      

        谢伊将头转到一边,其他人或者低头,或者摆弄着手机,气氛尴尬。如果在上海,人人都会争着讲,周锐通常也会将首先发言的机会交给表现最好的人。

      

        推门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崔龙进来,挨着钱世伟坐下。

      

        “怎么迟到了?”周锐问。

      

        “对不起,有点堵车。”

      

        “今天交通的确很堵,可以理解。”周锐点头笑着说,“你昨天晚上做标书,应该凌晨才到家,对吧?”

      

        “对。”

      

        “你身体不舒服,早上去了医院,所以迟到,是吗?”

      

        “那倒没有。”

      

        周锐放起连珠炮:“也许你女朋友生日,你要一早去送鲜花,也许你在路上救起了一位倒地的老太太,然后把她送到医院。也许,也许还有很多理由导致你迟到,我还可以替你找到很多。既然有这么多理由,你是不是就可以迟到了呢?我说过九点会议准时开始,你没有异议,你的承诺是不是可以随便放弃?你完全可以放弃,但是你永远只能是个失败者。”

      

        崔龙觉得周锐婆婆妈妈,但自己迟到在先,只好保证说:“好了,我以后尽量不迟到。”

      

        周锐在上海听说过崔龙:“你以前业绩很好,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你还相信自己吗?”

      

        “我当然相信自己。”

      

        “好,你先介绍一下你自己订单的情况。”

      

        ……

      

        会议结束后,周锐拿着客户名单走出会议室,打算逐一拜访,并找到销售机会。

      

        “喂,去咖啡厅聊一下。”方威匆忙走过来说道。

      

        走廊和电梯里人很多,方威一路闭口不言,直到在咖啡厅坐下来才急匆匆地说:“魏岩和我谈话,猜他说了什么?”

      

        周锐有种不好的预感。方威愤愤不平:“魏岩说你不行了,让我跟着他。他们有预谋的,杨露肯定不会背叛,上海的兄弟们也信得过,都是你一手带出来的,我们回上海吧。”

      

        周锐喝着咖啡沉思,这个季度已经开始,组织结构已经宣布,难道能抽身离去吗?来不及了。

      

        方威继续劝周锐:“你负责华东地区,加上技术支持和行政办公人员,管着上百人,业绩连续八个季度都是第一。你来北京,大家都以为你被提升了呢,结果被连降三级。再看看这几个人,基本上就没有完成过任务,陈明楷是把最烂的人都交给你了。”

      

        周锐研究过他们的资料:“他们业绩不好,但不是没有能力,而是与魏岩合不来。”

      

        方威依然担心:“他们的问题不是能力,而是态度。”

      

        香浓的咖啡总能为周锐打开思路,他又喝一大口咖啡:“你说得对,当务之急就是恢复士气。”

      

        一个季度只有十三周,侵扰策略行不通,方威着急:“你没有精兵良将,怎么去攻打最坚固的堡垒?”

      

        周锐处于绝境,手中只有老弱残兵,必须和优势敌人硬碰硬。他看着方威:“你怕了吗?”

      

        方威毫不示弱:“我怕谁?我来北京,就想硬碰硬,看谁硬一些。”

      

        周锐回忆起几年前与他在北京刀尖舐血的生涯,如果不逼到这一步,他绝对不会硬攻,反问方威:“你知道后果吗?这种客户一旦采购就是超级巨单,不仅各个公司的超级高手蜂拥而至,还会惊动公司上下,亚太区甚至全球的老板们都会注视着订单,赢则一战成名,输了,就准备辞职吧。”

      

        方威眼睛里又闪出兴奋的火花,挑衅地看着周锐:“你怕了吗?”

      

        周锐坚定地说:“我既然回来了,就再拼一拼,看谁笑到最后。”

      

        为迎接国庆,路边被各种景观布置起来,花坛被阳光笼罩上一层金色。肖芸坐在周锐的车上,看着路口用花草搭配出长城的景观。她与周锐共事几年了,在跳槽频繁的时代,尤其在捷科这样的公司已经不多见了。

      

        “喜欢北京,还是上海?”肖芸不习惯这种安静不说话的气氛,过了花坛便开始聊起来。

      

        “都喜欢,两个城市完全不同,北京像顶天立地的好汉,上海是精致婉约的佳人。”

      

        肖芸立即开起玩笑:“那不是更适合你们男士?”

      

        周锐在上海忙且快乐着,这与北京的感受截然相反:“是啊,我更喜欢上海。北京是政治中心,公司里钩心斗角的争权夺利更多一些,上海人比较实际,都踏踏实实地做事。”

      

        肖芸想提醒周锐,此时正是好时机:“你真不应该回来,成熟客户和业绩好的客户经理都被调到其他部门,留给你的是一个烂摊子。”

      

        周锐笑着:“谁说的?你很不错呀。”

      

        肖芸犹豫一下,决定和盘托出:“我怀孕了,马上就回家休假了,没一个部门要我。”

      

        “恭喜,快当妈妈了。”周锐扯开话题,他心里翻江倒海,表面却很平静,多谈无益反而打击士气。

      

        “当然好了,我才不管任务呢,我要开心一些,宝宝才会健康。”提起宝宝,肖芸就兴奋起来。

      

        工作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工作中的不愉快不应该带入生活,周锐点头:“你该多休息,不要有太大压力。”

      

        “我会的,你又少了一个人。”肖芸看着驾车的周锐。

      

        周锐保持微笑,口气轻松:“无论如何,还是宝宝重要。不是吗?”

      

        汽车从复兴门立交桥进入金融街,这是中国的金融中心,大型银行总部的聚集地,经信银行的总部大楼占据了整个街区,道路环绕着花园,花园环绕总部,周锐就像离开城区进入了鲜花盛开的田野。他驶进地下车库,乘电梯来到第九层。信息中心负责规划和维护整个银行的电脑系统,是销售产品的必经之路。肖芸带着周锐来到信息中心门口,正要举手敲门。

      

        周锐突然阻止了她:“等等,等一下,这样不行。”周锐心里很模糊,对即将见到的这个人完全没有概念,只知道姓涂,是男是女、多大年龄、什么个性,这些都不知道,完全没有把握。

      

        肖芸放下手,看着周锐:“我们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涂主任正在等我们。”

      

        周锐来到安静的行人通道:“你在信息中心有没有熟悉的朋友?”

      

        肖芸点头,她的大学同班同学就在信息中心,周锐叮嘱肖芸:“打电话推迟拜访,约你的朋友出来聊一下。”

      

        几分钟后,周锐就在小会议室里见到了戴着眼镜、衬衣随意地摆在皮带以外、发型凌乱的陈刚。他正在与肖芸热聊:“你真快呀,嫁人生小孩都抢在前面了。”

      

        周锐喜欢这种亲密朋友之间才会有的气氛,这有别于拜访客户时的客套。

      

        “哎,我们还有正事呢。”肖芸拍了一下陈刚肩膀,提醒他,陈刚停下来看着周锐,露出警惕的神情。

      

        周锐很开放地问道:“我和肖芸负责经信银行,情况不太熟悉,能介绍一下你们信息中心的情况吗?”

      

        “信息中心负责整个银行电脑系统的规划和支持,统管着全部的信息产品……”陈刚一直在做维护工作,对各个系统了如指掌,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喂,我们想了解这些系统会不会更新设备,有没有采购项目。”肖芸打断了他的介绍。

      

        “更新倒是没有,但是行里调研了很长时间,要建立客户关系管理系统,这个项目太大太复杂,论证了一年还没有结论,一直没有启动。”

      

        “这个项目归哪个部门管?”周锐立即关心起来。

      

        陈刚掰着手指头:“信息中心负责技术和选型,市场部是使用部门肯定会参与,财务部负责预算,还会有其他人吧。现在太早了,还没有立项。”

      

        肖芸直截了当地问:“谁能做决定?”

      

        “这么大的项目,肯定只有刘行长才可以。”

      

        “这项目能有多大?”

      

        “至少几千万美元吧,现在不好说。”陈刚估算着。

      

        上海根本没有这么大的项目,只有总部才能有这样的手笔。周锐有一种久违的兴奋,他转移了话题去问涂主任的情况:“我们要见涂主任,能给介绍一下他的情况吗?”

      

        陈刚一口气说出来:“我的头儿,技术出身,为人很正派,老伴已经去世,女儿在读大学。”

      

        周锐很关心细节,深入问下去:“他女儿在哪里读大学?什么专业?”

      

        “北京音乐学院,好像是大二吧,怎么了?”

      

        肖芸催促陈刚继续讲下去:“没关系,继续说,越详细越好。”

      

        半个小时以后,周锐又一次站在信息中心门口,他几乎可以想象出办公室里的摆设以及涂主任的样子:“这种感觉就对了,好像一切都在掌握,敲门吧。”

      

        拜访很顺利,涂主任是分析型的客户,他们喜欢数字和讲究逻辑,喜欢刨根问底,询问前因后果。周锐知道怎样与他们打交道,他们都做过技术,有共同语言,肖芸反而插不上话。

      

        “在咖啡厅坐会儿吧,我这个时候不敢进市区。”周锐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北京开始了周而复始的晚高峰,他向肖芸提议,两人来到街边的咖啡厅。

      

        “觉得怎么样?”周锐下午不喝咖啡,肖芸由于怀孕的原因,他们都点了绿茶。

      

        “那个项目能做下来就好了。”肖芸担心,她怀孕后不想在外奔波,“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做。”

      

        “会有办法的。”两人等到日头西沉,天上的云彩被映得通红,周锐才开车上路,在西单的路口右拐,进入一个小胡同。

      

        肖芸不解:“这是去哪儿啊?”

      

        周锐一边停车一边回答:“去买音乐会门票。”

      

        “你喜欢音乐?”肖芸下了车,跟在周锐后面。

      

        “涂主任喜欢。”周锐看着音乐会目录,涂主任的女儿读古典音乐,他选了一场,买了四张连在一起的门票。

      

        周锐拿出两张交给肖芸,自己留下两张:“寄给涂主任。”

      

        周锐重新启动汽车。涂主任也提到了这个项目,看来是有谱的,什么时候才能启动?机会有多大?此时的周锐就像在落水后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而这根稻草就是经信银行的项目。这是一场凶多吉少的恶仗,在强大敌人精心布局的战场上,千锤百炼的队伍被换成一群士气低落的残兵败将,这是任何一个指挥官都不想打的战争,但是对于周锐,这是唯一的生机。眼下已经没有退路,狭路相逢勇者胜。经信银行是惠康最重要的客户,必有高手布下天罗地网等待自己,谁会是这幕后的高手呢?千万不要是她!

      

        “你真有办法。”肖芸笑着,把涂主任和女儿请出来,座位连在一起,看完音乐会再消夜,关系就差不多了。周锐却不轻松:“涂主任只是第一步,这个项目这么重要,最重要的客户我们还不认识。”

      

        项目最终拍板人肯定是刘丰行长,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和惠康关系怎么样?

      

        刘丰坐在北温哥华格罗斯峰山顶的餐厅,大口饮着热巧克力,望着山下碧蓝的大温哥华地区。左侧连绵不绝的山脉像一道屏风遮住了视线,正面是温哥华市区,英吉利海湾将市区切成两半,山脚到海湾之间是北部温哥华,一座大桥跨越海湾与商业区相连,桥下是大片的原始森林覆盖着的斯坦利半岛。高楼大厦向南部延伸,右侧是一望无际的梦幻般深蓝色的太平洋。

      

        “那里就是UBC(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您用望远镜看看。”骆伽指着与斯坦利公园相望的另一个半岛,UBC的校园是北美地区景色最好的。

      

        刘丰在美国参加完亚太金融会议,抽空来到温哥华,紧张的气氛渐渐退去。他举着望远镜,试图与昨天的记忆连接在一起:“我们昨天在UBC的海滩看到的就是这座山峰吗?”

      

        “就是这座格罗斯峰,这是温哥华的标志,冬天这里将被茫茫的白雪覆盖,是天然的滑雪场,市民们举家乘缆车来山顶滑雪。”骆伽曾在温哥华短暂居住过,对当地的生活很熟悉。

      

        今天来山顶旅游,骆伽依然穿着剪裁贴身的西裤和淡紫色的衬衣,细微的汗珠洒在白皙的皮肤上。刘丰爬到行长的位置,见多识广,上至国家领导人,下至路边的贩夫走卒,都有了解。骆伽却是异类。她貌似不精明却有各种经历,她不善言辞,却极善倾听,她目光柔和而又坚定,看似普通,却在关键时刻偶露峥嵘。刘丰忽然觉得好笑,她只是供应商的代表,借利益关系互相利用,怎么会被她吸引?刘丰想到这里问道:“国峰的手续都办好了吗?”

      

        “录取通知书和邀请函这些文件都办齐了,就等签证了。您看,他的公寓就在那里。”骆伽指向市中心商业区的方向,刘丰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件事?他们已经看了他儿子居住和学习的地方。公寓只有五六十平方米,位于温哥华的市中心,落地窗正面对斯坦利公园、英吉利湾和格罗斯峰。“车也订好了,宝马的最新款,国内还没有上市。”

      

        这次行程是难得的机会,经信银行是惠康公司最重要的客户之一。骆伽认识刘丰很长时间了,他总是有所保留和顾忌,关系好像始终都有一层隔膜,所以当骆伽知道刘丰此次行程后便力邀他顺便来温哥华看看儿子即将读书和生活的地方。

      

        “什么时间能拿到签证?”刘丰态度冷冰冰的。

      

        “就是这几天,以国峰的条件,把握应该很大。”骆伽此次安排刘国峰到加拿大读书耗费巨大,包括学费、汽车和两年的生活费。当然这不是无条件的,刘丰只要在经信银行拔出一根毫毛,就足以补偿一切。

      

        “学期冬季开始,国峰元旦前就要动身。”骆伽仔细推敲着用词,以免刺激刘丰,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项目。

      

        刘丰听出了话中含义,心里决定回去就启动项目,只要儿子到了这里,项目一定给惠康,但嘴里却什么都没有说,商场上必须慎重:“呃,还有一件事,国峰新交了女朋友,听说是个空中小姐。”

      

        刘丰当初本不想多此一举,可儿子又犟又硬毫不妥协。不过让她一起来,互相有个照顾也好。

      

        “哦,您的准儿媳妇啊?我看过她的照片,很漂亮,也很可爱,也都一起办妥了,只是公寓只有一套。”骆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费用又要增加了。

      

        “随他们吧。”刘丰心里无奈,这次为了儿子豁出去了。

      

        公司周五计算出每个人的业绩,然后开层层的例会,检查实际结果与目标的差异。如果没有达到数字,就意味着各种摧残。周锐在上海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来到北京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他觉得自己就像个进入行刑室的犯人。

      

        捷科一向用数字说话,迎接每位销售总监的是一张报表,上面列着每个人实际完成的销售额,应该达成的目标,以及两个数字相除的百分比。周锐扫了一眼报表,自己的名字果然排在最后。排名是陈明楷带来的招数,他将完成最好的总监的名字用绿色框出来放在表格的最上方,将业绩最差的用黑框标出来,放在最下方。这个黑框就像祭奠亡灵的黑纱,这也是事实,公司形成了不成文的规定,连续两个季度都在黑框里,必须走人。现在,这个表格就被投影机投射在白色幕布上。

      

        没人敢坐在陈明楷身边,他喜欢这样的感觉,就像坐在宝座上的孤家寡人,只要发现令人不快的下属,就当场除下他的裤子,打他八十大板。惯例是从业绩优秀的绿色开始,按照排名审查业绩,最后有充足的时间抓住黑框里的人,痛快地折磨摧残。陈明楷相信只有压力才可以激发出他们的潜力,潜力爆发的时候,往往连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周锐是唯一没有被他折磨过的人,陈明楷好奇地想着,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周锐已经有很好的业绩,如果把他压到极限,会有什么样的爆发呢?

      

        魏岩得到业绩优秀的华东团队,第一次蹿入绿榜,做了简单的介绍轻松过关,陈明楷也懒得夸奖他。华南总监和西区的总监也顺利过关,同情地看着周锐。

      

        “看看数字,连三分之一都没有做到,怎么回事?”陈明楷开始给他施压。

      

        这是周锐来北京的第一周,他仔细研究了每个机会,这是能够完成的全部数字了:“我会努力的。”

      

        “崔龙做了多少?”陈明楷不纠缠,翻着报表寻找进攻点,“他以前的两个季度做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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