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周 攻势(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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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突然扯到了江西?这个项目就要开始招标,自己没有明显的优势:“还好吧,没有把握。”

      

        肖晓阳语气平淡地说:“江西省的田行长过几天来北京,我带他去北京怀柔的山里住两天,吃吃农家菜,爬爬野长城,咱们一起去吧。”

      

        江西分行一定给总部面子,肖晓阳为何要穿针引线,牵线搭桥,肯定另有目的。李明雄装起糊涂:“好啊,太谢谢了,我一直想认识田行长。”

      

        肖晓阳又绕回总行项目:“都是朋友,不用客气,我介绍你们认识,工作还要你来做。但是,我想听你一句真心话,你能拿下总行的项目吗?”

      

        李明雄故意反问:“您一直参与投标,怎么问起我来了呢?”

      

        “恕我直言,惠康和捷科比你机会大多了,我劝你,与其将精力放在总行项目上,还不如多看看江西的项目。”肖晓阳有些恼怒,这李明雄不把自己当朋友,一点儿都不配合。

      

        肖晓阳似乎暗示自己牺牲总行,换取江西的项目,这当然求之不得。然而,对方必有所图,到底是什么呢?李明雄试探着问:“只要拿下江西项目,我就知足了,总行我就不掺和了,您看行吗?”

      

        “你还得掺和。”肖晓阳拿出一张纸条,压低声音说:“照这个价格报。”

      

        李明雄低头看纸条,顿时明白,肖晓阳是为惠康做说客来了,惠康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指使肖晓阳。李明雄正要收好纸条,肖晓阳却伸手要回来:“你记住这个数字就行了,这个还给我。”

      

        肖晓阳抽出火柴,将纸条化为灰烬,他们又喝几口茶,肖晓阳先起身离开。李明雄等他离开茶馆十几分钟后,才走出大门:“你怎么不上车?外面多冷?”

      

        唐勇在车外冻得全身打战,擦擦冻红的鼻子:“我想给您省些油啊。”

      

        看着屏幕上的数字,陈明楷的额头开始冒汗。本周业绩急剧下滑,数字不堪入目,华东颗粒无收,北京周锐的团队也停止销售。陈明楷担心的事情终于爆发了,华东和北京的销售团队造反了,其他区域难以自保,更没有办法补上这个窟窿。

      

        杨露在电话中紧张地解释着,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完全失去了方寸。陈明楷打断她:“他们都是找借口,不是不能,而是他们不想下订单,你打算怎么办?”

      

        “我和他们都谈过了,您建议我怎么办呢?”杨露的声音嘶哑,她的状态不好。

      

        “你有什么建议?”陈明楷问林佳玲,会议室中除了指望不上的魏岩,就只有她了。

      

        林佳玲一直沉默,却仔细地看着陈明楷,他表面不动声色,但心里已经发焦了。周锐把心思用在市场和客户身上,陈明楷的确是聪明人,却将心思和精力放在公司内部的政治斗争上。她摇头,表示没有建议。

      

        陈明楷意图故技重施:“十二月份再进行激励,下了订单就有奖金,你有把握吗?”

      

        “没用的,周锐和他们的关系不是用奖金能改变的。”杨露脱口而出,没有顾虑到这句话的后果。

      

        陈明楷啪地挂上电话,挥手示意会议结束。林佳玲推门而出,她实在不愿意在会议室里多待一分钟。陈明楷问身边的魏岩:“应该怎么办?”

      

        魏岩与陈明楷在一个战壕里,同进同退:“发奖金可能效果不大,只要周锐离开公司,他下面那些人断了希望,就没必要压下订单,否则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那时,北京地区的业绩起来了,您也达到目的了。”

      

        陈明楷半晌没有出声,想了很久:“经信银行那个订单怎么办?我希望他赢,这样我们就能完成任务,渡过难关。他在公司里拉帮结派,带团队打仗还是有办法的,不要为了公司内部的事情影响销售。”

      

        魏岩不以为然,经信订单已经被惠康翻转:“他能赢吗?”

      

        陈明楷的目光从金框的眼镜中直射魏岩:“你是不是觉得根本没有希望,才将经信银行转给周锐?你呀,将精力多分一些在客户上就好了。今天不说这些,马上二次招标了,情况怎么样?”

      

        这么大的项目,惠康不可能不重视,魏岩仍然不看好周锐:“只要合同不签,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陈明楷也是这么想的:“世事难料啊,输了或者赢了,我们有什么对策?”

      

        魏岩知道,陈明楷心中已有答案,只是希望自己说出来并帮他实施和操作,这就是自己的价值:“如果输了,事情就简单了,周锐只能引咎辞职。”

      

        陈明楷不想强行赶走周锐,正好借刀杀人:“有道理,输单的那天,就是他辞职的日子。”

      

        魏岩猜中了陈明楷的想法:“这个办法好,周锐输了订单承担责任,谁也说不出什么,也不会引起内部的矛盾,因此无论输赢,对我们都有益处。”

      

        陈明楷担忧地摇头,周锐自恃有办法笼络人心,让华东和北京的区域压下订单:“我担心时间,久拖不决就麻烦了。”

      

        如果陈明楷的业绩被拖下来,那就是周锐的天下了,魏岩明白了他的苦衷:“好在二次招标下周就有结果了。输了,他固然辞职;赢了,我们就超额完成任务。这是好事啊,亚太区对您没话说了。”

      

        陈明楷脸上露出笑容:“关于输赢,你分析得都对,但是我希望周锐赢,这是双赢的结果,也是我把他调到北京的初衷。他地盘越来越小,手下人也越来越少,任务高压力大,心里有怨言,压下订单这件事做得有些出格,但我还是能理解和包容的。在做市场这个方面他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他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就把北京的市场做起来了,如果再赢下经信的订单,我们就主动了。到那时我就把他派到广州去负责华南,一点点把市场给我打出来。”

      

        周锐团队的人准时进入办公室,魏岩的人则稀稀落落地走进来,这是周锐被取消了参加总监会议的资格后,第一次参加魏岩的部门会议。李朝东坐在魏岩旁边,得意地嘿嘿笑着。魏岩拿着范儿,气势和在总监会上完全不一样了,他抬头挺胸慢慢悠悠地走进来,最后进入会议室。李朝东给他倒了一杯茶,魏岩总是笑呵呵地给陈明楷倒咖啡,几乎如出一辙。上恭则下傲,心理才能平衡。魏岩也像陈明楷一样,将销售数字投射到屏幕上,目光仔细地看着,就像在挑选待宰的羔羊。

      

        “谢伊,介绍一下你的情况吧。”魏岩挑了谢伊下手,他从来不敢惹崔龙,却敢捏谢伊。

      

        “什么情况啊?”谢伊被问得莫名其妙。

      

        “当然是销售业绩啊。”李朝东替魏岩说着,争当打手。

      

        “业绩不是在屏幕上显示了吗?”谢伊在周锐那儿,没受到过这种待遇。

      

        “怎么那么差啊?”李朝东抢在前面。

      

        “我还有一些订单,下周可以好些。”谢伊曾经答应肖芸尽力,周锐被降职之后,她们就打定主意不多做了,适当地下些小订单应付魏岩。

      

        “可以下多少?”李朝东不放过谢伊,他已经和魏岩商量,要找一个人开刀树威。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她不需要向你汇报。”崔龙忍无可忍,死死盯着李朝东。

      

        李朝东确实不是谢伊的主管,他无话可说,魏岩出来继续盘问谢伊:“你下周能下多少?”

      

        “谢伊汇报给周锐,也不归你管。”肖芸早就看不惯这些人的嘴脸,也开口为谢伊帮忙。

      

        “现在周锐汇报给我。”魏岩大怒,肖芸胆敢和自己顶撞!

      

        “狗屁。”崔龙大声说。

      

        “你说什么?”李朝东站起来,瞪着眼睛。

      

        “周锐汇报给狗屁,怎么了?”崔龙不甘示弱,站起来压李朝东一头。

      

        李朝东看了一眼粗壮的崔龙,嘀咕着坐下来:“不讲理还骂人。”

      

        “骂你怎么了?你成天干正经事吗?中午起床,下午到公司晃两圈,晚上就去卡拉OK找小姐,费用全拿到公司报销。不干正事也就算了,成天净琢磨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活着也真没意思,干脆自己跳楼得了。”崔龙早对李朝东看不顺眼,一口气,连说带骂全出来了。

      

        魏岩拿崔龙没有办法,李朝东坐下去打蔫,自己团队幸灾乐祸地坐着看戏,只好对周锐说:“你看,你的人怎么能骂人?崔龙必须道歉。”

      

        “我只管崔龙的业绩,其他的不管,会开完了吗?”周锐不愿意参与到这种无意义的口角中。

      

        魏岩被气得心里怦怦跳着,向周锐喊:“好,会议结束,你别走,我和你单独谈。”

      

        “你先和陈总谈吧。”周锐不理他,拉门出去,崔龙、谢伊和肖芸鱼贯而出,钱世伟走在最后,没有加入战团,边走边说,“虎落平阳被狗欺”,然后将大门“砰”地甩上。

      

        魏岩两眼冒火,一语不发,李朝东等崔龙出去,大声说道:“这不是反了吗?”

      

        一个销售人员也想尽快离开,小声地问道:“我们能走了吗?”

      

        “你们就想走,刚才一句话都不说!你看人家都出来帮忙。”李朝东觉得被自己人出卖了。

      

        那销售受到崔龙的传染,理直气壮:“他们摸爬滚打都在一起,那是什么关系?就像一家人。”

      

        李朝东更加生气,大声质问:“你怎么替周锐说话?”

      

        那销售不买账,顶回来说:“我说的是事实。”

      

        魏岩摆手劝住李朝东:“会议就到这里吧,今天是周末,早点休息吧。”

      

        赵颖辞去工作,作为普通乘客飞回重庆,陪父母住一段时间,然后一起返回北京参加婚礼。赵颖看着忙碌的空乘,心里十分惆怅,她曾经多么喜欢这份工作,现在再也不是其中一员了。

      

        听说女儿回家,赵颖父亲十分兴奋,坚持要来机场接机。赵颖无法反对,她提取了行李,在穿梭的人群中寻找父亲。在出口附近,赵颖看见父亲正在接机口的第一排拼命地招手,父亲已经不像记忆中那样高大和健壮,在人群中显得那么瘦弱和单薄,早起晚归催生了他的白发,父亲比同龄人看起来苍老很多。

      

        他每天十个小时缩在驾驶座位上,呼吸掺杂着汽油的空气,身体大受损伤。赵颖工作后,每个月都拿出一些钱寄给家里,希望他少开车多休息,现在就要出国了,他们收不到这份钱了。赵颖把头转向车窗外,高速公路边的灌木飞快齐刷刷地向后退去,她抬眼远望四周雾茫茫的山头,雨丝若有若无地弥漫着,空气中掺杂着雨水和树木的气息。赵颖虽然无数次地走过这条机场高速公路,但还是仔细地看着,希望将这些记忆储存起来,带到异域他乡。

      

        赵颖的父亲同样心情复杂,女儿拿到签证后才得到消息,他既吃惊又由衷地感到高兴。女儿在中学里品学兼优,本来可以继续读高中、考大学,只是由于家里条件太差,才报考了航空学校,他愧疚在心。女儿出国读书,没有上大学的遗憾便可以完全弥补了。可想到很长一段时间内将看不到女儿,他又不免伤心难过。

      

        出租车沐浴丝雨,驶入市区,穿行于街道之间,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前面停下。她曾经居住和成长的家与国峰的家相比,简直就是贫民窟,乱七八糟的环境,柜子随意堵在门口,赵颖需要侧身才能通过。她上了三楼,推开家门,眼前豁然出现一屋子的人。最前面是妈妈,姑姑拉着小外甥女坐在沙发上,后面是她小学和中学的同学们带着他们的丈夫和孩子,也都来看望赵颖。赵颖扑进妈妈怀中,她从小就是家里的宝贝,这种温暖的感觉和气味那么久远却那么熟悉。赵颖出国后就要长久分别,鼻头发酸,眼睛湿润,没等她从母亲的怀里出来,亲戚朋友同学就把她围在中间,一股暖流从下到上在赵颖体内涌动。

      

        当亲戚朋友同学们离开后,赵颖终于可以与父母一起安静地午餐了。因为先前的保密工作,他们也是刚得知赵颖出国读书的消息,显然有一肚子疑问。赵颖看着他们,决定再让他们吃惊一下,在他们开口询问前,突然宣布:“我和国峰决定在出国前结婚。”

      

        这显然让父母措手不及,这些消息超过了他们想象的极限。出国读书的消息让他们高兴,内心里却有一种很失落的感觉,随即他们互相安慰,这绝对是好事。听到女儿即将结婚的消息,他们更是吃了一惊,看着女儿越来越大,越来越漂亮,嫁人这一天早晚会来,只是没有想到这么突然。赵颖常常提起国峰,但是这个小伙子到底怎么样?

      

        “我们商量了,他先在北京办理辞职手续,过几天来重庆,然后我们一起去北京参加婚礼。”赵颖试探着父母的反应。

      

        “等等,我们还没同意呢?你这丫头真有主意!都不告诉我们就私订终身了?”父亲心中不满,随即坦白了顾虑,“我们都没见过刘国峰,不放心!”

      

        赵颖希望打消父母的顾虑:“我相信国峰,他人品和家庭也不错。”

      

        赵颖妈妈从中撮合:“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们相信他的为人,你爸爸担心的不是这些。”

      

        赵颖摸不清父母的想法,那会是什么?赵颖爸爸不想在结婚前扫兴,却不吐不快:“我在外面开出租车,见过的人也多,现在这个社会复杂,一辈子的终身大事马虎不得。”

      

        “你担心什么,就说吧。”

      

        “我最担心两类人。”父亲看了一眼搂着女儿的老伴,“首先是有钱人,我见惯了这些人,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给老婆打完电话,转身就搂小姐。”

      

        赵颖噘嘴,以示抗议:“爸,国峰肯定不是这样的人。”

      

        父亲的担心和顾虑很多,这也难怪,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很多有钱人来路不正,弄不好就身败名裂啊。还有一些人表面风光,其实说不准欠了一大笔账,到时候卖房子卖车子,卖老婆。”

      

        赵颖听不进去,父亲想得太多:“爸,国峰自己没有钱,怎么会乱来呢。”

      

        这是赵颖爸爸最担心的,刘国峰住别墅开宝马:“他家里哪儿来的那么多钱啊,现在当官比抢劫风险还高,冠冕堂皇的,那是人家有求于他,背后被老百姓骂祖宗十八代。”

      

        赵颖觉得父亲大惊小怪,追求自己的要么有钱,要么有权有势,便反问:“有钱反而成了缺点吗?不找这两类人还能找什么样的?”

      

        这些话在赵颖爸爸心口压了很久,女儿难以听进,他还是要说出来:“颖颖,过得好不好,不在乎有多少钱。一家人在一起,不是过得也很好吗?只要人品好、对你好、年轻有潜力就行了。房子和车子都可以买的,靠自己本事挣来才踏实。我们一家三口不是也很幸福吗?不缺吃穿,晚上睡得踏实,总比那些外面风光晚上却睡不着觉的人好。不管你怎么答应刘国峰,如果我看不上,就不去北京。”

      

        年轻有潜力,靠自己本事谋生,这不就是方威吗?随着婚期的确定,赵颖将方威扔到记忆深处,此时此刻猛然间就想起了他。赵颖妈妈没见过刘国峰,心里没底儿:“你长大了,越来越有主意了,但是婚姻大事不能不和我们商量啊。你匆匆说要出国读书,我们能接受,今天突然回来说要结婚,可是我们连刘国峰的样子都没见过,难怪你爸爸生气。”

      

        赵颖知道自己不对,不知怎么解释:“爸妈,你们放心,你们肯定会满意国峰的。”

      

        父亲听不进去:“你这么远回家,先去睡觉吧。结婚的事情,我们再商量,但是有一点,如果我们不满意,我坚决不去北京,你也不许去。”

      

        涂峰拿着惠康和捷科的建议书,越来越觉得诡异,建议书的外表、装订形式、排版格式、内容、公司和产品介绍等等并不一样,但凭他这么多年的经验,一眼就能看穿,方案的核心部分一模一样,惠康抛弃了以往的方案。这绝不是巧合,有人将捷科的方案透露给了惠康,这明显严重违反招标规则。怎么办?检举?他想都不敢想。

      

        涂峰走出房间,去敲崔国瑞房间的门,进门之后把两本建议书往桌子上一放,一点一点地把方案相同的地方指出来。崔国瑞沉默半晌:“这件事不是闹着玩的,去游泳吧,再想想。”

      

        自从被封闭在这家宾馆,涂峰养成了游泳的习惯,他们各自取了泳裤,出了宾馆后门,穿行在园林中的小径,深秋刺骨的北风将树木吹得光秃秃的,树叶铺满小径和草地。进入室内游泳馆,湿气扑面而来,崔国瑞小跑着去换了泳裤,扑通跃入池中。热腾腾的水将他全身上下都包裹起来,冷气从内到外被彻底驱除出来。

      

        他慢吞吞地在水中游着。骆伽不停地来拜访,他从来都是敬而远之。惠康从经信银行拿了很多订单,这都是刘丰的授意,这也无可挑剔,惠康是有实力的世界级公司,产品和服务都让银行上下满意。但如果惠康真的抄袭捷科方案,性质就不一样了。作为项目小组的负责人,他有责任查出真相。谁把捷科的建议书明目张胆地交给惠康?崔国瑞游到泳池边,双手轻碰了下边缘,掉头猛蹬池壁,倏地滑向另外一个方向。

      

        游泳是崔国瑞最喜欢的运动,方便舒服,可以锻炼全身。他每次从游泳池中爬出来,都能感到力气一点一点地恢复过来,一天精神饱满。他游了二十个来回的时候,双手扶在池边,用力撑起身体,从水中钻出来。涂主任早已披着毛巾,气喘吁吁地坐在长椅上。崔国瑞抓起一瓶矿泉水,大口灌下去,瓶子立即空了一半。

      

        崔国瑞披上浴衣坐到躺椅上,缓口气说道:“老涂啊,你验证了我的想法。我也觉得两家的方案很相像,方案像倒没关系,可如果惠康没有方案上的实施能力,那就要出大问题了。”

      

        涂峰拿不准主意:“下午就讨论方案了,要不要谈这个问题?”

      

        下午会议的重点是评估方案,崔国瑞不想碰这个问题:“这是大事,捅出去,招标就进行不下去了。”

      

        肖晓阳被封闭在宾馆,打心眼儿里不情愿,他早就厌烦了这种千篇一律的生活,上午看建议书,下午讨论,一场一场地听厂家介绍。他开始幻想出去之后有滋有味的日子,骆伽应该已经安排好了吧?

      

        骆伽是几年前刘丰在饭桌上介绍认识的,他聊起自己的可卡犬,从此她去办公室时,就会带一份罕见的狗罐头。他每次回家,爱犬总是摇头晃脑、兴高采烈地冲上来享用这些美味,以致肖晓阳看见爱犬,就想起了骆伽。从此,她的心意总是在适当的时候出现,中秋节是一瓶价格不菲的洋酒,他学习网球时,就会从她那里收到一副上好的球拍。

      

        肖晓阳知道自己的角色,他是骆伽和刘丰联合派入项目小组的内线,承担了无法推卸的使命:按照领导的意图影响招标结果。他不需要仔细阅读建议书,只要把惠康的优点列出来,再找出捷科的缺点,这是用于进攻的炮弹,开会讨论的时候抛出来。

      

        项目小组都到了会议室,崔国瑞宣布会议开始:“我们方案评审,首先请市场发展部、信息中心和财务部分别发表意见,然后按照打分表格进行评估,大家有意见吗?”

      

        肖晓阳清清嗓子,环顾会场首先表态:“在二次招标的五家公司里,最好的方案还是出自惠康和捷科。他们技术先进,有丰富的实施经验,我们可以重点评估这两套方案,大家的意见呢?”

      

        财务部总监常仪表态:“肖总说得有道理,我同意。”

      

        崔国瑞也有同样感觉:“两套方案之间应该如何评估?”

      

        肖晓阳早有答案,先客套一句便抛出捷科的缺陷:“在主要功能特点上,两个方案都非常优秀。但是惠康有一个优势,他们的产品在银行里大量安装,和现有设备的兼容性将大大优于捷科。我们一线营业厅的营业员,全国好几万,培训是小事,万一用不惯新系统,出现录入错误,这就是恶性事故了。”

      

        肖晓阳的说法不无道理,各个系统牵一发动全身,兼容性十分重要。他继续说:“除了惠康具有兼容性的优势,工程师对惠康系统非常熟悉,维护和支持十分方便,这将给售后服务带来极大的益处。如果换了捷科的产品,一旦出了故障,我们的工程师不能解决,会不会导致系统的瘫痪,以至于银行无法向公众提供服务?”

      

        肖晓阳上纲上线,无限扩大问题的严重性,放炮又准又狠,涂峰不知怎么回应。一位项目小组中年轻的工程师突然说:“我发现一个问题,不知道要不要讲?”

      

        崔国瑞点头:“知无不言,讲吧。”

      

        戴着眼镜的小伙子站起来:“我仔细研究了两家的方案,也看了上次的方案,惠康完全抛弃了以前的方案,与捷科几乎一模一样,这简直就是抄袭。”

      

        众人从昏昏欲睡中惊醒,肖晓阳吓了一跳:“这种事不能乱说,你有证据吗?”

      

        小伙子初出茅庐,根本没有考虑过其中的利害关系:“这不明摆着吗?”

      

        肖晓阳连哄带吓:“如果惠康抄袭,他们从哪里抄的?所有的建议书都被密封起来,只有我们在座的人看到了。如果证明是抄袭,就必须废弃招投标,我们都要接受调查,你必须找出证据。”

      

        涂峰不想平白弄出这么大的娄子,用胳膊碰碰他,这小伙子确实没有证据,沉默不语。崔国瑞不想会议被彻底打乱:“涂主任,你也讲几句吧。”

      

        涂峰放下抄袭方案的问题,顺着肖晓阳的话说,最后又把他的观点掰过来:“我同意肖总的看法,捷科和惠康是五家之中优势最明显的,惠康在兼容性方面得天独厚,我们的工程师也容易上手。不过我对惠康还是有顾虑,两次方案改动太大,改动容易,实施就要难得多,一旦出现问题,后果严重。”

      

        各自立场都明确,讨论不能改变什么,崔国瑞结束争论:“大家谈了各自的想法,现在评估打分。”

      

        三个部门分别聚在不同区域,他们都有成熟想法,评估表很快上交。工作人员计算分数,项目小组成员纷纷起身,离开会议室。肖晓阳右手夹着香烟,左手端着咖啡,伸长脖子向会议室的白板上张望。工作人员聚在那里,正在核算最后的数据,数字很快被抄在白板上。肖晓阳不想显得过于关心,熄灭烟头,饮着咖啡,等待开标的时间。

      

        崔国瑞非常关心结果,走回白板前,技术得分清清楚楚地写在上面。惠康和捷科依然领先,只是调换了顺序,惠康技术分69分,捷科67分,价格分还没有揭晓,输赢未分。肖晓阳慢吞吞返回来,斜眼看着白板,心中七上八下怦怦跳着。工作人员拿起报价书,展示密封完整无损,得到确认后,拆开封皮,大声宣布报价。

      

        为防止厂家低价取胜,经信银行用复杂的公式计算价格分,将价格区间分成三十级,每级是一分。涂峰心脏紧张得揪在一起,惠康仅仅领先两分,价格分成为关键。工作人员按照技术排名宣读结果,惠康仍维持相当高的价格,接着是捷科,肖晓阳不眨眼地看着白板,捷科的价格比上次招标又有优惠,明显低于惠康。下一家公司给出了惊人的折扣,第四家公司价格中规中矩,只要宏贯不报出离谱的价格,捷科的总分应该可以超过惠康。

      

        工作人员的报价声音刺穿了涂峰耳膜,他差点跳起来,宏贯报的价格远远高于惠康,难道疯了吗?宏贯明明没有技术优势,却报出最高的价格。肖晓阳暗暗得意,价格陷阱奏效了,宏贯的高价拉大了价格区间,缩小了惠康与捷科之间的价格差异。

      

        结果终于出来,工作人员计算之后把结果投影出来,大声宣布:“第五名,宏贯系统工程公司,技术分42分,价格分10分,总分52分;第四名,昂天软件公司,技术分45分,价格分25分,总分70分;第三名,联拓系统集成公司,技术分52分,价格分22分,总分74分。”

      

        工作人员停顿下来,围在一起商量,项目小组猜不出结果,坐得笔直,关注地等待。几分钟之后,工作人员宣布:“捷科科技(中国)公司,技术分63分,价格分18分,总分81分;中国惠康公司,技术分65分,价格分16分,总分81分。”

      

        得分一样!

      

        这显然是项目小组没有想到的结果,他们本以为招标在今天就可以告一段落,现在平添变数。涂峰支持捷科,觉得情况不妙,两家看似各有机会,一旦提交到刘丰那里,天平一定会倾向惠康。肖晓阳却落下一块石头,虽然没有让惠康领先,至少没有落后,既可以向骆伽交代,也可以让刘丰满意了。

      

        周锐身心俱疲地躺在沙发上,突然想起应该将冬天的衣服找出来,他翻箱倒柜,却找不到丝毫踪影。他对黄静有些怨气:我又没有犯错误,凭什么不听解释就离家出走?他因此一直没有主动给她电话,坚持冷战。随着时间的流逝,周锐的不满迅速消退,她生气是可以理解的,自己带着以前恋人的口红和味道回到家里,没有哪个妻子可以接受吧?

      

        周锐拨通杭州黄静父母家的电话,立即有人应答,是黄静妈妈的声音:“妈,我是周锐,您身体好吗?”

      

        黄静妈妈语气很高兴,看来黄静没有说出内情,事态不那么严重:“周锐啊,挺好的,怎么没一起来杭州啊?”

      

        周锐调回北京工作,不像以前那样常常去杭州:“现在是年终最忙的时候,在拼命完成任务。”

      

        她仍然劝周锐:“别那么忙,早点来杭州,干脆住一段时间。”

      

        周锐不敢答应,询问黄静的行踪:“您看,黄静不是先回去了吗?妈,她在吗?”

      

        “她啊,回杭州后就忙得不得了,每天都安排得满满的,今天兴高采烈地去参加晚会了。”

      

        周锐连晚饭都没吃,现在还穿着单衣,越发委屈:“妈,让黄静回个电话吧,我找不到冬天的衣服了。”

      

        丈母娘心疼女婿,满口答应。周锐挂上电话,躺回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无聊地把频道换来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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