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帘风动(1 / 2)
午时沈荨去谢瑾大帐,人还没回来,祈明月掀帘进来,行礼道:“沈将军。”
“咦,”沈荨笑道:“你没跟谢将军去跑山?”
“今儿清风去的,”祈明月道:“刚接到华英公主送来的帖子,是给谢将军和沈将军的。”
沈荨接过来将帖子打开瞧了瞧,埋怨道:“知道咱们军务忙,还来添乱,不就今年最后一次秋猎嘛,有别人去替她撑场面不就行了。”
祈明月见她不回应,踌躇着说:“送帖子的人还在外头等着,要得了回话才走,他说不必谢将军和沈将军两人都去,去一个就成。”
沈荨叹一声,道:“行吧,那就说谢将军脱不开身,我到时候准去。”
祈明月笑道:“是。”
他走了没多久,谢瑾掀帘进来,手里捏着一封军报,脸上神情颇有几分严峻。
“怎么了?”沈荨站起身来。
谢瑾将那军报往她手中一递,道:“你瞧瞧吧。”
军报是北境军在樊国的探子加急送来的,樊国国内刚发生了一场政变,巴音王朗措杀掉自己的哥哥夺取了国内政权,接着又吞并了北边几个零星的游牧民族部落,樊国的局势版图再次生变。
“这位巴音王可是个好战的,以往仗着手下的十万精兵铁骑,没少和西凉发生冲突。”沈荨蹙眉道。
“你再往下看。”谢瑾道。
沈荨把后面一张信纸拿到前头看了看,心往下一沉:“西凉遣了使臣去朝贺巴音王?”
谢瑾提醒她:“现在不是巴音王了,是樊国皇帝。”
沈荨抬起头来,两人对视片刻,谢瑾叹一声:“我以前跟朗措交过手,这位可是个硬茬,他手下的十万铁骑彪勇凶悍,战力非凡,只是以往他一直被前樊王压着,让他去攻打北边,现在可不一样了,而且若是这次他和西凉联起手来……”
他停住没说,眉心慢慢拧了起来。
沈荨想了想,道:“要不去跟太后和皇上说一说,冬祭咱们就不参与了,早日把这批新兵带去北境。”
谢瑾慢慢摇头:“太后定下来的事,哪能轻易就推翻?我若去说了,定要安个草木皆兵,藐视祭天盛典的名头,何况我瞧你现下在太后那大概也说不上什么话,就别去惹人烦了。我问过礼部,祭天需要我们出八千士兵充入仪仗,剩下的四千士兵可以先带去北境,我留下来,你先带人走,不管怎么说,早些准备着没有坏处。”
沈荨颔首:“行。”
谢瑾注视她片刻,自腰上摸出一枚钥匙递给她:“以往的军情军报,都在案下的抽格里。”
沈荨接了钥匙,笑道:“这可是谢将军自己给我的,我没想要插手哦。”
“大敌当前,”谢瑾无奈一笑:“还说这些话干嘛。”
他端了案上的茶盏喝了一口,道:“营里操练你先看着,我这就去兵部跟赵尚书说一说,晚上再与府上几位师爷聊聊,正好就在松渊小筑歇了——算算时日,三弟的功课也该考教考教了。”
沈荨帮他解下铠甲,道:“你去吧。”
谢瑾进内帐换了衣服出来,又问她:“你今儿回府么?”
沈荨很干脆地说:“事多,不回去。”
“为何?”谢瑾奇道:“事情再多也办不完,一晚上的功夫你又能多做几件事?”
沈荨笑着摇头,瞥他一眼:“你管我。”
想来谢思今晚会瞅着功夫挑战他大哥了,她这煽风点火者还是先避一避比较好。
谢瑾欲言又止,最后道:“那好吧,我走了。”
他走后沈荨把抽格内的文书大致过了一遍,出了一会儿神。
其实她也知道,谢瑾留下来的东西都是经过筛选的,真正重要的东西即刻便烧毁了,但即便如此,心下还是颇感欣慰。
整个北境线的军防大网在她面前徐徐展开,北境西起骑龙坳,东至暮河湾,除了中间的望龙关,万壑关和獒龙沟也是极重要的军事要地,也是敌我双方发生冲突的主要位置。
八万北境军的主力都安置在了这三处,望龙关放了三万兵力,万壑关和獒龙沟各是一万八千,剩下的一万四千人,除了骑龙坳占去了八千,都零零散散分布到了其他小规模的边境要塞上。
如今谢瑾人在上京,望龙关大营由崔宴坐镇,獒龙沟是谢宜驻守,这两人沈荨都很熟悉,防务向来做得无懈可击,即使新兵一时没补充到位,想来短期内问题应该不大。
万壑关和骑龙坳的守将她却不太熟悉,应该都是新近提拔起来的,她先行前往,应该便是先补充这两个地方的兵力。
形势虽严峻,但看到整个北境线具体防务的安排布置,她倒是把心放回了肚里,谢家到底是多年镇守边疆的国之干城,行兵布防都很老练,方方面面都安排得滴水不漏,当然,若是北境军兵力编制能再扩充一些,就更有备无患了。
而如果西凉国与樊国结成同盟,骑龙坳在其间的军事作用会更为突出,沈荨思索了一阵,让人把顾长思和李蓁方平都叫了进来,让他们先带着那一千八百名骑兵加紧操练。
这一千八百人因要拨给沈荨,没有划进轻骑营和重骑营,但都给配了营里头等的良种战马,可见谢瑾对骑龙坳的重视程度。
沈荨安排完,伸了个懒腰,出了中军大帐。
已是傍晚,秋阳趴着云层边缘露出几线金边,校场上的低洼处还积着一摊一摊的水,但士兵们此刻兴致高涨,校场东台下围了一大圈的人,欢呼声和喝彩声不断。
下午的操练已完毕,这会儿是晚饭前一点自由活动的时间,一般大伙儿都会在校场内聚集,私下里比斗着玩儿。
沈荨很感兴趣地走过去,围在外层的士兵见她来了,立刻噤声,安安静静地让出一条通道,场内缠斗在一块儿的两名士兵一眼瞧见,赶紧停了下来。
沈荨背着双手,笑道:“怎么不打了?”
“这……”两名士兵对望一眼,一人道:“怎好在沈将军面前班门弄斧?”
“三人行必有我师,你们能被选到北境军里,想来都有自家绝招,往后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沈荨摸了摸下巴,道:“你们好好打,打得好,胜得多的,我这里给添点彩头。”
平日里谢瑾总是不苟言笑,严肃冷厉,士兵们见了他一般都是手足无措,胆子小的还会远远避开,此际见这位沈将军如此平易近人,一下便都松快了,刚说话的那名士兵壮着胆子问:“将军给添什么彩头?”
沈荨笑骂道:“营里不许赌钱,你想要什么彩头?罢了,今儿我拿钱出来,叫伙帐添两个荤菜,胜的多的再加两个鸡腿——钱没有,鸡腿还不能有了?”
大伙儿齐声欢呼,场中两人立刻摩拳擦掌,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一时间,校场内气氛高涨,欢声喧天。
沈荨看完了热闹,慢慢回了营地,姜铭站在她营帐前,远远见她来了,便把帐帘掀起。
沈荨负手而入,说了两个字:“进来。”
姜铭进去了,沈荨打量他两眼:“今日怎么脸色这么差?没休息好?昨晚下那么大的雨,不是叫你去睡觉,不用过来守帐的么?”
姜铭摸了摸脸,道:“我脸色哪里就差了?”
沈荨盯着他:“没什么事吧?”
姜铭低下头:“没事。”
“姜铭,”沈荨拿起案上温热的茶盏喝了一口,说道:“你在我身边的时间比朱沉还多两年,虽说你们是我的亲卫,但咱们三个也都跟亲人差不多了,你有什么事,难道还不好在我面前开口?”
姜铭抬起头来,正对上沈荨清澈明净的目光,他笑了一笑:“将军多虑了,我能有什么事?”
沈荨点点头:“那好吧,你去把顾长思叫来。”
姜铭应了一声,掀开帐帘出去了。
到了晚间,密云初散,新月悬钩。
谢府前院的啸风斋内,几位师爷听了谢瑾的安排,神色不安地对望了几眼,一时都未开口。
谢戟咳了一声,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道:“由沈将军先去坐镇,我觉着这个安排也算妥当。”
有位邓姓师爷是侯府里资历较老的幕僚了,说话比较直率,也有几分脾气,当下便不甚赞同地哼了一声,硬邦邦地说:“在下倒是觉得不妥,可惜世子都做了安排,既如此,何必再来问我们的意见?”
谢瑾端坐父亲下首,很好脾气地说:“邓师爷息怒,沈将军驻守西境八年,一直枕戈待命,殚精竭虑,未曾让西凉人讨过一点好,沈荨之名,在樊国也是威名遐迩,北境有她坐镇,一方面咱们如虎添翼,另一方面,也能对樊国起到一些威慑作用,短时间内不敢轻举妄动。”
“我哪是说的这个,我的意思世子难道不明白?”邓师爷面色稍霁,摇头道:“我知道沈将军天纵英才,其行军布阵、调兵遣将之能,放眼当朝,除世子之外难有他人能与她分庭抗礼,但她到底是太后和皇上的人……”
邓师爷原本想点到为止,但见谢瑾容色平静,似乎并不为所为,只得往下说:“她嫁到侯府来为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照不宣,沈将军这样一个发号施令惯了的人,会甘心丢下十万西境军,若说她无所图,在下是不信的——这么些年来,北境军能挺过一次又一次的危机,坚持到今日委实不易,世子为何就如此笃定,沈将军没有染指北境军之意?”
其他几位师爷面上也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
谢瑾沉默片刻,道:“沈荨最想的,是拿回西境军。交出西境军统辖权非她所愿,具体何事我尚不清楚,但她现在与太后,与沈渊都有很深的龃龉和冲突,我也信她去了望龙关大营后行事会有分寸,再说还有崔军师在,诸位尽可放心。”
他停了一停,又补充道:“我也就迟个十余日便能赶往北境,就怕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边境线会有什么意外状况,沈荨在那儿的话,营里也能有个主心骨——她绝不会拿国之疆土和同胞性命开玩笑,这点我可以担保。”
几位师爷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反对的话,最后邓师爷道:“侯爷和世子都决定了,我们还有什么话好说?希望世子日后,不要后悔今日所作之决定。”
少顷下人进来通报花厅中席桌已备好,谢瑾陪着父亲与几位师爷吃了饭,喝了几杯薄酒,刚进淡雪阁的月洞门,便瞧谢思拎着一杆长枪,穿着一身短打练武服,意气昂扬地候在庭院中央。
“今儿没说要考教你的枪法呀?”谢瑾笑道:“怎么,欠教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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