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沉影浮屠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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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昭回到钺阳山的时候已经是寅初了。这会儿不好拍门叫书院的门房开门,带得东西太多,又不便翻墙而过。平宁一屁股坐在书院门前的石阶上,累得再不肯起来。

“早说了赶不及嘛,不如在山下找个客栈先睡一宿了。您瞧瞧,这会儿又回不了学舍,咱们就得露宿街头了。哎呦,我真是命苦啊!”

韩昭没理会他的抱怨,捏着手指在琢磨他是不是应该去澹园转一圈。这两日他没有去监工,也不知道臭小妞偷懒没有?不过这个时辰了,怕是早睡下了吧?

他转头正要同平宁说话,却看见他头靠在门上,已经打起呼噜来了……

算了,与其在这里听平宁的呼噜声,还不如去澹园瞧一瞧,就当作疏松疏松筋骨了。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臭小妞看到她那什么姐姐的贺礼有了着落,一高兴,兴许动作还能快点。

想到此处,韩昭弯腰把那两个大包袱往左右肩上一扛。

不想被澹园的哑仆撞见,他不能翻前院的墙,绕道了后面,翻进了园子里。还未到望蹊楼,遥遥就见二楼透出的灯光。

这是没睡,还是早起?

他脚下步子更快了些。到了香樟树前,刚跃起身,忽听身后一人惊呼,“什么人?!”

韩昭背着两个大包裹,东西不算沉重,体积却大。本就行动不利索,也没想到身后会有人。他被那惊呼声吓了一跳,伸出去的手不慎没抓住树干,人就摔了个屁股墩儿。

他两眼金星直冒,待到金星散退,双眼终于清明。只见纪清辞双手撑着膝盖弯着腰盯着他,好奇地问:“韩公子,你是从树上掉下来的吗?”说着,手还指了指天。

韩昭气不打一处来,猛坐起身。但起得太突然,女孩子那张脸转瞬间就到了他面前。纪清辞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韩昭也没想到会同她的脸离得那么近。天色不算明朗,但那月光却明亮,因此能将面前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大约是在夜里站了很久,她额发上蹲着一排排细小的露珠。一双眼睛因为好奇,不停地眨着。

两人近得能感到彼此呼出来的气息,扑到脸上有一点温热,与这带着丝凉意的深夜格格不入。韩昭感到自己的血液在慢慢变热,脸和耳朵都发起烫来。

仿佛是想到了答案,纪清辞忽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了,公子一定又觉得闷了,出来透气的吧?三叔公今儿还对我说,这两日会有暴雨,让我仔细着书别受潮呢。”

她说着,偏头看了看散落一地的东西,有些东西在月光下光华流动——好像都是女孩子用的呀。她脸上的笑顿时变成了一种复杂难言的神情,“呀,韩公子,你……”

这话没说完就被韩昭一声冷哼打断了。

韩昭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东西。一定以为他是偷东西的……虽然他是不问自取过她一本书,但今天可不是。他一偏脸,和她错开身,翻身站起来。

傍晚下过一场小雨,地上此时半干半湿的,韩昭身上的白袍子全毁了。想起那天她给他拍灰——很可气,不能想。

怕纪清辞又动手动脚,他先跳开几步远,垂着眼皮,去弹身上的灰。但那泥入了锦缎的纹路里,越抹越脏,他便也没什么好气。“去,把东西捡起来,都搬进去。”说完,也不管清辞什么表情,趾高气昂地迈步进了房。

纪清辞“嗳、嗳?”叫了两声,可那人根本不理会她。她本在楼旁的泉水下冲洗板上的木屑和纸样,听到动静才跑来查看的。

这会儿见他进了楼,怕他弄坏还没刻完的板,忙把地上四散的东西归拢起来,抱着就往房间里跑。好在韩昭只是站在一楼,对着正在等着晾干的板片看了几眼,没有动手碰的意思,清辞也放下心来。

东西太多,她抱了三趟才抱完。没地方摆放这些零碎,只好全都堆到萧煦的床上。

韩昭也注意到那张床,只当是当年萧蓉的婆子睡觉的地方,并没作他想。那床上还蹲着一只黑猫,就是瘸腿的叫什么二敏的那只,正警觉地盯着他,好像下一刻就要扑上来一样。

他心里庆幸,幸好没带着玉树、临风,否则打起来场面就不大好看了。

“这些都是什么呀?”清辞累得身上也发了汗,坐在床边喘气。二敏跳进她的怀里,拱了拱,似怒似嗔的,像要说什么似的。她不懂猫语,摸了摸二敏的毛,然后放下去,“一边玩儿去!”

那猫哀怨地“喵”了一声,又盯了韩昭一眼,最后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给你那什么几姐姐的及笄礼。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挑了几件带回来,你挑个能入眼的送人。”

清辞吐了吐舌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去帮她寻贺礼了。有点意外,心里又觉得很暖。旁人对她一点点的好,都弥足珍贵。

“这也太多,用不上那么多呀。”而且,太贵重了。

她在那堆东西里,一眼就看中了一只臂钏。不同于寻常那种,这一只不仅每个镯圈上都雕了卷草纹,最特别的是第一圈浮雕着一只金蝉,两边则是镂空的柳叶,十分精美别致。

“这个多少钱,我给钱给你。我就要这个。”

“就要一个?”

韩昭的眉头一挑,拉长了脸,“都是爷从京城南街上给你淘换回来的。合着爷这两天东奔西跑的,你就要一个?剩下这么多,难道还让爷再扛回去?”

可也不是她让他买这么多东西的呀。怎么这话说得,还怪起她来了?清辞腹诽。又看了看,那么多东西,她知道都是价值不菲的。不想慢待了他的那份好心,可她也没那么多钱给他呀。

“也不是我要的呀……”她小声嘟囔。可见韩昭扫过来的眼风,还是抿住了嘴。这简直就是强买强卖,但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韩公子,这些东西要多少钱?”

韩昭心说,把你卖了都还不起。但怕吓着她,便没说什么,随意报了个价。其实一支簪子都不止这个数。但女孩子听到后,小脸还是白了白,像是被吓到了。早知道他就再少说点了。

清辞想了一会儿,同他打着商量,“韩公子,你,你好歹背回去一些吧……”但见他目光一凉,声音不禁又低了低,“那,我给你背回去?”

韩昭不想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上缠搅,便道:“先记账吧。回头说不定我母亲又想要什么书,你给她做书,这些就当印书的定金尾款了。”

清辞听了,这才好受一点。但这么多东西,她要做多少本书才还得完?她默默算着她欠的债,可能做一辈子书都还不起……余光见他抽了盆架上的巾子去擦衣服上的泥,惊呼了一声,“嗳,别……”

那是萧煦的洗脸巾子。虽然他已经离开一年多了,她总还是会把浆洗干净的巾子挂好,等着有一天他回来拿起巾子擦手擦脸。

韩昭闻言抬了抬眼皮,“又怎么了?”

那巾子已经弄脏了,说什么也没用了,清辞只好摇摇头。

“行了,时候不早了,爷要回了。”韩昭说完把巾子往盆里一扔。

清辞起身送他,韩昭在前头走,回身蹙眉抬了抬下颌,“早点儿睡,瞧你那眼睛下头两道黑,挨了揍似的。”

清辞欲哭无泪,是谁说不做好不许睡觉的?

人刚迈出门,韩昭忽然停了停,朝床角的那个小包裹一指,“那个,打开,给你的。现在是给爷做书的人了,出去别丢爷的脸面,穿那个。”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抬腿就走了。

清辞这才注意到,那包裹是单独包着的,刚才不小心滚到了地上。她关上了门,走过去捡起包裹,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套崭新的裙衫。藕色的暗花绣袄,浅鹅黄色马面裙。不知道是用什么针法绣的,随着衣衫抖动,投在其上的光影变幻,就有一种流光溢彩莹莹夺目的感觉。

这样华丽的衣服,送给她的?

清辞把衣服撑起在木施上,蹲下身拉平裙子上的折痕。从下望上去,更觉得美轮美奂。她蹲着看这套衣服,托着脸笑起来。

并非是因为得到如此贵重的衣物,而是觉得自己似乎多了一个朋友。那个人脾气虽然怪些,说话也不中听,但人心倒是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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