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岚光波影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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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将御膳房里专制的养颜汤端到王芣面前。王芣一张明艳无双的脸,却偏爱素净的东西。说是素净,可又不能寒酸,必要于素净中见奢华。无论她的妆容衣着、日常器具,都是既要华贵又要素净的。

可素净和奢华本就是背道而驰的东西,偏她要将两种东西摆在一处,真真是难为下头办差的人。一有不合心意的,便会对办差的严加惩戒。这么多年,能她身边的留下的老宫人也不多了,除了敦厚的紫玉,便就是极会逢迎的柳合和其他几个内侍。

王芣端了透白无瑕的瓷盅,“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紫玉道:“奴婢仔细问过张信了,纪掌籍是梧州知州家的庶出女儿,是殿下在白鹭书院认识的。”

“呵,一出宫就认识了,倒是巧得很。”王芣嗤笑了一声。儿子大了,动主意的人也多了。

紫玉不便说什么,只是接着道:“宫里文禄阁先前一场大火,藏书毁了大半。陛下不是广征天下之书么,那纪家就被征调了一万七千册。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还是还不成了。您也晓得,时人爱藏书,爱藏书之人对书总有些痴念。”

“殿下听说了以后,就给纪掌籍指了这么条路,让她进宫把她家的珍、善本给录回去。依奴婢看,她应该不是谁送进来想登高枝变凤凰的。”

王芣不置可否,缓缓喝了两口汤,放下了碗,却是说:“本宫总当小火是个孩子,可仔细一想,他也是大人了呢。你回头挑两个伶俐懂事的宫女送来叫我瞧瞧,然后叫教养嬷嬷教一教送到延吉宫去。明白了吗?”

延吉宫紧临着端景宫,是皇子的居所,如今也就萧焎住着。紫玉明白这是要送给萧焎启敦伦的暖床宫女,应了下来。想了想又问:“那要不要奴婢派人盯着纪掌籍?”

贵妃摇摇头,“你记不记得,小火小时候在太后的花园里捡过一只猫,他喜欢得不得了,日日抱着,睡觉也不撒手。后来有一回竟然偷偷揣着猫去了文徽殿。唐师父发现了,到皇上面前告了状。本宫一听,当时就火了,当着他的面摔了猫。”

“结果怎样?整整一个月,他没同本宫说话。以前总贴着我母妃长母妃短,后来也生分了……”

“本宫就想着啊,人人都说他贵为皇子,有泼天的富贵,可其中的苦楚谁瞧得见呢。生在帝王之家,有什么真情真心呢,也就只有少年时情窦初开的感情最纯粹。这种感情啊,过了就不会再有了。往后啊,就都要靠着这一点‘真’,在‘假’里过一辈子。”

紫玉听懂了,忍不住道:“娘娘这份慈母心真是感人至深,殿下若知道了,定然明白娘娘的苦心。”

王芣摆摆手,“到各处也都去知会一声,别叫人难为那女官。小火被那几位学究困在文徽殿里日日上课也怪难的,就叫那女官去替他解闷吧。只要她不作妖,不伤小火的心,由着他们去吧。”

紫玉应了声“是”。

清辞那回一去端景宫,龚尚仪和众女官都当她是凶多吉少,没想到人竟然全须全尾地回来了。紫玉后脚也跟来了尚仪局,同龚尚仪关上门闲话了几句。虽然没有明说,但龚尚仪却听出来她的意思,皇贵妃竟是已经将清辞定给了萧焎。

尚仪局里事本不算多,因有了皇贵妃的授意,更没什么繁重的事交给清辞做。不过是做些文书杂务,不当值的时候就帮着其他的女官抄抄书。

尚仪局司籍司还有两位司籍和两位典籍,在龚尚仪的教导下各司其职,也没有什么龃龉,都是本本分分的宫人。谁若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喊着大家伙儿分着享用。因清辞人乖巧又勤快,也都喜欢她,相处得也好。

就像是一个落单的人,忽然找到了一个家。清辞原还有些不安的心,到此时全然放了下来。

大周循前朝旧例,每年二月至端午、八月至冬至为经筵讲期,是为春讲、秋讲。每月初二、十二、二十二,有三次经筵。经筵讲期时,讲官们都频繁出入文禄阁阅书,所以清辞都是等到经筵后才挑个人少的日子去文禄阁。

她每回去文禄阁都能遇到萧焎。张信极有眼力见,都会支开文禄阁的司员,叫他们不要放闲杂人等进来。清辞在南窗前的大案上抄书,萧焎就在一旁读书。有些难记的文章,清辞便教他些好记的法子,当日若有新学的文章,清辞抄累时便同他一起温书。

萧焎每回来必带着好吃的小零嘴儿。因想着司籍司的众女官,清辞也就是象征性地吃一小块,剩下的都带回去。萧焎瞧见了,索性就叫张信另送食盒去司籍司给众人。吃人的嘴短,没有不说他好的。

萧焎有时候从书本上抬起头,一眼就看到她。她静起来一点声音都不会发出来,人坐得端正,写字时十分投入,就像是一轴画。每抄完一册,她梨涡里都会盛起浅笑,看得他心猛地一跳。他忙低下头,书上的字全然不认得了。

这天又是经筵的日子,清辞不便去文禄阁。因上回去文澜阁取书,翻看编目时注意到里头也有几本她需要的书,这日便去了文澜阁。文澜阁是内宫里的小藏书楼,供后妃、皇子女使用。藏书不多,但也有些好书。

清辞刚跨进院门,远远就见两个当值的太监袖着手站在前廊下。她走过去,那两人认得她,向她行了一礼,清辞奇怪,“公公们怎么站在这里?”

其中一个压低声音道:“掌籍是来寻书的吗?今日不巧,还是换一日来吧。”

清辞猜大约是什么品阶比较高的嫔妃今日来阅书,便谢过他,正要离去时,听到房内传来一阵尖细的骂声,“死奴才,还敢躲!”接着是一阵不小的动静。

清辞诧异,朝房内望去,从她这里只能看到房内人的背影。一高一矮,高的那个是个内侍,矮的那个是个华衣锦服的女孩子,看着就八九岁的光景。此时那女孩子正从架子上拿书乱扔。

清辞转过头问外头那太监,“里面是谁?怎么在扔书?”

那太监苦着脸小声道:“永清公主。一个宫女在打扫,忘了回避公主,冲撞了公主,正发火呢!”

永清公主是皇贵妃所出,乖戾跋扈,深肖其母。宫里的人若说最怕的是皇贵妃,那第二怕的就是这个恶公主了。

清辞见那些书被毁的不成样,心疼得不得了。那两个太监见她想进去,好心地拦住了,“纪掌籍,还是不要去找晦气了。书坏了还能再补,人被咔嚓了可修不了了。掌籍若是没有着急的差事,还是先躲开吧!”

清辞谢过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可因为做过书,先不说写书人的心血,就是抄录、版刻、印制,哪一步不都是匠人的心血?她实在不忍心被糟蹋。最后一咬牙又折返回来,那太监规劝不住,只好由她了。

清辞正要迈进明间,忽听到身后有人叫住她,“璲璲。”

原来是萧焎。他写完功课后本想去找清辞,可尚仪局的女史说清辞到文澜阁那边去了,便也赶了过来。他小跑几步到清辞面前,欣然一笑,从袖袋里取出了一只小盒子,在她面前打开来,“你看,我新做的书拨,上头嵌了珠子,可以用来计数的……”大约是走得急,他额上一片汗珠。

清辞的心思都在内堂里,这时又传来女子的哭泣声,“公主饶命,奴婢知错了!”她脸上便浮出焦急的神色。

萧焎的笑凝了,疑惑地问:“谁在里头?”

“是永清公主。殿下……”

萧焎仿佛明白她想说什么,抿了抿唇,迈步进去,轻轻叫了声“阿嫣”。

女孩子转过身,见到哥哥的时候眼睛一亮,小跑到他身前抱住了他。萧焎见满地狼藉,拉开两人的距离,俯身问:“阿嫣怎么又调皮了?为什么把书扔了一地?”然后转问那内侍,“怎么回事?”

跟着公主的那内侍这会儿道:“回殿下,公主要替太后娘娘抄经,咱们是过来找经书的。谁知道这个丑八怪躲在暗处,吓唬公主,差点把书架推倒砸到公主呢!”

那跪在地上的宫女这时候也顾不上规矩,哭着分辩,“殿下,奴婢没有!奴婢正在打扫,因从楼上下来的,不知道公主驾到,才不小心闯到了公主面前。奴婢不是要吓唬公主的!”说着又磕头求饶。

萧焎见那宫女一张脸还红肿着,样子是不大好看。此时额头不知道被什么砸了,正咕咕往外流血。清辞认出来了,这是那日被掌嘴的小宫女银铃。她想起小时候被责罚时无助的哭求,心里一揪,小腿也似在隐隐作痛。

萧嫣瞪了那宫女一眼,那内侍会意,走上去就要掌嘴,“大胆,竟然还敢狡辩!”

清辞忙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微微一笑,“公公,您瞧那丫头脸上都脏了。既然是给太后娘娘抄的经文,沾上脏东西不好吧?不知道公主要找什么书,奴婢这就去给您取了。”

萧焎明白清辞有意想救银铃,便转头问那内侍,“你说,阿嫣来找什么书。”

“回殿下,是《佛说心明经》。”那内侍回道。

萧焎正想唤门外管阁的太监过来,清辞却道:“奴婢知道放在哪里,这就去替公主取来。”说着退行上了二楼,不一会儿果然是拿着一卷书下来。

萧嫣的眼睛瞪圆了,看了看书又看了看纪清辞,不知道她是如何这么快就找到书的。萧焎却牵起萧嫣的手,“这里太乱了,哥哥送你出去好不好?”

萧嫣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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