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岚光波影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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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人都出去了,清辞才长出一口气,转过身去扶那小宫女,“你是不是叫银铃?快起来吧。”

“嗯。掌籍还记得奴婢?”

清辞莞尔,“记得呀。我入宫那日,就见过你。”

银铃却挣开她的手慌得跪下磕头,“纪掌籍,对不起,都是我乱说话……上次我听说皇贵妃娘娘也召了掌籍去,我肠子都悔青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说着她就哭了起来。

清辞忙把她扶起来,“没关系,你也不是故意的。赶紧起来,回去把伤口处理了。天热,这外伤不易好。我那里还有点药,回头给你送去。你晚上睡前用一些。”

银铃抹了抹眼泪,“不碍事的。咱皮糙肉厚,过阵子就好了。上回我听说也是掌籍姐姐替我说情,娘娘才饶了我的。掌籍姐姐,你的大恩大德银铃记在心里了,若以后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一定赴汤蹈火!”

清辞拿了帕子擦了擦她脸上的血迹,被一个比她还弱小的人这样依赖,她的心都是软的。“你都叫我一声姐姐了,龚尚仪说,我们在宫里当差的,都是一家人。若咱们自己不帮自己,就没人能帮咱们了。”

天色也不早了,清辞看着满地狼藉,二话不说便动手收拾起来。书阁里的编目她早熟烂于心,哪本书摆什么位置都心如明镜,很快就把东西整理好了。又帮着银铃清扫了书阁,不知不觉天色也晚了。

两人告别后,清辞出了文澜阁往值房去,没走几步便见萧焎已经等在了宫道边。

“殿下还没回去吗?”清辞讶然道。

萧焎的左手在袖中,手里还握着那一只装了书拨的小盒子。可这时候忽然不敢送出去了。

“你回值房吗?那正好顺路,我送送你吧。”

清辞点点头。

两人并肩走着,萧焎心里有很多话,但此时却全堵在胸口。

那一天,为了做出书上说的能自己划动的船,到了半夜都没睡下。守夜的宫女在旁催了几回,等到他想明白了关键后才叫人伺候他洗漱。等衣服脱光了进了沐桶,他才注意到张信并没在旁边伺候。

他一问,那宫女知道张公公被旁的公公叫去了,他也没做多想。人在水里泡着又熏着香,一会儿精神就松懈了。他倚在沐桶里闭目养神,想着等船做好了就带着璲璲去海子边放船。回头再做一艘真的大船,带着璲璲去看真的海……他兀自想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那宫女的手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探到了水里……

他腾地从沐桶里站起身,立刻抽了衣服披上。才注意到那宫女此时一身薄纱几不蔽体,正盈盈地望着他,又伸手抚上了他的腿。

滔天的羞愤裹挟着愠怒,萧焎抬腿就踹了一脚,然后愤然离开。他本是个温和的性子,那一夜却发了好大一通火,一个延吉宫彻夜未眠。最后宫里的掌事嬷嬷劝他,人是娘娘送来的,既然不喜欢就算了,往后再挑个喜欢的,不必喊打喊杀。又笑着道:“殿下也快要到纳妃的年纪了,也不能对女人一无所知……”

连着几日他都睡不好,昨日半夜又被梦里的女人吓醒,他再也睡不下去了。披衣起身,没惊动旁人。在窗边正想推开窗看看月亮,听见当值的宫女在外头小声说话。说那爬床的宫女现在也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受苦。另一个说,嗨,能活命就不错了,你想想,这些年折在娘娘手里的人有多少。那一个又说,瞧着主子平日里也是个好性人儿,真生气起来,那和皇贵妃、公主没什么不同。另一个道,有其母必有其子吧。

……

璲璲也会听说这些吧,会因为害怕皇贵妃而疏远他吧?现在她又见到萧嫣那种做派,会不会更惧怕他们?他想要一个懂他的、平等的,不把他当作皇子的人,他害怕璲璲会和他生分。他忽然好像多了很多心事,从前也有心事,但现在的心事那样重。

“阿嫣,她从前不是这样的。”萧焎忽然开口。

清辞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说永清公主,便是“嗯”了一声。

“她不会说话,虽然不说,但我知道,她很怕人家瞧不起她,所以才会装作很凶的样子。”

“公主不是天生就不会说话的吧?”

“嗯。她从前是个很调皮活泼的小孩子。五岁的时候,有天夜里不见了,再找到的时候人呆呆傻傻的,发了一场烧就不会说话了。太医说是受了惊吓,调理了很久,身体是无碍了,性情却是变了很多。”

清辞想到了她自己。五岁时离开母亲,也是大病一场。她脑子里又闪过母亲吊死在床柱上的样子,忽然额角抽痛,痛得她停下了脚步。

萧焎见她不对,忙问:“你没事吧?”

清辞等那阵疼痛过去,轻轻摇摇头,“没事,老毛病了,一会儿就好。”

“我去请太医来给你看看吧?”

“那使不得。不过,殿下能不能帮忙找一些祛疤的药给我?”

萧焎猜她是拿给那宫女的,有些过意不去。“你放心,我回头会让张信带些好的外伤药。”

“谢谢殿下了。”

萧焎抿了抿唇,“不是说好了,只有我们俩的时候不叫殿下吗?”

清辞嫣然一笑,“谢谢小火哥哥。”

见她笑时,像有春阳破了冬云,他心中的那团雾霾也散了。

“你很喜欢那个宫女?”

清辞点点头,“虽然我没有妹妹,可我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一个小妹妹。很心疼她,想照顾她。”

萧焎沉默了一会儿,心里拿定了主意,明天就让张信去司礼监,把那宫女派给清辞。

两人说话间转了一个弯,正有一抬肩舆迎面而来。清辞忙退到一边驻足行礼。等肩舆到了面前,才发现是长公主萧蓉。

萧焎向她行礼,“皇姑姑,这是去见太后娘娘的吗?”

萧蓉正想着心事,冷不防听见人声,转头见是萧焎。叫停了女轿夫,萧蓉同他寒暄了两句,余光瞥见他身边人——哎呀,这不是纪清辞吗!

话说儿子说跑就跑了,萧蓉做婆婆抱香孙的愿望忽然就落了空。看着费尽心力精挑细选的聘礼,一肚子火气憋在心里出不出来,索性也离家出走游山玩水访名士高人去了。

萧蓉这一走月余,好不容易顺了气,刚到家,管事的就把一封信捧到了眼前。一问,这信是半月前到的。萧蓉忙拆了书信,里头一句思念之辞都没有,只派给她做一件事:进宫,讨个人出来。

萧蓉还恼着韩昭,赌气不想再管他的事儿,可一见书信又变了主意。纪清辞怎么说进宫就进宫了?进了宫可就难说了,先不说当个五六年的差,再出宫就二十多了。一想到五六年抱孙无望,萧蓉也是有些急了,还是赶紧进去把人给带出来再说吧。

这一见清辞同萧焎走在了一起,萧蓉马上就警觉了起来,肩舆也不坐了,下了肩舆同两人步行。

一路上萧蓉三句话倒有两句在说韩昭,在外打仗怎样辛苦,怎样勇猛过人,有一回落入了怎样的险境,好不惊心动魄——她哪里知道韩昭半点事,不过就是从前听卫国公老太太说起过老公爷的事,添添减减,这会儿都安到了儿子身上。

但清辞哪里知道她在信口胡说呢,一颗心都给高高吊了起来,听到紧张处,那一张小脸都吓白了,最后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世子他还好吧?”

萧蓉对清辞的反应很满意,她握住了清辞的手,“唉,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和大周的百姓,吃点苦不算什么。你这样担心元华,这份心我替他领了。”

两人走走说说,萧焎只有垂首静听的份儿。一直到了延吉宫,他手里的东西都没送出去。但已经到了宫门,也只能行礼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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