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锁南枝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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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从回了宁园,整个院子都黑灯瞎火的,他心里一沉。虽然没再把明蓁锁在房里,可并不代表他真的放心,还是留了个叫李旺的护院在院门口守着。

“人去哪里了,怎么没点灯?”

李旺怪道,“应该就在房里吧,五姨娘一步都没出过院子啊。”

陆云从疑窦顿生,疾步走到明蓁房前。门未关,里头也是黑洞洞的,他走进去拧打开了桌上的台灯。勃兰特风格的锻铁台灯,光从雪花石盖子里漫出来,照见远处芙蓉粉色珠罗纱帐子里影影绰绰的有个人影——原来在睡觉。

他的心放了下来,又暗笑自己有什么不放心?明蓁把自己卖给了他,那张支票还没兑出去,钱没到手里她就不敢逃。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他只要想找,她一样插翅难飞。

床上的人侧卧着,头枕在臂弯里,脸埋在下头。陆云从无声地站在床边,看着她出神。像一个盼望了好久的玩具,到了手里反而不知道该怎样办了。

多少年了,往事历历。她加诸他身上的奇耻大辱,因她而来的无妄之灾,两年非人的牢狱折磨……他胸中蕴满了恨意。是的,相比他后来经历的种种,明蓁对他做的那些可谓不值一提。在他最痛苦的时候,甚至怀念起那双给他疗伤、为他剃发刮脸的温柔的手。

到后来,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恨什么,恨她曾经的折磨,还是恨她丢开他不闻不问?

他冷静自持,早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可看到她的时候,就破了功。想找回那个人,想将那截颈子折断在手里,又想慢慢折磨她,让那些日日夜夜他经历过的痛苦,叫她感同身受……

“起来。”他凉声命令。

床上的人迷迷糊糊“嗯”了一声,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他恨这种被漠视的感觉,一把抓住她的衣襟把她提到面前,“你就是这样做人妾室的?”然后再把她扔回床上。

明蓁仿佛终于被他晃醒了,揉揉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似的。她哼了哼,撑着自己坐起身。陆云从丢开她,在椅子上坐下等着。

白衬衫,烟灰色西裤,像是见了客才回来。明蓁扶着额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到他面前,“主子回来了,用过晚膳了没有?”

陆云从“哼”了一声,将腿一伸,“捶腿。”

明蓁道了声“是。”蹲到他身边,有气无力地捶起来。

那拳头艰难地抬起来,再软绵绵地落下来。一下一下锤得人心里没着没落,越锤,他心中火气越大。陆云从一把捉住她的手腕,一只胳膊也是软绵绵的,“你没吃饭?力气呢!”

明蓁冲那桌子努努嘴,“饭不对胃口,吃不下,没力气。”

陆云从掐住她的脸,“谁给你的脸子,挑三拣四起来?”

明蓁难得“反抗”一回,把脸一偏,却是不说话。

陆云从这才往桌上看了一眼,说是剩饭剩菜都是给面子,那跟猪食泔水没什么两样了。

明蓁像真了饿脱了力,再也抬不起拳头,索性往他小腿上一靠,“主子作践我,我认了。可下头人这样作践我,那不成。就算拿毒药给我吃,那也得放燕窝羹里。”

柳芽存着的那点龌龊心思直叫明蓁倒胃口。一个通房丫头,还不配在她跟前做张做势。

陆云从只觉得心像被什么拧了一下,叫他很不舒服。接着有隐隐的怒气往上涌。他抽开腿,喊阿荣过来,“去问,饭菜谁送的?”

阿荣摸不着头脑,“三爷,是您叫柳芽姐姐送的呀。”

陆云从明白了,不再说什么。让阿荣叫了人撤了饭菜,重新上了新的。这回是主子晚膳的水准,清爽的小菜,精致的点心,浓烫热茶。但明蓁没有感恩戴德,只默默坐过去吃了一些。现在是六分饱,适度的饥饿有助于头脑的清醒。

可在陆云从的眼里,她却是几乎什么都没吃。“为什么不吃,还不对胃口?”

明蓁放下筷子,“怕吃太多,挨打的时候会吐。”

陆云从的目光从她脸上去到了那个书架,然后又回到她脸上,“都看到了?”

明蓁点点头,故意让脸上蒙上一丝惶恐。

那一点的惧意终于让他的心弦动了一下。陆云从倾身向前,手握住她的颈子,似笑非笑,“只有不听话才会被打。只要你守我的规矩,不会有什么皮肉之苦。”

明蓁想,我信你才怪。但拿了他那么多钱,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一场买卖罢了,各取所需。

“主子的规矩是什么,妾愚钝。”

“让你向东,你不许向西;让你穿红,你就不能穿绿;不许同旁的男人勾三搭四,恪守妇道,不能让我蒙羞。否则——”他手握着她的后颈子,推着她进了密室。

“坐下。”

明蓁乖乖在床上坐下,一双眼睛随着他动。

陆云从故意似的,从那些瘆人的东西前缓缓走过,似乎在思索挑哪一个。这是他日思夜想的场景,做梦都在等这一刻。仿佛他咬碎牙齿咽下的所有的苦痛和血泪,就为了这一刻。

这些都是他精挑细选,特别为她打造的。但今日目测,她的手腕脚腕或者脖子都过于纤细了,纤细得让他觉得是饿出来的。他才恍然,他从来没碰过她,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在他脑海里的仰望。

虽入了秋,毕竟是密不透风的密室。这么一会儿也怪热的。陆云从下意识松了松领带,见明蓁盯着那个颈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却想到了那时……一念起,恨意丛生,他抽掉了领带。

丝缎和领子摩擦的声音有些悦耳,陆云从毫无征兆地提着领带迈步到她面前,将她的双手紧紧捆在一起,提着往床上一推。

明蓁跌得后心剧烈一震,差点把胃里的饭震出来。所以她还是有先见之明的,否则吃多了一准儿吐出来。她胡思乱想间,陆云从已经把她的手脚都绑了起来。

他手撑在床上俯身盯着她,想要他期冀的表情,可她却在微笑。明明是她为人鱼肉,却还能笑出来,那脸上的表情,又平静又放肆。

他的脸一点一点靠近她。明蓁打心眼里厌恶陌生人靠这样近,但美人的话,可以例外。

密室里昏暗的壁灯,将他的脸描得峰峦起伏,峻拔深邃。但那山迫下来,她却是本能地把脸偏开了。陆云从又掐住她的脸,掰正了,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波动。然而,什么都没有。她的微笑这样无情,没有欢喜,没有羞涩,没有恨,没有恐惧,没有厌恶。

他不甘心,所以逼得更近。直到他的唇快要碰到她的唇,明蓁才抿住了唇,仿佛在拒绝什么。

她以为他会吻她?她以为他会对他做她从前丈夫要做的事?她在厌恶他的贴近……有一丛火焰在他心底嘭嘭地燃烧起来,烧得心头一片焦痛。他一歪头咬在了她脖子上。

突然而来的尖锐的痛让明蓁抽搐了一下,只能紧紧咬住牙关,心里骂了句“属狗的啊!”

“疼,疼!”她终于受不住叫了起来,肌肉都在痉挛。但他显然没有放开的意思,却是咬得更狠更用力。

明蓁觉得脖子快要被咬断了,疼得身上冷汗淋漓,血全都往头上冲。那个在啃噬着她的人,像一个在沙漠里跋涉了好久的旅人遇到了甘泉,拼了命在咕咕地吸着泉水。

明蓁觉得他就是西人小说《德古拉》里那个嗜血的吸血鬼。她自己像一片被太阳灼烤的树叶,水汽在蒸发,然后收缩、干枯。痛意带来的眩晕,让她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她忽然笑了起来。

陆云从终于松开嘴,看向明蓁。唇间全是腥甜。她身上月白的夏衫睡衣已经被汗透了,头发也都潮嗒嗒地塌在额上。她自顾自笑个不停,那一双眼睛只把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忽然明白了,他想要的是什么。

明蓁看到自己鲜红的血沾染在他唇上,他雪白的皮肤被那血色衬得竟然有些好看。但他没让她看太久,伸着舌头舔干净了。

“这是不听话的惩罚。”

“谢主子责罚。”她喘息很重,胸脯上下起伏着。说着这样的话,却没有半点的在意。

这是一个没有心的女人。

陆云从忽然也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止住。

明蓁头一次见一个人的笑,这样悲切,又有点绝望的意思。他站起身从架子上取了个布罩的东西下来。明蓁刚才一进来就看到这个东西了,形状像小笼子,不知道是什么,想来是她去茅房或者睡觉的时候他放进来的。

陆云从扯掉了布罩子,里头是几只丑陋的尖嘴耗子。

明蓁这回是真的在心里骂了他祖宗十八代了。陆云从在坐在她身边,无情无绪地问:“怕老鼠吗?”

明蓁点点头,说是怕,其实说恶心那种东西更合适。

陆云从垂着眼,静静道:“那一年我从广宁街出来,接着就因为没了辫子被当作乱党关进了莲桥监狱。我在大牢里待了两年。”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一会儿,望着笼子里吱吱叫的老鼠。他脸上平静无波,可眼角还是漾出了一道忧郁的弧度。

明蓁不说话,仿佛触到了什么,不自觉地敛起了笑。

“你知道半夜里这么个小东西掉在身上是什么感觉吗?你一动不能动,它在你身上爬,你无能为力。它饿了好久,你就是它的大餐,它兴奋地在你身上跑来跑去,不知道该先吃哪一口。最后,它爬到你的脚上,开始啃你的脚趾,咯吱咯吱……”

这些是未曾向任何人说起过的话。陆云从的目光一直在那些老鼠身上,额角淡青色的血管在那如海的沉静里无声地凸显了起来。

明蓁看看他,看看老鼠,她脸上彻底没了笑意。忽然问:“他们怎么你了?”

陆云从的目光终于动了动。这一句话的声气那样熟悉,恍惚是当年的明五爷回来了。

他对她心怀仇意,却又从她那里觅得柔软。他眼眶忽然涨热,接着眉头蓦然拧起来,霍然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了。

明蓁也不知道到底哪里戳了陆云从的肺管子了,半个字儿没撂下,人寒着脸就走了。她被绑着不能动,房里又热,浑身汗嗒嗒的腻得慌。因为看不到伤口,越发疑心血水混着汗水在哗哗往外流。这死戏子,是打算放干她的血吗?

这姿势委实难受,但人困意上来,还是迷迷瞪瞪睡过去了。

她一动,就听到链条撞击的声响。低头一看,手脚都铐着铁链子。四周漆黑,她看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头顶的气窗上投下来几道光到地上,在那光束里,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老鼠,唧唧吱吱地叫着,叫得她头皮发麻。她想躲,却是动不了。想喊人,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老鼠涌到她脚边,她光着脚,那软叽叽毛烘烘的东西在她脚面子上爬。她踢了几下,才把脚上的老鼠踢出去,又有更多的老鼠涌过来。然后有老鼠开始咬她的脚,顺着裤筒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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