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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心里只有唯一的念头——我不要她有事,不要。

但她终于还是出事了,她一直都没有回来。

阿南报了警。

差不多整整三天,没有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这三天,我和阿南一起度过。没有人照顾我,阿南也不能丢下店不管,于是我把爸爸的遗像从她的房子里抱出来,坐着阿南的摩托,跟着他回了家。

我走的时候,蓝图站在门口看着我。她妈妈过来拉她,她也不走,她固执地抓着防盗门的栏杆,死死盯着我看,好像要说什么,又好像什么也不想说。

最终她被她妈妈揪着辫子拉回了屋子,屋子里传来很大的哭声的同时,她家的大门“轰”的一声关上了。

我没有想到,这一次离开这个家,我就再也没回来过。

那晚在阿南家,我一直睡不着。我总感觉爸爸的眼睛一直在黑暗处盯着我看。我飞快地下床,走到桌子旁,把那张照片反扣在桌上,心还是咚咚跳个不停。

我蹑手蹑脚地下了楼,手上拿着一个水杯,却并不是真的去倒水。我从窗户里看到楼下还亮着灯,灯光撒在外面的地上。我想跟阿南说说话,或者,看看他在做什么,仅此而已。

我悄悄地拧开唯一的小隔间的门。他正低着头翻看一本相册,他看得很仔细很努力,我清楚地看到,那上面全是林果果。

我刚想逃走,他却喊住了我。

“马卓。”

我退后几步,在门边露出半个脸看他。

“你进来。”他招手,我情不自禁地走了进去。

他把那个好旧好旧看上去被翻过无数次的相册送到我手上。我接过它,翻了一页,又翻了一页。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林果果去了那么多的地方,有海,有沙滩,有竹楼,有雪山。她变幻着不同的发型,脸上却带着同样的笑容。我看呆了,第一次,我对她的人生有些微微的羡慕。

我的手从那些照片上滑过,又翻过一页,却赫然看到另一张照片——她被一个很老的大鼻子的男人搂在怀里,笑得和她那晚出门去赴“鸿门宴”时一样妩媚。

我想起了传说中的“香港人”。

是……他吗?

我抬头,用眼神询问阿南,他却说:“这是你妈妈最爱的那个。为了他,你妈妈付出了许多。”

“那你呢?”我问。

他想了一下答我:“我是最爱你妈妈的那个。”

我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只觉得有些不敢说话。他多么强大,直到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只有心中有爱的人,才可以那么强大。那一刻,我只是被他的眼神感动了。

我好想快些找到林果果,我要质问她,为什么不嫁给阿南?为什么呢?

可是第二天,林果果还是没有回来。

三天后,他们在郊外一个废弃的平房里找到了她。

当我再看到她的时候,我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的整个脸部都是紫色的,其中的半张脸全部擦伤了,渗出铁锈般颜色的鲜血;她蜷曲着身子躺在那里;她只穿一只鞋,另一只鞋没了影踪;她的内衣肩带从开得过大的领口里露出来,头发散作一团;她的眼睛是睁着的,表情却呆滞而僵硬。

地上有一大滩的血。

她死了。

她的尸体暴露在强烈的阳光下,其实早就冰冷了,只有那露出的脚趾上的前几天刚刚涂上去的红色甲油,还有一丝微弱的生机。

阿南走到她的尸体旁,他伸出手,把她露出的那截肩带塞进了她的衣服里的同时,用颤抖的手替她合上了眼睛。他无声地呜咽着,我走过去,跪在尸体的旁边,这才看到她手中的小笼包。她没有骗我,她真的是去买小笼包了,可是,她为什么会死呢?是谁把她骗到这荒郊野外,再向她下了毒手呢?

我爬向她的头部,把头埋进她的头发里使劲嗅了嗅,是香的,真的是。

我放声大哭。

阿南拼命地拖我起来,我再度扑向她,抱着她不愿意放手。我想起她对我的最后的微笑,我真该从梦里挣扎出来,喊她一声“妈妈”,不是吗?现在,她是永远不会听到了。

我该如何是好?

关于她的死,是一个永远的谜,之后我听说过很多的版本,情杀,仇杀,甚至自杀。但我对任何一个都不相信也都不感兴趣。我只是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的她,那张既不安详也不体面的死去的脸颊,是那样的寒酸而丑陋,就好比,她走过的路,和她的人生。

她就是这样卑贱地、无声无息地、莫名其妙地死去了。她作为一个母亲,出入我的生命,不过短短一瞬,但我知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掉她,也不可能忘掉。

而我注定是那个没爸没妈的孩子,唱着永不休止的离歌,在这个世界孤苦无依地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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