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黄昏(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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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调局,档案科。

颜如玉是档案科古籍区里的小书灵,长相娇嫩柔软,说话细声细气的。每次一堆牛鬼蛇神拥挤着打卡上班,总是要格外注意一点,生怕把这弱不禁风的书灵挤碎了。

“裴科,你到底要找什么啊?”颜如玉坐在高高的书架上,看着裴雪听把一架子影印件翻得乱七八糟,心痛得快要留下眼泪来,“找大徵年间的历史,应该去图书馆……”

“大徵年间,就没有天师的大规模活动吗?”裴雪听毫无讨人嫌的自觉,头也不抬地问。

“大徵对鬼神之事的忌惮和摧毁登峰造极,”颜如玉抚平被揉皱的书角,温言软语道,“哪个天师练得不灭金身,敢去试刑场的铡刀啊?”

裴雪听被影印件上一堆古文整得迷迷糊糊的,脑子像是在洗衣机里滚了两遭。她猛掐眉心,勉强缓过来一口气,“那提灯天师?”

“都是民间传闻。”

“大徵末代的钦天监?”

“北方游牧民族南下把宫城烧了,抢出来的只有翰文馆的一批书,谁管钦天监啊?”

裴雪听被这短短几句话逼得血压蹭蹭往上蹿,脚底心的血都要冲到天灵盖了。

她本来想着,檀真说不出的话,她自有办法去摸索一些蛛丝马迹。但没想到,檀真的过去被埋在那堆腐朽的史册里,和富丽堂皇的大徵皇宫一同付之一炬。

“裴科,你别太着急啦!”颜如玉安慰道,“你们不是抓回来一个大徵公主吗?想知道什么问她不就好了。”

裴雪听倒是想问,但她根本不知道陆吾把安乐公主关哪里了。执行科从上到下都是铁水浇的嘴,根本撬不开。

颜如玉见她为难,犹豫了一会儿说:“裴科,要不然我给你介绍一个专门研究大徵文化的专家吧?”

裴雪听读书的时候,就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滚刀肉。那时候裴夫人还在,被气急了就把她往书房里一锁,逼着她写作业。殊不知裴雪听看见天花板上爬来爬去的鱼形影子,看得不亦乐乎。

长大以后裴雨颂又不负众望地长成了一副精英嘴脸的资本家,所以裴雪听对这些高智商人群敬谢不敏。她觉得他们跟自家亲哥一样尖酸刻薄、眼高于顶,对“专家”“教授”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算了算了。”裴雪听听见这两个字就牙疼,连连摇头。

颜如玉有点低落地“哦”了一声。

——

京州市博物馆。

导游小姑娘在腰上别着“小蜜蜂”,声音清亮干脆,“众所周知,京州是三朝古都,其中就包括了历史有三百年之久的大徵。大徵首都陷落以后,很多文物流落到了民间,其中就包括现在这件……”

檀真裹着臃肿的羽绒服,脖子上缠着裴雪听在商场买的小羊绒围巾,即便是个把人往棉花团子捯饬的穿法,也不显得这人矮胖。

檀真手上捏着一页宣传单,混在一群同样裹着在校服外面裹着棉衣的小学生里,就像是满地矮笋里拔出来的一根竹。偏偏他还非常认真地去看传单上的内容,偶尔呆呆地看着玻璃里的文物。

远处几个年轻女孩偷偷观察他的动静,时不时红着脸推搡一下同伴。

“他怎么留那么长的头发啊,是演员吗,还是搞艺术的?”

“睫毛好长好漂亮啊,眼睛像是会发光!”

“他在大徵书画展那边看了好久,谁去搭讪?”

几个女孩都是历史系的学生,趁着这次博物馆办大徵文物展览来做志愿者,负责给小学生讲解历史文物。一堆圆嘟嘟的小企鹅里忽然混进来修长高挑的清俊男子,很难不让人注意。

“先生,需要我为您介绍一下吗?”脸颊绯红的女孩一低头,捋起耳边垂落的一绺碎发,眼皮上的亮片闪闪发光,“这些文物的介绍只有简单的年份和作者,背后的故事也是很有趣的。”

檀真没说话。

女孩鼓起勇气说了下去,“您现在看的这幅画《安乐公主冬游图》,是大徵末年厉帝最宠爱的女儿安乐公主在京郊作乐时,由画师赵勉所绘……”

泛黄的卷轴上是白雪红梅,披着红色大氅的公主面容娇俏,仰头抬手去接一枝红梅。

檀真略微有些出神。

他记得那个冬天,是他遇到安乐的第二年。

那天是安乐的生辰,皇帝在春还园设宴。钦天监连敬陪末席的资格都没有,檀真更是不可能出现在宴席上。但安乐在宴上寻欢作乐到一半,忽然跑出来找檀真,向他讨要生辰礼。

彼时,檀真正拢着长明灯倚在窗边拨弄算筹,闻言只是一抬眼皮,不咸不淡道,“公主千金之躯,微臣粗鄙不堪,是在没有堪与公主的生辰礼。还请公主赎罪。”

安乐不依不饶,差点没把桌子给掀了。檀真无奈至极,这才起身替她折了一枝红梅。

不巧,这一幕被画师赵勉撞了个正着。

这人是个郁郁不得志的小画师,只在宴席上得了一壶温酒,便躲进宫墙下避雪。他偶然得见此景,惊动了安乐,吓得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安乐却不动怒,勒令他画下了这副冬游图。

这幅图被安乐珍重地挂在殿中,赵勉也因得了她的青眼,一再被提拔。

但这幅画差点把檀真害死。

“先生?”女孩意识到檀真没有听她说话,有点尴尬地喊了他一声。

“抱歉,”檀真按了一下太阳穴,问,“青铜棺展览在哪里?”

“您是来看青铜棺的?”女孩更窘迫了。

西北新发掘的墓古墓发现了一具青铜棺,根据氧化程度和铸造工艺等复杂的鉴定以后,确认是大徵年间的产物。但关于这具青铜棺有很多争论,是历史界进来最关注的事之一。

今天京州博物馆开放展览的文物里,就有这具青铜棺。在学术报告厅还有一场关于青铜棺的最新研究报告,专业人士趋之若鹜。

“是我班门弄斧了,您这边请。”女孩把他误认为来听汇报的学术大拿,红着脸为他带路。

青铜棺被隔绝在钢化玻璃内,恒温恒湿真空的苛刻条件极力延缓它的氧化。每个懂行的人都惊叹于它繁复美丽的花纹,精妙的铸造工艺。而不明就里的行外人,也会赞叹一声,好大。

青铜棺高八尺,宽三尺,塞下一个强壮的青年男人绰绰有余。青铜棺的盖子上没有任何机括,只有圆形的孔隙。专家们由此推断,铸造者的原意是要把某人封死在里面。

和青铜棺摆在一起的,还有一具白骨。

经过特调局的洗脑,考古队全体认为那具白骨就是青铜棺的主人。

檀真忍不住伸出手按在冰冷的玻璃上,像是要摸摸那具白骨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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