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十二年春(十五)(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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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真横在烛和来人身前,神情警惕。

“不用紧张,她应该记得我。”来客偏移雨伞,把檀真和烛都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自己却暴露在寒凉的雨水中。

“陆吾。”烛趴在檀真肩上,小声说。

“既然没忘记我,那就和我回家好了。”陆吾浅笑道,“还是说,你更愿意和这位给予了你名字的凡人同行?哦不,他已经不能算是个纯粹的凡人了,生而天眼者向来自诩‘逆命人’。”

檀真冷冷地看着他。

“陆吾”是传说中某位替神在人间履行职责的神兽之名,但这并不能打消檀真的紧张。

陆吾捋起烛湿漉漉的额发,虎爪轻轻地蹭了一下她的脸蛋——檀真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有人能碰到烛。

“烛,现在是叫这个名字没错吧?”陆吾笑容温和,“你要和我回昆仑吗?”

——

自称陆吾的男人自然而然地占据了桌上的主位,云淡风轻的目光在檀真和烛之间来回梭巡。烛耷拉着脑袋抱住自己的膝盖坐在檀真腿边,像一只做错了事随时准备挨打的小猫。

“她是长明灯灵,流落世间千年,我一直在找她。”陆吾率先开口解释道,“只是她有些特别,总有心怀不轨的人想利用她、藏匿她,给我添了许多麻烦。”

“檀真没有利用我,”烛瞪着陆吾,道,“你不许这么说他。”

陆吾失笑道,“我有说是他在利用你吗?”

烛睁着圆圆的眼睛,有点生气。檀真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她才偃旗息鼓般撇回脑袋。

“我不想离开檀真。”烛小声说,“没有我,他又是一个人了。”

陆吾好说话道,“凡人寿命不过百余年,你想陪他走完这一生也未尝不可,到时我再来接你便是了——不过逆命之人,可能还活不到一百岁。”

烛彻底生气了,一下子蹦起来,戳着陆吾的鼻子骂道,“你胡说什么呢!知不知道什么叫一语成谶啊!你简直……”

“好了,烛。”檀真拎起琉璃灯,整个将她带离了房间,头也不回地对陆吾道,“我和她说几句话,您稍候。”

——

“你干什么!”烛重重地在檀真大腿上抽了一巴掌,檀真却只觉得像是一阵风拍过来。烛毫无察觉地瞪大眼睛和檀真对视,可琉璃灯被他提走,烛也只有跟着离开。

她恼怒地在檀真胳膊上咬了一口,“他说你!你不生气吗!你是木头吗!你还拉我,你拉我干什么!”

“我听见了。”檀真感受不到痛,散漫道,“他能碰到你,是修炼了什么法术吗?能外传吗?”

“我怎么知道!”烛气呼呼地叉腰,“我要是知道不是早就教给你了吗!我什么不教给你?!我要是能碰到你,早就抽你了!”

檀真方才那点阴暗的郁闷一扫而空,畅快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烛更生气了。

“我高兴,”檀真摸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像是在抚摸水里月亮的倒影,“烛,我很高兴你不会离开我。”

“你这算恃宠而骄吗?”烛小声嘀咕着。

“算。”檀真坦然地点头,“烛,陆吾说他要带你回家的时候我很害怕你会答应。没有你,我不知道我还能走多远。你让我永远不要离开你,那你呢,你会离开我吗?”

烛愣了一下,檀真不是个感情外露的人,他很少这么剖开胸膛给烛看他滚烫炽热的内心。以至于她在檀真含笑的目光里束手束脚半晌,闹了个大红脸。

她气急败坏地在檀真脸上戳了一下,“你烦死了!你是我见过最烦最讨厌的凡人!”

隔着濛濛细雨,陆吾站在窗前看着笑容恬静的檀真和活蹦乱跳的烛,若有所思。

——

深夜,月明星稀。

陆吾倚着栏杆坐在长廊上,手里抛着一枚铜板。澄澈的月光透过方孔,落在他的掌心。

“怎么,有什么话想要问我吗?”

他目光未有丝毫偏移,但长廊尽头却走出一个青灰色的影子来。檀真犹豫片刻,上前对着他深深作揖。

“这是为了什么?”陆吾笑道,“如果是为了烛不肯跟我回昆仑的事,那大可不必。等你寿命燃尽,对我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到时候我再带走她也是一样的。”

“我有很多疑虑,不知您是否能为我解答。”檀真恭谨道。

“说来听听。”陆吾道。

“烛,她是神吗?”

“算,也不算。”陆吾沉吟道,“若按照凡人对神的认知而言,她算是力量流失的神。你也发现了,即便是你这样的人,也只能看见她而碰不到她,她对外界也没有感知的能力。”

陆吾对着檀真流露出一丝慌乱的眼睛,点破道,“她不属于这里,你也不过是她漫长生命中的过客而已。”

檀真衣袖下的十指不自觉地攥紧,用力到指节痉挛。

“可是她最近已经能感受到外界的温度。”檀真的声音有些哑,“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祸福相倚,对她来说是好是坏难说得很。”陆吾摇摇头,转而认真地看着檀真说,“你不用操心她,好好想想你自己吧。年轻人,降妖除魔是大功德,担忧的事不是人力所能企及的。”

檀真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陆吾开诚布公道,“我知道你们一路上都在平靖妖邪鬼祟,可战乱至此,亡灵何止百万,你又能超度几何?若你能尽人事、听天命还好,若不能……”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惋惜般道,“那便要付出你难以想象的代价。”

檀真心头一颤,下意识地追问:“什么代价?”

陆吾神秘地一笑,抬手指指月色空明的天幕,“天机不可泄露。”

檀真却觉得遍体生寒,一层细汗开闸似的冒出来,打湿了他的里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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