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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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的前一晚是平安夜,除了要打扫教堂、一同唱歌外,按例还要有一顿丰盛的晚餐作为庆祝。尽管这些天已经很难在市面上买到什么食物,窖藏的粮食也要预备日军进城后的饥荒,可修女们还是拿出了一些香肠、熏肉,尽可能把晚饭做得丰盛些。

到了夜里,众人还生了壁炉,给围在她们身边的孩子讲故事,修女们还打算在子夜时分举行弥撒。

温见宁在外累了一天,自忖撑不到那个时辰,跟修女们打了声招呼,就先回阁楼了。其他帮工的女人和孩子们大多也倦了,也纷纷被安排各自上床休息。见绣先把孩子们哄睡后,也回了趟阁楼,打算为孩子们画些贺卡,等到夜深了再下楼聆听福音。

看她一进来就坐在桌前,翻箱倒柜地找出画笔忙碌,温见宁困倦地打了个呵欠:“你每人都要画一张,这要忙到什么时候。贺卡不过是做个样子的,哪里真能让神给人送去祝福呢。”

见绣轻轻咳嗽了两声,才笑道:“说不定过了今日,神就真的会眷顾我们呢。”

她身体孱弱,以前每逢天气转冷时总是不免要病上一场,最近又开始有些咳嗽。好在病情尚不严重,只要撑过这段就好了。

温见宁从不信神,自然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信仰上。

只是她也不会出言打破见绣的幻想便是了。

煤油灯静静地在桌角照着,见绣仍背对着她,伏在桌子前涂涂画画,温见宁坐在床边看一本英文著作,只是翻了几页就慢慢走了神。

上一年的圣诞节时,她还是和冯翊一起过的。

想到冯翊,温见宁不由得怔了好半晌,才强迫自己不要再想。

没过一会,旁边的人突然笑道:“好了,快来领你的贺卡。”

温见宁嘴上说着话,手里却还是接了过来:“哪里用得着这样麻烦……”

她心里其实是有点高兴的,毕竟上一次收到见绣的节日祝福,还是好多年前,她还没有离开半山别墅那会。

见绣画的这张贺卡倒不像是常见的圣诞卡片,反而更像是一副画作。

卡片上蓝绿色的海波与夕阳金红色的光线交织变换,色块鲜艳浓郁,对比强烈,远处有一只扬帆远航的大船,正向日落的方向追逐而去。甲板上依稀站着一名戴宽沿草帽、穿白色长裙的短发少女向远处眺望,只是背对着看画的人,令人看不见面孔。

角落里有一行娟秀的小字,上面写着:“祝我的妹妹见宁永远……”

温见宁还没来得及看完,突然整个房间都剧烈地一震,两人条件反射般地往床下钻。等着一阵地动山摇过去后,两人才小心地从床底下爬出,拉开门下去查看状况。

原本已在房间内休息的修女们也被这阵剧震惊醒,穿过走廊往楼下跑。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这种情况下跟着大家跑就对了。

她们也连忙跟上,等来到楼下才发现,原来修女们匆匆跑出来不是因为担心外面街上的爆炸,而是因为下面有难民正在不断冲击教堂的大门。

随着港岛的逐步沦陷,每天都有大批别处的难民涌入未被日军占领的城中。

教堂内只有特里莎嬷嬷和这群修女们,最多只能收留无家可归的孩子和少数老人,对那些年青力壮的难民向来是拒之门外。这会看到难民们冲击大门,修女们顿时乱成一团,有的口中叽里咕噜地念着祈祷词,有的连忙点划十字,只有少数几人想起来挡住门。

然而无论是人数还是力量上,她们都并不占优势,根本无力阻拦,摇摇欲坠的大门终于被众人冲开,一群难民不管修女们的呼喊,瞬间如同潮水般涌进了教堂内。

原本正躺在长椅上的孩子们惊恐地大哭了起来,震天的哭声一时唤醒了难民们被恐惧几乎压垮的理智。他们短暂地停下了脚步,又很快不声不响地找各自的角落栖身。也不知最后一个走进教堂的难民是谁,还再次关上了大门,将身后的一切关在了门外。

方才还算宽敞的教堂内顿时密压压挤满了人,修女们几乎连走路的空隙都没有。不过在她们四处去安抚那些孩子时,那些人还是会默默地往旁边挤一挤。

哭泣过后,孩子们的小手仍抓着修女们的黑袍,仍有些不安地看着周围突然多出来的许多陌生人。他们中有的是穿蓝布大褂的普通百姓,也有穿旗袍的娇小姐,不过不论是什么人,此刻都是蓬头垢面的,形容狼狈,眼神麻木又空洞。

外面呼啸的炮火声始终未绝,教堂时不时被震得簌簌落灰,却安静得令人心慌,只有孩子们的啜泣声让这个夜晚显得格外漫长又凄凉。

然而就连这样的平静都没能保持多久,很快有人按捺不住,起身要找修女们的麻烦,逼问她们哪里有食物,周围有的人在冷眼旁观,有的人开始蠢蠢欲动。

其中一个黄脸的中年男人最为嚣张,一把揪住修女的衣领,蛮横道:“你们这些洋鬼子藏粮食的地方在哪!哪里有吃的!都给我拿出来!”

修女们惊恐地上前拉扯,可又怎么能抵得过成年男人的力气。

教堂里是有存粮的,可这群难民们四处流窜了这些天,理智早已处于崩溃的边缘。若是真把粮食都拿出来,只怕他们会更加疯狂,到时候再发生什么都很难阻止了。

温见宁终于站起身来,向那人走去。

黄脸男人突然感觉到有什么抵住了他的后脑勺,陡地浑身一僵。

他下意识双手举起,慢慢回头一看,只见一名年轻女子正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那双秋水般的眼眸,寒气慑人,让人胆寒。

方才还吵吵嚷嚷的教堂瞬间安静了下来,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那名黄脸男人额头上出了层冷汗,声音也开始颤抖:“别、别开枪……”

他一边说,一边示弱般地矮下了身子,温见宁的枪口也随之一寸寸向下,直至对方受不住惊恐地跌坐在地上,她这才重新抬起了手里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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