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庙小神灵大(2)(2 / 2)
上次带瓦儿前来,关允没有领她上山顶,是不想让她打扰老容头的清静。
站在山顶之上举目四望,整个孔县尽收眼底——北面是高楼林立的县城,南面是一望无际的田野,西面是一条波光闪烁的小河,东面是一个接一个的村庄。
关允一人站在山顶之上,四下只有风声鸟鸣,无人声,他忽然间感觉心胸开阔了许多,心中的浊气一扫而空。想起过去的种种,想起京城的夏莱和夏德长,再想起孔县的局势已经悄然大变,心中蓦然迸发万丈豪情。一年了,整整一年了,是该他借势而起的时候了!
不远处有一个小院,小院不大,有花有草,有树有竹,幽静而空旷。院中有引来的山泉,有农具,有一方石磨,就如一幅纯朴的山水画,入眼之处,处处皆历史。
院里只有一间茅屋,茅屋之中,一棵大树穿房而过,浓密的树荫将茅屋遮了个严严实实。有一幅山水画和此景类似——茅屋一间负青山,老松半间我半间。
关允推开木门来到院中,闻到野菜炖野兔的清香。他嘿嘿一笑,先到水缸前用山泉水洗了一把脸,又拿起扫帚打扫了一遍院中的落叶,然后跑到院中西南角的花椒树旁扯了一把花椒,用手搓了搓,又用嘴吹了吹杂质,快步朝院西的厨房跑去。
“老容头,兔子肉不放花椒,香味不够厚重,快闪开,花椒来了。”关允一路小跑来到厨房,见火上煲着的砂锅突突地冒着热气,锅里翻滚着泛着肉花的肉汤,肉汤中沉浮着一整只兔子,还有几种田间地头常见的野菜,香味四溢。
野菜炖野兔,纯正的天然野味。
系着围裙正在切葱的老容头一见关允冲了进来,受惊一样挡住关允的去路,伸开双手不让关允过去。关允哈哈一笑,手一扬,手中的花椒准确无误地投入砂锅之中。
“臭小子,你气死我算了!”老容头见没拦住关允,气得将手中的菜刀一扔,气呼呼地走了,“你自己吃吧,撑不死你!”
没几人知道老容头住在平丘山的山顶,也没几人知道老容头的小院是关允闲时一砖一瓦帮他盖来起的,更没几人知道老容头不爱吃花椒,而关允偏偏炒菜炖肉都爱放花椒。
平常只要一有时间,关允就会来老容头这里蹭午饭或晚饭,老容头的早点摊收摊之后,平常都会猫在山顶,哪里也不去。要么捉几只野兔野鸡改善生活,要么就是练练书法打打太极拳,日子过得还真是悠闲似神仙。
“老容头,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就饶我一次,好不好?”关允向老容头求饶,他可没有老容头炖肉的手艺,老容头要是放手不管,一锅肉可就成了半成品。
老容头不理关允,闷头坐在院中的青石上,背对着关允生闷气。关允蹑手蹑脚来到老容头身后,猛然一拍老容头的肩膀,哀求说道:“老容头,别生气了,你说你一把年纪了,还跟我一个晚辈生气,显得你多没气量!快点,再晚了肉就炖老了,现在正是火候。”
“你还知道正是火候?你的花椒放得火候才最准,你个臭小子真有口福,我准备了三天的美味全被你一把花椒给搅了。知道我不吃花椒你还故意放,成心想自己吃独食?”老容头生气的时候和小孩儿一样,气鼓鼓的样子十分有趣,花白胡子微微颤动,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关允坐到老容头的对面,嘻嘻一笑:“你老人家不能这么说我,我可不是吃独食的人,就是想让你尝试一下新鲜事物。花椒没什么不好,为什么不爱吃?是不喜欢吃还是不敢吃?要有尝试和挑战的勇气,不喜欢吃,可以试着去喜欢;不敢吃,要努力克服内心的恐惧,挑战自我,去品尝不敢面对的味道。”
“就你能说会道?我老了,不想再去尝试了。”老容头伸手打了关允的脑袋一下,又笑了,“说到火候,你怎么不在县委大院待着,非要来平丘山朝我的肉锅里扔一把调味的花椒?现在县委里的火候也到时候了,你不守着,不怕过了火候?”
“不怕。”关允笑道,“县里的一锅肉已经煮上了,兔子有了,野菜也有了,但还差一把花椒,这不,我到你这里找花椒来了。”
老容头哈哈一笑,没接话,起身来到厨房,拿出汤勺舀了一点汤,放在嘴里尝了尝,点头赞道:“味道还不错,你的花椒一放,汤提了不少味儿,来,你尝尝……”
关允跑过去,尝了一口野兔野菜肉汤,果然鲜美,不由胃口大开。
“来,吃饭,边吃边说。”老容头摆上了桌子,拿出了一瓶老酒。
兔腿就烧饼,再加上味道鲜美纯正的肉汤,另有老容头精心酿造的烧酒,在平丘山山顶一处犹如世外桃源的小院中,一老一少相对而坐,大快朵颐,吃得满头大汗。
三个关键人物
老容头还拿出自制的泡椒花生米、酸甜秋黄瓜、酱咸菜,关允吃得不亦乐乎。山中凉风习习,风声阵阵,风吹入林,溪水淙淙,怎一个“好”字了得。
一时之间,宠辱皆忘,才知一人独居高处的妙处。
不过关允毕竟不比老容头饱经世事沧桑,他一时心有所感,不过是片刻的忘忧。吃饱之后,关允在山泉水中洗了脸,顿时清醒过来,纷纷扰扰的世事又一时涌上心头。
“你该走了,再不走,就变天了。”老容头一边收拾残羹剩饭,一边抬头望天,“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你看看日头,乌云遮日,到不了晚上三更,我看傍晚时分就要下大雨。雨一下,流沙河又要蓄满水了。”
流沙河水少的时候,飞马镇和古营城乡会争水,水多的时候,也一样会争水。现在正是大坝上马的关键时期,真要来一场大雨,流沙河万一泛滥成灾,上马大坝项目的理由就更充足了。
关允来陪老容头,可不是仅仅为了一顿野味,他还想让老容头再为他指点一二,但现在还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怎么走?他就问:“县委的花椒是谁?”
“笨!”老容头笑骂了一句,“谁往我锅里扔花椒了,就是谁。”
“我呀?”关允一指自己鼻子,“我现在还什么都不是,想当花椒也不够资格。”他还不知道他的副科已经尘埃落定了。
“冷枫要是事到如今还不抓住你,他不但在孔县没有了机会,以后不管走到哪里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关允大摇其头:“我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么重要。”
“你重要不重要,先不管,重要的是冷枫是不是抓住你,是他有没有当机立断下决心的表现。人在官场,有时候机会稍纵即逝,就和野兔子一样,你一下扑不住,再想扑,肯定跑远了。到时候兔子肉没吃上,还得摔一个狗啃泥。”老容头前两句话还挺文雅,后面一句风格一变,完全就是土话脏话了。
好在关允已经习惯了老容头变来变去的风格,就要下山,忽然转身又说:“对了,今天怎么没讲历史故事?”
“上次的故事你还没有消化,还讲什么讲?”老容头冲关允摆摆手,“赶紧走你的,别耽误我会周公。”
没有消化的意思,关允当然清楚,估计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都会继续消化老容头的故事。在消化完之前,老容头应该不会再讲新的历史故事了。他笑笑,冲老容头一摆手,转身向山下走去。
绿荫不减来时路,只是天色暗了几分,关允加快脚步,十几分钟就到了山脚下,见天上的乌云越聚越多,骑上自行车就飞快地回到县城。
关允并没有先回县委,而是来到了一家名叫睿之乐的台球厅。
台球厅设施十分简陋,基本上一半室内一半露天,室内的部分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建筑,而是几根木头支起的一个简单棚子,露天的部分就是一张塑料布蒙在上面,保证下雨的时候不淋湿就成。在孔县县城,类似的台球厅有很多,简陋的设施,破旧的桌子,再加上沙沙作响的音响,就是县城之中无业青年的聚散地。
关允一进台球厅,就绕过几个打扮得稀奇古怪的女子,直接向里面最昏暗的角落走去。他走到最靠里的一个台球桌前站住,一言不发地看着三个打球正打得入迷的年轻人。
三个人,一个瘦得跟竹竿一样,留分头,穿喇叭裤,流里流气的样子;一个不胖不瘦,人高马大,浑身肌肉发达;还有一个胖乎乎的,个子中等,笑容好像固定在脸上一样,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乐呵呵的表情。
关允站了好一会儿,三人才发现关允的到来,竹竿哈哈一笑:“关哥,来了也不说一声,光站着不说话,差点儿没吓我一跳。”
关允上去擂了他一拳:“宝家,李永昌的脑袋是不是让你给开花了?”
刘宝家鼻子一皱,揉了揉头发:“打得轻了,没开瓢算是便宜他了。”
人高马大的壮汉上来先和关允来了一个熊抱:“关哥,你可是来了,等你好久了。”
关允又给了壮汉一拳:“镔力,你现在越来越有力气了,我敢打赌,你能搬起台球桌。”
“镔力搬不起来,以前试过了,除非我和宝家给他搭手,否则他一个人成不了事。”乐呵呵的胖子也凑了过来,一伸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盒烟,扔给关允一支,“关哥,刚才温琳过来找你了,火烧火燎的样子,好像有多大的急事。跟哥几个说实话,温琳是不是让你弄大肚子了?”
胖子笑得要有多猥琐就有多猥琐,关允恼了,抬脚踢了他一脚:“李理,你不说荤话能死呀?温琳好好的一个姑娘,你非说人坏话,小心我收拾你。”
“关哥饶命。”关允还没动手,李理就求饶了,一脸讨好相,“关哥,哥几个还不都是为你的幸福着想?不过他们想的是你的事业多一点,我就不和他们争了,就多为你的感情问题出谋划策,温琳挺配你,奶大屁股圆,好生养……”
关允气笑了:“小胖子,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让镔力和宝家把你扔流沙河里?”
李理一下闭紧了嘴巴,紧张而惶恐地看了看雷镔力和刘宝家,然后一言不发扭头坐到角落里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沙发上,将头埋在黑暗里,老实了。
“哈哈。”刘宝家哈哈大笑,“神了,也就关哥能治住义勇小胖子,关哥威武。”
“少拍马屁,宝家,我还没和你算账呢。”关允不客气呵斥刘宝家,“你怎么能打破李永昌的头?下手太狠了,万一出了人命,你得偿命!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刘宝家低下头,盯着脚尖,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我当时也是昏了头,一时冲动就……”
“还有你,雷镔力,我让你看好刘宝家,你怎么就不顶事?”
雷镔力偌大的个子,在关允面前也和犯了错误的学生一样,低头认错:“我错了,关哥,是我失职了,当时场面太混乱了,我一把没抓住他,就让他凑过去伤了人。”
雷镔力,古营城人,是关允的中学同学,外号雷大力。刘宝家,飞马镇人,是关允的中学同学兼同桌,外号刘二飞。李理,是关允的发小,飞马镇人,外号义勇小胖子。以上三人,是关允最信任的哥们儿,也是他在流沙河问题上有足够自信掌握主动的关键所在。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