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敲山震虎,用心深远(2)(2 / 2)
表面上看,停工是冷枫宣布的,僵局是冷枫最先打破的,实际上,最主要的支点还是从中周旋的关允!李逸风甚至想,如果当初他任用关允做他的通讯员,会不会早就突破了被动的局面?
轻轻咳嗽一声,李逸风发言了,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与会人员大吃一惊。
“同志们,冷枫同志做出的暂时停工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决定。我个人意见是,在没有协商解决好平坟问题之前,工程无限期推迟!”
第一次混战
“哐当”一声,郭伟全的圆珠笔掉在桌子上,他张大嘴巴目瞪口呆的样子,显得他很没城府,又非常失态。李永昌虽然也很震惊,但还是厌恶地瞪了郭伟全一眼,并示意郭伟全别太没形象。
其实李永昌心中的震惊,不比郭伟全少。
大坝项目是李逸风一心推动的项目,冷枫未经县委研究决定,擅自决定停工,李永昌就一心认定此举必定会引发李逸风的强烈反弹。他已经做好等李逸风一点火他就放炮的准备,也好报刚才冷枫对他暗藏杀机的威胁。
谁知……李逸风也同意停工,李永昌脑子一下就不够使了。李逸风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政绩工程被人强行停工了,不但不生气,不一拳打还回来,还说什么要无限期推迟,他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李永昌在孔县混迹官场少说也有二十多年,迎来送走了多少任书记和县长,还真记不清了,从来没有发生过今天这样的匪夷所思的事情。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李逸风怎么就和冷枫一个鼻孔出气?
李永昌想不明白不要紧,李逸风也不过多解释,只是强调说道:“人死为大,在农村,祖坟不仅是先辈的归宿,也是后代的脸面。我就想问问在座各位,如果你们的祖坟,不,就说先辈们的骨灰盒被人动了,你们心里会怎么想?基层工作,就是农民工作,做不好农民工作,所有的工作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大坝项目的选址工作是大事,怎么当时就不细心一些,为什么没有想到平坟的问题?我想个别同志需要反思一下工作方法,农村工作看似没什么大事、要事,其实不然。农民无小事,他们挣扎在生活的底层,鸡毛蒜皮的事情都是大事,一分一毛都要算计,我们要体谅农民的不易。”
李逸风侃侃而谈,讲了一番站在农民立场上的讲话。他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感情深沉,声情并茂,说到激动处,还配合手势用力挥舞,显然,他是有感而发,动了感情。
李逸风的讲话也让冷枫微微感慨,尽管冷枫并不赞同李逸风的政治理念,但他敬重李逸风的为人,知道李逸风来孔县,确实也想为孔县人民做出实事。比起只知道维护自己利益,身为孔县人都不为孔县着想的李永昌,李逸风还算一个合格的政客。
只是,冷枫并不赞成李逸风的政治手法,也不认同李逸风为孔县规划的思路。不过没办法,他和李逸风谁也说服不了谁。
对于李逸风认可他暂时停工的说法,冷枫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微微吃惊,随即一想不由心中大慰,李逸风审时度势,要借东风,要紧紧抓住机会了。
冷枫的目光落在崔玉强的身上,见崔玉强没有抬头,似乎很用心地在纸上不停地写着什么,他暗一点头,崔玉强在乱写乱画,心乱了。
李逸风的话打动了冷枫,打乱了崔玉强的心境,却没有让李永昌回头。当然,如果李永昌因为李逸风一番慷慨陈词就回头是岸,他就不是李永昌了。
“逸风同志,我对停工有不同的看法。”李永昌发言了,他的表情很严肃,“坟地的问题,说大就大,说小就小,我是孔县人,最有发言权了。平坟根本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农民闹事,无非就是想多要点经济补偿。选址的时候没有考虑到平坟的问题,确实是我的失误,我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李永昌自嘲地一笑,用手一指自己的头:“因为一个流沙河,我的头上受了两次伤,相信孔县谁也没有我对流沙河感情深厚了,我以付出两次受伤的惨痛代价来证明我对孔县的热爱,对流沙河大坝项目的用心。而且我在孔县工作的时间超过二十年,在孔县生活超过四十年,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孔县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也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孔县人的性格。所以,只因为一个坟头就停工,我觉得小题大做了。我打包票,我出马的话,一天之内解决坟头问题,争取明天下午就恢复施工。工程停工一天,就是不小的损失。”
冷枫暗暗摇头,李永昌的话,句句在理,或许出发点也是急于复工,不想承受因停工而造成的经济损失。但他的话说得太张狂,明显是以孔县的太上皇自居,口气很大,语气很狂,态度很是盛气凌人。等于是说,由他出马,孔县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言外之意更是暗示,不管李逸风也好冷枫也罢,都是外来者,对孔县的了解只限皮毛,远不如他这个土生土长的孔县人。所以,停工的决定,不但仓促,而且不合理。
郭伟全听了李永昌霸气外露的话,微微点头,暗暗一笑,李书记剑刺李逸风,枪挑冷枫,以一人之力力拼县委一二把手,不愧为孔县的太上皇。
在座各位,都微微露出惊愕的表情,尤其是崔玉强,不再埋头写写画画,而是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永昌一眼,目光又穿梭在李逸风和冷枫的脸上,想从中寻找一丝可以探究的表情。不过让他失望的是,冷枫千年不变的寒冰表情,依然不动如霜,而李逸风听了李永昌隐含刀光剑影的话,居然也不动声色,甚至还微微点了点头。
崔玉强困惑了,冷枫一向表情如冰也就算了,李逸风被李永昌当众挑战权威,身为***没有丝毫表示,也太软弱了,还是……李逸风私下和李永昌达成什么共识,要演一出双簧?
“我附和永昌同志的意见。”郭伟全又一次迫不及待地发言了,“永昌同志为大坝项目呕心沥血,付出了一般人无法想象的辛苦和血汗,劳苦功高。而且他是土生土长的孔县人,对于孔县的情况,比谁都了解得清楚。一个坟头是小事,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或许逸风同志和冷枫同志都在大城市待久了,对基层工作没有经验,对付一些胡搅蛮缠的老农民,不能软,只能硬。他们就是欺软怕硬,你和他们讲道理,他们就和你比拳头,你和他们比拳头……”
郭伟全侃侃而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双眼几乎放出光来,他环视四周,俨然已经以县委班子重要人物自居了。
实际上,常务副县长在常委会排名虽然不会特别靠前,但也不会十分靠后,而且在国家越来越注重经济发展的今天,政府班子的分量在常委会中的分量有增加的趋势。郭伟全身为大坝项目领导小组的第二负责人,他刚才的发言也算符合身份。
只不过,郭伟全的突击提拔属于政治斗争的产物,他进入常委会的时间还短,而且在县委资历不够,他的发言再高谈阔论,也不会引起在座各人的重视。还有一点,他太紧跟李永昌的脚步了,刚才的发言,几乎就是李永昌发言的翻版。
桂晓杰鄙夷地看了郭伟全一眼,冷冷地说道:“伟全同志,作为基层干部,首先要从认识上尊重农民,不尊重农民,怎么做好农村工作?你也是农民出身,一口一个老农民,要是让你的长辈听到,他们会不会指着你的鼻子骂你忘本?”
“你……”郭伟全气得七窍生烟,“桂晓杰,你不要人身攻击。”
“我怎么人身攻击了,你骨子里看不起农民,不就是对全国农民人身攻击?”桂晓杰不甘示弱,对郭伟全怒目而视。
“好了,好了,不要吵。”李逸风将水杯重重地一放,“在座的各位,向祖上数,三代以上都是农民。农民怎么了?农民是养育我们的衣食父母,没有农民辛勤的付出,哪里有我们的饭吃?我祖上也是农民!”
一番话说得郭伟全无话可说,他梗了梗脖子,又缩了回去。他的目光跳跃时,正好和冷枫冰冷的目光对视,一下就如坠冰窖之中,感觉一阵寒意袭来,差点让他打了个寒战。他不禁心中愤愤地想,怎么都和他过不去,他一心扑在大坝项目上,难道也错了?又一想,李逸风是不是吃错药了,是他一心要上马大坝项目,现在好不容易上马了,却被冷枫强行勒令停工,他不还击也就算了,还和冷枫一个鼻孔出气。难道说,背后有什么阴谋不成?
郭伟全的心思和李永昌一样,他当然不可能知道李逸风的长远用心。从省城空降的干部就是有这方面的优势,可以提前知道省市的政策变化,就有了先人一步的眼光和先发制人的手腕。相比之下,作为县里土生土长的干部,不管是孔县还是别的县,李永昌、郭伟全与李逸风、冷枫相比,在境界上还是有着明显的差距。
李逸风又拿起水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大坝项目暂时停工,等省里下发平坟复耕的文件之后,再提复工事宜。”他宣布完决定之后,大手一挥,以前所未有的气势说道:“散会!”
一举震惊当场。
孔县变局
可以说自从李逸风来孔县上任以来,不管大会小会,还从来没有如此强势过。他一言而定,终于拿出县委***的气势,将所有的反对意见全部压下去,而且还是不容置疑地最后拍板。
话一说完,李逸风起身就走,不顾会场上各个常委一脸愕然和不知所措的表情,转身推门而去。
李永昌和郭伟全对视一眼,都惊呆了,什么省里文件,怎么一回事?怎么一点也没有听到风声?俗话说屁股决定脑袋,境界决定眼光,层次上的差距,让李永昌和郭伟全顿时明白一件事情:和李逸风玩手腕,原来还差几分。
李逸风初展手腕,预示着孔县的局势,再次陡然一变。由刘宝家事件引发的以钱爱林为***的孔县人事变局,以及以大坝项目停工引发的李逸风和李永昌之间的第一次正面冲突,为孔县的大变,埋下了深远的伏笔。
李逸风一走,冷枫也站起来,简单解释了几句:“省里近期会出台一项政策,是关于平坟复耕的相关规定,具体规定怎样,现在还不太清楚,赶在大坝项目的节骨眼儿上,还是等一等好,万一和省里的政策起了冲突,也不好向上面交待。行了,散了。”
一号二号一走,不想散会也得散了,人“哗啦”一声就走光了,只剩下李永昌和郭伟全还坐着不动。崔玉强也留在最后,站在李永昌面前,迟疑了片刻,想说什么却只是摇摇头,也走了。
人都走了,偌大的会议室空空荡荡,让人心里没着没落。郭伟全大气也不敢出,他见李永昌脸色阴沉如水,心里也是敲锣打鼓,完全失去了往日的自信。
孔县怎么了,眼见一切都要步入正轨的时候,突然之间就风云突变,让人辨不清方向?郭伟全想不通其中的变故,只好用求助的眼光看向李永昌。
李永昌也想不通,但多少比郭伟全清楚一点,孔县的局势失控了。先不提省里文件的事情,只说李逸风突然之间和冷枫有联手的趋势,就让李永昌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李永昌身为孔县的土皇帝,表面上和李逸风合作压制冷枫,实际上他追求的还是自己利益的最大化。借李逸风之手打压冷枫,让冷枫在孔县没有立足之地,再利用他地头蛇的优势,将李逸风玩弄于股掌之间,最终实现一二把手不和,他名为三把手实为孔县真正掌舵人的目的。
当然,李永昌也心里有数,李逸风对他有提防之心,始终在寻找突破口,也好树立***应有的权威。因此,他在和李逸风的合作中,处处设防,事事留上一手,暗中对李逸风围堵,就是为了防止在冷枫被压制之后,李逸风趁势崛起执掌大局。
还好,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但李逸风和冷枫被他摆布得团团转,还顺带成功地将关允也压得抬不起头来。可以说,他左手糊弄李逸风,右手拳打冷枫,再脚踢关允,将一切可以威胁他在孔县至高无上的地位的隐患全部扼杀在萌芽状态,确保他在孔县依然可以呼风唤雨、高枕无忧。
但直到今天他才突然发现,似乎局势不再掌握在他的手中,慢慢有了微妙的变化,正朝不利于他的方向发展。尤其是今天的常委会,开得莫名其妙,也开得让他胆战心惊!
形势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控了?李永昌仔细一想,对了,应该就是从关允提拔了副科之后,或者说,是从瓦儿来了之后。仿佛一夜之间,关允一扫以前的颓势,不再夹着尾巴做人,而是突然就展现智慧的一面,甚至还敢在他面前摆摆威风。
关允……李永昌的目光望向门外,门外几株高大的杨树已经有树叶被秋风吹落,秋天就要到了。他心中蓦然一紧,一阵不可抑制的愤怒冲天而起,一个关允就想搅乱孔县的局势?没门!
李永昌多少猜到李逸风借题发挥的用意。冷枫现在掌握钱爱林集资问题的主动权,关允也横插一手,想从中渔利。而李逸风则是要紧紧抓住大坝项目的主动权,然后与钱爱林的集资问题合二为一,逼崔玉强表态,从而打破人事问题上的僵局。
等于是说,冷枫制造事端,关允从中周旋,李逸风想抓住机会,借机抓权,最终三方受益,只有他一人受损。
“想得美!”想通了其中的环节之后,李永昌拍案而起,“伟全,回头领导小组的工作少安排一些给车军,让他最近多在县委跟着李书记。”
郭伟全会意,知道让王车军时刻跟随在李逸风身上,明是跟班,实则监视。
“还有,银行的第一笔贷款到账没有?”
“到了。”
“把好关,每一笔款的流向,你都要做到心中有数,没有车军的审核和你的签名,一概不拨款。”
“是,请李书记放心,工程款的问题,我一定会严格把关。”
“还有,你准备一下,今晚和我一起去一趟市里,拜会一下蒋书记。”李永昌终于露出一丝得意,“有人拿事先知道省里文件的优势来压我们一头,我们难道不会直接去市里请动蒋书记来孔县视察工作?流沙河大坝项目放到全市,也是有影响的大项目,请动蒋书记来视察工作,也说得过去。”
郭伟全点头一笑:“李书记英明,县官不如现管,拿省里的名头压人,装什么大尾巴狼。我们请动市委蒋书记出面,看李逸风和冷枫还能怎么着。”
李永昌默然一笑,没有说话,他的用心比郭伟全深远多了。他想请动蒋雪松出面来孔县视察工作,是想抬出蒋雪松向李逸风和冷枫施压,让二人知道,在黄梁市的范围之内,就算是省里空降的干部,也得老老实实入乡随俗。因为,二人的考核和升迁大权,全掌握在蒋雪松手中。
另外,李永昌也隐隐听说,蒋雪松非常不喜欢关允,对关允的副科提拔也是耿耿于怀,至于蒋雪松为什么不喜欢关允,他并不知道内情。但无妨,他只需要知道蒋雪松对关允非常不喜就行,请蒋雪松来,除了敲打李、冷二位之外,还要借蒋雪松之手,再狠狠压制一下关允。
李永昌算是看明白了,孔县不宁,关允的破坏作用最大。如果能将关允打发出县委就再好不过了,省得他再在中间掺和搅事,不但让冷枫想打翻身仗,就连李逸风也跃跃欲试,想从中分一杯羹。
都别想了,孔县是他的孔县,谁也别想从他手中夺走孔县的控制权!
“好了,你先去准备一下,我先请示一下蒋书记。”李永昌摆摆手,郭伟全忙一点头,心领神会地走了。
李永昌起身走出门外,从会议室一步迈入院中,感受到秋天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不由微微眯了眼睛。他在孔县快一辈子了,再有十年八年就到该人大养老去了,他的最终梦想就是退居二线时,到人大担任一届主任就光荣退休。
目前看来,想要顺利实现他的梦想,还要排除几个不小的困难。李逸风他动不了,冷枫他也赶不走,那么最有可能被他拳打脚踢的人,就只有关允了。
好,就让他集中精力好好收拾收拾关允,看关允还能嚣张几天!
关允此时却没有感受到秋天的凉意,相反,他正处在小小的兴奋和紧张之中。
常委会扩大会议后,关允先去冷枫的办公室,商议一下下一步。虽然他现在和冷枫之间还达不到亲密无间的程度,但对话比以前轻松多了,许多话题也可以敞开说,在讨论大坝停工项目和复工的可能性之后,又进一步探讨了孔县以后的局势。
“钱爱林放人了。”冷枫淡然地看了关允一眼,“情况变化有点快。”
关允微一点头:“人是放了,但事情不一定就完结。其实人放出来更好,梁子是结下来,刘宝家、雷镔力、李理不会就这么算了。”
“打打闹闹的事情就不要有了,要阳谋,不要阴谋。”冷枫摇头说道,“要打得对手心服口服,才能显出真本事。”
一瞬间,关允的脑海中又出现一个人的名字——章惇。从处事手法上看,冷枫确实和章惇有相似之处,但从人生追求上看,还不好将冷枫和章惇做一个对比。人生追求决定境界,境界决定手段。但愿冷枫不会如章惇一样,一旦得势就将对手斩尽杀绝。
“请县长放心,宝家他们现在做事很有分寸。”关允小心地问了一句,“事态会发展到什么地步?我是孔县人,我希望孔县能平稳过渡。”
冷枫皱了皱眉:“从我本意上讲,我也希望一切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但有两个问题我左右不了:一是李逸风想收多少权;二是李永昌的反应会有多激烈。如果李永昌一强烈反弹,李逸风就收回手,事情还是会重新回到原来的轨道上。”
关允笑了,笑得很自信:“不会,李书记不会早早收手,而且到时他想收,恐怕也收不回来。”
冷枫微微一怔:“怎么说?你有了什么锦囊妙计?”
高参之路
关允并没有什么锦囊妙计,但老容头肯定有。孔县的局势从开始时的迷雾到现在的明朗,都走不出老容头的三寸不烂之舌。根据关允的细心观察和对老容头话里话外的暗示的理解,孔县的矛盾由来已久,必定会寻找一个突破口,将多年的积怨发泄而出。
而现在,机会正当时。
老容头说过,他要搬着马扎儿看大戏,那么孔县的大戏肯定会如期登场。
而且根据他读史的分析,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李永昌纵横孔县的时间太久,想必也到了盛极必衰之时。
但凡事总要有一个突破口,才能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突破口就在钱爱林身上。
“锦囊妙计不敢说,但肯定会有意外的惊喜。”关允话说一半,就闭嘴了。一是有些事情他在暗中做了就行,不必非要向领导汇报清楚;二是有些背后的事情,领导假装不知道最好。
看破不说破,是官场的规矩。再者,没有一个领导会喜欢太聪明的下属,他也不想在冷枫面前过于表现出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冷枫是何许人也,见关允不说破,他就不问,而是问了别的方面:“听说,你还爱好书法和古诗?”
此话一出,关允顿时心中一跳,上次也是老容头刚说出陈恒峰,冷枫就让他看内参上关于陈恒峰的专访。而书法和古诗的事情他还没有来得及具体去做,冷枫又无巧不巧地问到,真是怪事,怎么好像冷枫和老容头之间心意相通一样?
难道仅仅是巧合,还是有别的原因?
关允不好再深入猜测下去,点头说道:“上大学的时候就比较喜欢写字和读诗,毕竟学的是中文。”
“提高自身的文学修养是好事,就我所知,不少市委和省委领导,都有爱好书法和古诗的……”冷枫起身,难得地拍了拍关允的肩膀,“小关,你是一棵好苗子,希望你一路走得顺利,不要像我一样走一段弯路。”
冷枫走过弯路?关允脑中的念头一闪,联想到冷枫背景中的秘密,就不敢多想。涉及领导隐私,领导虽然提了,是对他的信任,但他可不敢多问。于是,关允谦虚几句,就离开冷枫的办公室,准备回秘书科。
才出西院,还没有来到东院,正走到内门时,迎面走来李逸风。
和冷枫平常冷面冷言不同的是,李逸风一般的时候总是一脸平静,有时还会有微微的笑意,给人的感觉是平易近人之中微有威严。应该说,李逸风比冷枫更有官威,任谁见了也会认为李逸风会比冷枫官运更亨通。
但为什么老容头总说冷枫会比李逸风官运更长久?官场之中,冷面冷言的人通常亲和力不足,不够团结别人。人在官场,不是一个人单枪匹马就能打出一片天地,而是需要一个团体整体协作。以冷枫的为人,能团结多少同盟,又能让多少亲信追随?
不知何故,关允不由想多了,对老容头关于冷枫的判断起了怀疑。
“关允。”李逸风平常见到关允,都是等关允主动打过招呼之后,微一点头就算回应了关允,今天却罕见地主动冲关允打招呼,“你有时间没有?”
关允一愣,心想怕是李逸风有事找他,就说:“有时间。”
“好,你跟我来一下。”李逸风当前一步,负手而行。关允跟在他的身后,一路绕过花坛,穿过县委办公区的后门,来到县委后院。
县委后院位于办公区的南边,是一片空地,原先种植了许多树木和花草,后来没人打理就渐渐荒废了,县里也没钱修整一下,就一直荒废至今。放眼望去,除了杂草,还是杂草。正是秋初的季节,又因为前一段时间下了一场大雨的缘故,个别地方草深过膝,再有不知名的虫鸣和沙沙的风声,在荒凉之中,倒别有一番闹中取静的味道。
“怎么样,这里不错吧?我没事的时候会常来这里走走,有时候满眼的荒凉会让浮躁的心沉静下来。”李逸风双手叉腰,迎着阳光而立,他双眼因为太阳的光芒而闭了一半。此时的他,比坐在会议室首位当县委书记时真实许多。
“我在县委的时间也不短了,还真没注意到这里。有时候真是很容易忽略身边的风景……”关允也感慨地接了一句,此时的李逸风少了官味儿,多了文人气息,就不再一板一眼地应答,拿出他中文系高才生应有的水平,“李书记能忙里偷闲,有这样的雅兴,很让人敬佩。”
“关允,你是京城大学哪一届的毕业生?”李逸风笑了笑,突然就问起关允的毕业年份。
“我是九五届的毕业生。”
“京城大学是藏龙卧虎的地方,出来的学生都是各行业的精英,你在县委,屈才了。”李逸风忽然就感慨地叹息一声,“条条大路通罗马,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必非在一棵树上吊死。要我说,你要是去京城或下江,肯定可以大展宏图。”
怎么和温琳一个腔调?关允心里一惊,难道说夏德长又有什么动静不成?不对呀,夏德长的任命还没有宣布,就算夏德长正式走马上任,他初到省城,光是复杂的人事关系就足够他应付一段时间,哪里会有时间腾出来手对付他?
那……李逸风的意思是?
李逸风笑了笑:“关允,你别多想,其实是有这么个事情,省社科院有我一位同学,他是社会政策研究所所长,想带一个硕士研究生,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社会科学院是政策研究机构,表面上看是学术机构,没有什么实权,实际上是不少从政人士的曲线升迁之地。尤其是社会政策研究所,主要研究方向是社会安定研究、社会结构与阶层分析研究、友好型社会理论与实践研究,以上研究方向,和省委政研室的研究方向多有重叠之处。实际上,社科院的不少研究成果都会和政研室互通,甚至会被政研室直接借鉴。
在外界的印象中,升迁最快的人是秘书,因为秘书时常跟随在领导周围,是领导的智囊。其实不然,秘书从事的只是文秘工作,负责领导的日常活动安排,大秘书会起草发言稿,但还算不上领导的智囊。事实上,政研室的主任才是领导真正的智囊角色,或者称之为高参。
政策研究室是各级党委的智囊机构,是党委的直属机关,专为各级党委研究政治理论、政策及草拟文件,并为党委的决策提供参考性意见。其实各个政研室中不乏人才,更不缺少外放之后担任要职的高官。不夸张地说,政研室里面的人物,个个都是理论上的“高才”。
如果能将理论联系实际运用到极致,那么肯定就会是了不起的官才。
关允心中暗暗不解,他和李逸风之间交往不多,更谈不上有交情,突然之间李逸风想送一份大礼给他,是何用意?诚然,如果他真能跳出孔县,到省社科院跟随导师,边研究政策理论,边攻读硕士,等两年后出师,或许机缘巧合之下,他还真有从社科院跳到省委政研室的可能。
如此,也不失为一条迂回通向官场的坦途。
不过,关允很清楚其中的凶险之处,万一从社科院跳不出来,就有可能一辈子做学问去了。而且就算能从社科院跳出来,就算机缘巧合之定能到省委政研室,也要有领导赏识才行。万一遇到一个不合眼缘的领导,不欣赏他的观点,不采纳他的理论,他就会在政研室闲置。
想成为领导身后的高参,也不是一条好走的光明大道。纵然真有慧眼识珠的领导赏识,能一直跟随在领导身后,但也有可能一辈子只充当高参的角色,而没有执政一方的机会。关允的梦想中,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实现心中的蓝图,执政一方,造福一方百姓,用自己的能力和实力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
“这个……太突然了,李书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关允露出窘迫之色,手足无措地说道,“我现在已经适应了孔县的气候和环境,还想借流沙河大坝项目的上马,在孔县大干三年。”
李逸风看出来,关允其实十分镇静,他的手足无措是故意露怯。李逸风看破不说破,微微一笑:“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他转身就往回走:“瓦儿总是提起你,关哥哥长关哥哥短,她其实是挺傲的性格,也有点孤僻,通常不会将一个人这么放在心上,你能让她念念不忘,可见你很有亲和力。亲和力,也是为人处世一项必不可少的基本功。”
此话似乎有所暗示,有影射冷枫之嫌,关允假装没听出来,笑道:“瓦儿她说我会体贴人照顾人,她一见我就觉得我有哥哥一样的亲切,肯定是因为我有一个妹妹的缘故。瓦儿很聪明,我确实是有一个妹妹,从小照顾妹妹,事事让着她,习惯成自然,我一见瓦儿就将她当成妹妹。”
李逸风慈祥地笑了,眼见走到了东院和西院的交界处,他忽然站住,问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关允,你提个意见,如果我和冷县长对换一下办公室,你觉得怎么样?”
关允立刻心头一紧,果然,李逸风要大做人事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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