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疑 又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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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的长安,  天幕如被浓稠的墨汁浸透,唯东天初升的那轮下弦月,色白胜霜,  染开一泓莹然幽碧的光。

街巷岑寂,  只听得车辙辘辘碾过,  风送銮铃飘摇清响,  伴着车舆曳晃,其声玱玱如玉珩相击。

从金瓦红墙外行驶至入苑坊,  一路宽阔街道以条石铺就,  却也难免有不平整之处,偶见颠簸,  便闻泣声溢出。

轻哀堪怜,  如初降的柔雪,轻易被肃风揉碎,湮没。

漫长的街,似乎永远也走不尽,教人溺毙在这沉沉夜色里。

她最终没有机会说出来。

表兄问我是否心甘情愿。其实殿下,笼中供人赏玩的雀鸟,非我所愿。尤其那人是你,  更叫我情何以堪。

然而,  走到无可奈何境地,  谈情愿都太过奢侈。终究那人是你,我甘之如饴。

朱轓漆班轮的青盖安车缓缓停驻在轩朗华美的宅邸前。侍从戍卫皆遥遥守在暗中。又过了许久,终于见一道高大颀谡的身影阔步下车。

男人面沉如水,一身绛纱单衣,三梁远游冠,革带金钩褵,  整肃威严,分毫不乱。怀中打横抱着一人,被玄狐大氅从头至脚严实笼住。

狐氅下身形纤弱如枝,可以辨出是个女子。长垂的青丝,似一瀑鸦云,拂在男人臂膀,随他步伐而飘曳,尾端如勾轻卷。

大氅绒领,出着两三寸的紫貂风毛,掩住女子大半张脸。柔滑的毛尖软软拂在眼睑下,露出紧阖的眸,蹙起的眉。额发沾湿,缕缕腻在鬓侧,如雨打梨花,不知是汗还是泪。

裴策薄唇抿得平直,周身气度冷凛高倨,寒声掷下一句:“传太医。”便大步而行,径直往归澜院去。

惯爱逢迎的私邸管事周序,候在阶下,观其神色亦不敢凑上前去,只默默俯首领命,使眼色询问太子随侍出了何事,然而侍从们一概噤若寒蝉。                        

                            

寝屋里,潋儿和青萝已将盏盏纱灯挑亮,敛眉打起珠帘,随即被挥退。

裴策将人放在金丝楠木拔步床上,面色沉凝,动作却轻。自己在床沿坐下,伸手去解大氅。

江音晚睁开了眸,水雾盈盈。车厢内光线幽微,此刻寝屋却是明如清昼,她下意识用拢在狐氅下的柔荑捏住了氅衣一角,可惜力道绵弱近无,只得任由裴策将大氅褪去。

身上还是东宫宫人装束,直领对襟半散,秀润锁骨如横卧的玉管,齿印淤痕,一路顺着凝脂般的柔肤蜿蜒下去。

裴策目光寡漠,静静扫下来。

江音晚局促地伸手去够叠放在一边的锦衾,想要遮挡。一时慌乱,牵动伤处,再度蹙起了蛾眉,身体微微蜷起。

方才马车里,男人坐着,上身衣衫严整,眉眼冷淡,握着她的纤腰,动作狠戾。虽后来有所怜惜,终究伤着了。

乌黑的发漫然铺陈于枕上,更衬得她脸色脆弱孱白,似极薄以至透明的玉,似掌心接住,将要化去的雪。

裴策下颌锋利线条绷着,睨视半晌,终是倾身将被衾展开,覆在她身上。

修长如瓷的指,抚上她的额头,拭去薄汗,嗓音磁沉:“一会儿叫太医看看。”

江音晚却蓦然睁大了眼,吃力地微微摇头,含着哭腔,柔弱无方:“殿下,能不能别请太医?”

坐于床畔的男人,俊容寒冽,沉声道一句:“不可任性。”

看她眼中水雾汇聚,泪珠颗颗溢出,裴策生出今夜难得的一点耐心,解释道:“孤自然不会让太医看见你,只是叫他们诊脉开个方子。”

江音晚仍是不愿,却几乎连摇头的力气都没了,只脉脉望着他,泪珠静默地淌出来,孱若不胜细雨的一瓣梨花。                        

                            

裴策拭着冰凉的泪,片晌,低叹道:“好,不让太医来便是了。”

寝屋床头的柜中,备有各色药膏。传唤太医的人已在路上,到时等她睡去,再叫太医诊脉也是一样。

江音晚垂下了眸,声音轻弱如蚊讷:“我想去沐浴。”

裴策欲将她从被子里捞出来,抱去湢室,可她又睁眸显出抗拒,裴策动作顿下,俊面淡寂:“不愿让孤看见?”

江音晚的确不愿,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这样答,咬着疏无血色的下唇,蜷长的眼睫轻颤低垂,没有说话。

裴策倏然扣住她的下巴,拇指轻摁,迫她松开下唇,视线轻淡,却如险峰峭刃。良久,他收手,将江音晚连人带被打横抱起,往湢室去。

湢室内,一方宽阔浴池以华石铺砌,婢女已事先注入热水,洒上花瓣,池面雾气蒸腾,如临仙境。四面薄如蝉翼的重重帷幔垂下来,烟影飘摇。

裴策将人轻轻放在浴池边供休憩的整块玉石上,倾身,依然要将她从被衾中捞出来。

江音晚被热气蒸着,面颊终于稍见红润,眼尾的洇红也更甚。她勉力抬起胳膊,攥住他的袖摆,虚弱地轻晃两下:“殿下,您先出去,让我自己沐浴,好不好?”

裴策抽出袖摆,直身而坐,居高临下睨着她,在暖雾氤氲的空间里,容色不见丝毫和煦,峻冷端肃。

江音晚柔柔捏着被角,仰着芙蕖小脸,哀软含泪地望着他。

移时,裴策让步,漠声道:“孤唤婢女进来。”

江音晚身上痕迹,羞于让任何人瞧见。她软声道:“我自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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