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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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归雪喝酒上脸,半坛酒下肚,两坨红悄悄爬上脸颊,眼睛闪闪发亮,看人时蒙了一层朦胧的水汽。但这一切都比不上叶昭一声“频频”引发的震动,俩字一出,沈归雪不仅仅是脸红,连耳朵也倏地红成一块烙铁。

她胡乱地用手一指墙根,强行扭转话题:“我想了想穆先生的话,也不是没道理。如果他们真正要找的不是一寸青,那是什么呢?如果连曹大哥他们都不知道的话,想必曹三娘一定把东西就在这铺子中。”

这一切被叶昭看在眼里,但沈归雪并没有反对他这么叫,这让他心里不动声色地乐开了花。看她窘迫,叶昭见好就收,免得过头她又要炸毛,于是便非常给面子地顺着她的手指扭转了话题,起身拍拍手上泥土道:“我就说小姐跟在下心有灵犀一点通,这都能想到一块儿去,来吧,我们找找有什么东西。”

两人在这间小铺子里细细地翻起来。寸方之间,不过是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翻检起来倒也快。两人一边翻一边聊天,叶昭道:“你还生穆先生气呐?”

沈归雪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扭出一个不屑的表情。“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不过替三娘看不下眼去。他这人——”她斟酌了半天字眼,“缺心少肺。”

叶昭轻笑一声,“他不像你,他是谋士,若轻易被感情左右,在叶城这种地方,早死一千次了。”

“别拿他跟我比,比不着。”沈归雪当即把话头撅了回去,“说得好像特了解我似的,我们沈家干不出这种事来。”

叶昭直了直腰,“你别说,我还真就很早就听说过您这位百年难遇的大小姐。”

沈归雪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少拍马屁,前十九年我就没出过几次远门,你从哪听说。”

“自然是城主说的。”叶昭答道,“早年老城主在时,城主跟二公子不是轮流留值帝都么,二公子见天儿往洛阳跑。那会儿城主已经回叶城了,也去洛阳看过他几次,回来就说起过你。”他顿一顿,“那时候你应该还是个小娃娃。”

沈归雪有印象。一开始,质子是叶钧卿,等她稍微记事时,叶钧卿回了叶城,留值帝都的是叶敬卿,甘明月长住洛阳,叶敬卿隔三差五就往洛阳跑。

那时候君臣关系尚好,帝都与洛阳又不远,先帝也就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一年甘将军春节前回京述职,朝堂上君臣还乐呵呵地拿这事打趣他,臊得甘将军那年春节说什么也不让叶敬卿上门拜年。

沈归雪记得,那年直到初五,叶敬卿一大早就来家里拜年,磨磨蹭蹭茶水喝了一碗又一碗,点心吃了一盘又一盘,硬是等到了甘将军带着甘明月来到她家串门。

她这个红娘当得忠心耿耿义不容辞,仔细想来,那也是她童年为数不多的乐趣,只有甘明月来了,叶敬卿往她家跑得才勤些;而只有他俩来了,她在那所人丁稀少的大宅子里,才不会那么无聊。

叶钧卿是去过洛阳几次,也曾登门拜访,但毕竟比她大十来岁,谈不上什么交情。后又兼着甘门受辱、叶敬卿出走一系列事,她自然站队站到了叶敬卿一边。

听闻此言,她有点好奇,又不想表现出来在乎的样子,便装作不经意问道:“我跟他又不熟,他能说我什么?”

叶钧卿的原话是“那丫头伶俐乖巧,只可惜沈夫人去得早,孤零零的也没个伴,整天跟在重华和甘姑娘后头。”但话到叶昭嘴边就打了个对折,“说你是个小跟屁虫,整天就知道跟在二公子屁股后头。”

话音没落,沈归雪顺手拾起半个碗,当啷一声砸过去。叶昭早有准备,嘻嘻笑着躲开,嘴上还继续犯贱,“我听这话,还想着,这大概是个温柔娇弱的小姑娘吧,啧啧啧,百闻不如一见,小姑娘咋样不知道,大姑娘是又猛又憨——唉哟!”

他洋洋自得地说着,没留意沈归雪已经从柜台另一边绕过去,用上了应敌时才会十成十展现的轻功,倏忽飘到他身后,抬脚对准他屁股就是一踢。“你说谁又猛又憨呢?”

叶昭被踢得一个双膝跪地,咧着嘴讨饶道:“我错了我错了,大小姐饶命。哪能又猛又憨呢,那必须是胆大心细脑子好。”

笑闹一阵,两人什么都没找到,干脆坐在地上,背靠着砸得只剩一半的柜台休息。叶昭伸直两条长腿,假意漫不经心道:“我知道你心里向着甘姑娘和二公子,只是城主跟二公子各有各的委屈。前几日你跟鹭夫人去了万仞山,城主对这事颇为上心——他是真心把你当二公子的朋友照顾,不仅仅是德威镖局的大小姐。频频,为着这点,只求你往后也不要拒绝他的好意。”

沈归雪一愣,哭笑不得,“不是,你是嫌我那天没听城主安排在王府留宿,非要回去是吧?我爹那个老古董想法多,要是有个女伴儿跟我一道儿也就算了,你们王府连个女主人也没有,我留宿算怎么个说法?”

话到嘴边,她干脆挑明了隐藏许久的八卦之心:“话说,城主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至今还没娶亲?府上连个侍妾都没有,就他这样儿,不会还等着帝都那位赐婚吧?那位估计巴不得叶家绝后。”

叶昭道:“娶谁?城主眼光还是很高的。”

沈归雪不屑道:“眼光高还得实力跟得上,瞧瞧叶城现在这情况,就他在皇帝眼里那地位,哪个达官贵人家小姐敢嫁过来。”她眼珠一转,八卦之心又开始作妖,“哎,他不是想拉拢江湖力量么,南宫家小姐可以考虑一下。”

叶昭无语:“想什么呢,再不受待见,城主也是王爷的爵位,娶王妃是要册封的。娶个武林世家姑娘,朝廷册封这关就过不去,当侧王妃,南宫家能同意么?”

沈归雪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也是,好端端的武林盟主家小姐,凭什么给人做侧室呢?

但现实就是如此,什么武林世家,名门正派,面子上,各有各的家业,各有各的地位,江湖势力与朝堂势力也维持着平衡与和气,实际上,在上位者眼里,这些江湖客不过是没有功名傍身的“白衣”而已。

士农工商,德威镖局沾个“商”的边儿,勉强赶上末流,而那些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门派如什么少林武当,闲散人士如莫轻寒之流,用可以用,交朋友可以交,但说到联姻,乡绅也行,秀才也可以,江湖人士是万万不行的。

武林世家的女子跟名门望族的公子互相爱慕的故事,当朝有,她听说过,但没一对儿成的。那些簪缨之家抬出个“侧室”的名头,仿佛赏了个什么大不了的恩典,可是人家也是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姑娘,十多年费心教养,习得一手好功夫,行走江湖见过天地宽的,凭什么受这份委屈呢?

气氛陡然就冷了下来。

叶昭却好似没感觉到气氛不对似的,眼睛突然一亮,拉了拉她袖子道:“你瞧,那是什么?”

那是砸烂成一堆的炊具,坛坛罐罐都碎得不成样子。在那一堆破烂里,有把块磨刀石引起了叶昭的注意——那磨刀石没什么稀奇,甚至用得太久,外头衬着的木板都开裂,曹三娘勤俭地在木板外箍了一圈继续用。此时磨刀石跌落在地上,木头底座碎裂,叶昭才发现,原来这磨刀石并不是一整块石头做成,其中一角居然是块成色不好的玉石。那玉石黯淡、杂质多,灰不溜秋的,小孩巴掌大小,工工整整的牌状,一面被刀磨得纵横交错,另一面则朝着木头底座,上面一左一右雕刻着两株草彼此缠绕。

沈归雪眼睛一亮,皱眉道:“奇怪。”

叶昭不解地嗯了一声,沈归雪指指那牌子上的草木纹样道:“虽然我没见过实物,但是……他们所说的一寸青,会不会就是这个?”

这牌子来得蹊跷,叶昭不敢大意,便收入怀里,两人又翻了一阵,眼看没什么像模像样的东西了,只能离开。刚阖上门,只见叶昭从怀里掏出一副新封条和一个小瓶子,叶大统领像是在给自家门上贴春联一般,动作麻利地把小瓶一扣,在封条背后草草涂了两下浆糊,啪地往门上一拍,手掌顺着一捋,顺便将手指上残余的浆糊汁抹在封条上。

沈归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这是做什么?”

叶昭无所谓地耸耸肩:“城主让我暗中查查。做戏做全套。”

大统领如斯,沈归雪实在为叶城的一城之主的安危感到忧虑。“你这叫暗中查?暗中查你干嘛不从后门走?”

叶昭道:“你从后门进,我从前门来,这样显得我们是偶然相遇,比较有缘分。”

沈归雪嘴角抽搐了一下,知道这家伙有所收获,又开始得意忘形油嘴滑舌,决定不接他的茬。转身冷淡道:“你找到你要的东西了,那我回去了。”

叶昭抬脚拦在她面前:“别别,别走啊,好容易今日得空,带你去荟萃楼尝新菜?”

沈归雪眼珠滴溜溜一转道:“不去荟萃楼,要去就去千羽楼。”

叶昭一张笑脸马上就垮了下去。沈归雪淡淡地哼了一声,侧身从他身边让过便要走,叶昭一把拽住她袖子,咬牙道:“去就去,走,去千羽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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