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不清才有鱼(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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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叶昭披着一身月色悄然回到王府。

叶钧卿没睡,还在等着他。这几日,叶昭悄悄潜到多勒部新铁矿附近打探,意外发现,这铁矿并非多勒一部吃下来的,上桌的至少有三家:多勒部的贵族,还有西凉的贵族,以及萨金刚。

“萨金刚跟西凉坐到一条板凳上?我看未必。”沉闷的春雷打破宁静夜色,叶钧卿听完叶昭的话,放下手中狼毫,沉吟道:“他这人给钱就是爹有奶便是娘,但屁股歪到西凉那边,他还没那个胆子。找个人盯紧他,看看最近他都跟什么人来往。”

叶昭领命。正待下去,只听叶钧卿又问道:“沈归雪一向站在重华那边,本王曾请她递过几次话,请她劝重华回来,都被她拒绝了,此时却突然主动提起让他回叶城,为什么?”

他突然心情很好地打趣问道:“难不成是为了你,所以卖本王个面子?本王这个大统领挑得好。”

——自然是为了补救好心办下的坏事,甘明月中毒已深,兴许还沾染了阿芙蓉之瘾。始作俑者沈归雪是万万不敢对叶敬卿直接说实话的,只好硬着头皮上,让二人先回叶城,再寻解救之道。

只是这事太过隐秘,叶昭犹豫了一下,替她遮瞒了过去,回道:“不知道。”

叶钧卿按了按眉间,说:“罢了,她肯出这份力也是好的,重华若是肯回来,那自然最好不过。改日你上门去请沈庄主,就说本王请他到王府一叙。等到解了叶城之困,本王一定替你做这个媒。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该给你向朝廷求个品级,没准还能替沈归雪讨个诰命。”

叶昭迟疑了一下,低头谢恩。

“怎么?有话就讲。”毕竟是从小跟到大的贴身侍卫,叶昭一迟疑,叶钧卿便觉察出他有话要说。

“叶昭想向主子求个恩典。”叶昭一掠袍角,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磕了个头。他甚少这样郑重其事,“主子”二字一出口,叶钧卿的脸色便沉了沉。

“倘若叶城危机解除,二公子回来,请城主准我……跟她回洛阳。”

叶钧卿眼里先是闪过一道不明所以的光,随即黯了下去:“你要走?”

叶昭头也不抬,语气却是坚定的。“我许诺过她,绝不像她父亲,像白承桐一样,将她束缚在某个地方。天高海阔,她愿去哪里便去哪里。”他说,“求城主成全。”

这番话从嘴里说出来,叶昭自己也有点恍惚。

在遇到沈归雪之前,他从未想过离开叶城,离开叶钧卿。自从从斗兽场上被叶钧卿带出来,他的根就扎在了这座城市里,他甚至没想过成家,他的命就是为叶钧卿而战,为叶钧卿而死。

但遇到沈归雪,突然就忍不住心底的那点悸动和渴望了,觉得自己的人生或许还有其他的活法。

可是叶钧卿,他身上流着叶氏的血,被牢牢禁锢在这座恢弘而冰冷的城里,面前是经年不退的强敌,背后是忌惮甚深的朝廷,手足情淡,自己再一走……他就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一刹那,似有怒火从叶钧卿的躯体上迸发出来,但一瞬间便熄灭了下去,只剩冷灰余烬,散发着了无生气的青烟。在那一瞬间,这个殚精竭虑的城主,被一种“被背叛”的愤怒包围,但很快这愤怒很快就变成无尽的无力与疲惫。沉默了一会儿,他缓缓开了口:“阿诺。她能天高海阔,你呢?你我身上连着双续一事,她知道么?”

这埋葬了快二十年的名字突然从叶钧卿的嘴里说出来,恍惚间时光倒流,回到那个血腥而黑暗的童年。那时他身上的伤永远没有消退完的一天,直到来了叶城很久,他仍会在噩梦中感受到身体被猛兽撕咬、抓伤的痛楚,然后尖叫着醒来。

“你已经不是阿诺了。也不会再回斗兽场。这样吧,我给你起个新名字,叶昭好不好?从今往后,阿诺这两个字跟你的人生没关系。”大公子从小就有一双温和而敏锐的眼睛,“看着我。你叫什么?”

“叶昭。”他低低地说。

叶昭的视线飞快地变模糊又变清晰,地板上落下两滴圆圆的水渍。“属下此生姓叶名昭。其余种种皆为前世,来了叶城才有新生。不管身在何处,属下都心向叶城。”他抿了抿嘴,竭力忍住声音中的颤抖,“双续的事,她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属下只是想,不管此身寿命长短,如有可能,至少兑现她一个愿望。”

叶钧卿内心一颤。叶昭与他虽是主仆,但自小他待这孩子如兄弟。此刻他话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想来是下定了决心。

他看着叶昭,一时间,十几年来宠辱危难从眼前飘过,那些血、火与泪,俱是眼前这个人陪他一步步走下来,他对那个困在斗兽场的孩子伸出手,这个孩子便回报他以忠诚和生命。叶钧卿竟不知,此刻他自己究竟是骄傲的,还是失落的。

“也罢,等叶城安全了,想来你我也没什么性命之忧了,到时候我就好好在这王府里呆着就是。”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失落,“有危险的是你,但你若想走,我不拦你。你欠我这条命早就还清了。”

叶昭只觉千言万语梗在喉中,但终究什么都没说,沉重地磕了个头,起身缓缓退了出去。

“叶昭。”叶钧卿突然又唤道,“你……可曾怪本王?”

“属下不敢。”叶昭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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