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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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意外地,叶昭一离开叶钧卿书房,就知道了沈归雪与人交手受伤之事。

“我早跟你说过,我来叶城是要见个人,你不在我有什么办法。”沈归雪脑袋一缩,躲过叶昭一指头弹过来的脑瓜崩,弱弱辩解道。

叶昭眯起眼,危险地按了按手指关节。“我有事,你不会叫莫轻寒?不会叫上杜瑾?”他突然发现,沈德佩对沈归雪严加管束是有道理的,正常人看见麻烦通常都绕道走,但沈归雪这个人,碰上麻烦总是有意无意地想去试探一番这麻烦到底有多大,一旦拥有这种作死的天性,那么遇上真麻烦就是大概率事件。

沈归雪嘿嘿一笑,狗腿地夹个包子放在叶昭碗里,讨好地看着他。

叶昭一手撑着头,侧过脸去看她,自从白承桐离开,沈德佩默许沈归雪参与镖局事务之后,她的精神头就变了。以往她不是咋咋呼呼就是变着方儿闹人,好像竭力在扮演一个骄横而不抗事的角色,只有远离德威镖局那一大帮子人时,才能舒上一口气。但现在不一样了,少了些压抑与管束,她反而沉稳了下来,那是一种意气风发的沉稳,一个人如果有了力量或权力傍身,就不需要再通过张牙舞爪来吓唬别人了。

叶昭的话在心里千回百转,终究还是压了下去——白承桐失势,沈归雪属意于他,于是城主便有意扶持沈归雪,这听上去,好像总是不是那么回事儿。

他竭力把心中那点不安压下去,反复安慰自己,城主与沈归雪互相需要借对方的力,这是好事,虽然听上去有些互相利用的意思,可是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呢?重要的是,频频的心现在在自己这里。他所求的也不过就是这个。

但显然,他这点愿望并不好实现,白承桐虽然回了洛阳,但沈德佩尚未公布解除二人婚约,这些天他有空就往德威镖局驻地跑,但沈德佩一见他总是板个脸,眼里只写着四个字:臭不要脸。

咋的,不是您那宝贝准女婿不成器,反倒是我这个有为大好男青年强拐良家妇女了?他悻悻地想。

叶昭想多了。沈德佩这会儿还真不顾上想他。早在老爷子刚来叶城时,就说要在此为沈归雪做生日宴,顺便为白、沈二人订婚,请柬早已发了出去,但没等到日子,白、梅二人之事已掀到明面上,发出去的帖子是收不回来了,想来少不得要丢些脸面。

“要不你跟你爹说说,干脆顺水推重,宣布咱俩订亲得了。”叶昭凑上前来,嬉皮笑脸道。

沈归雪眼睛一横他:“来来,大统领胆子跟脸一样大,你去说?”

虽是边关,然沈德佩既然要大操大办给女儿过生日,中原各大门派,就算来不了的,也该回帖回帖,该送礼送礼——大家都知道这生日是什么意思,再不赶紧订亲,这沈家大小姐都快拖成老姑娘了。

叶钧卿审视着礼单,若有所思。奇珍异宝他不缺,只是叶城连年战事,缺兵少粮,奇珍异宝也不是那么容易换成钱粮的。他愿意把那些个奇珍异宝都给沈归雪,换德威镖局出手相助,在“秋节”之前解决筹粮之事,但这是不可能的。

穆雁南瞧他脸色,轻轻提醒道:“这些东西沈家自然不缺,庄主既然要送,不如送沈庄主一份大人情。”

叶钧卿抬眼笑道:“先生可真是一点机会都不错过。别了,人家小姑娘今天过生日,犯不着抬出她的脸面来当人情。”

言罢,他伸手打开案上一方锦盒,取出一支宫式珠花。乌木簪身用金线密密地缠着,在顶端攒成珊瑚枝状,枝头镶嵌十一颗东海珍珠,颗颗光华灿烂。他端详了一会儿,唤过叶昭:“既然你心里有她,不妨将此物送给沈姑娘。这是我曾命人精心打造的,不要轻易浪费。”咔嗒一声锦盒落锁,“待到一举击破西凉,本王亲自为你去向沈姑娘提亲。”

叶昭:……

这是叶钧卿的念想,时常放在桌边把看,就这么给了他,他当真不敢收。沈归雪呢,也从来不耐烦这些珠呀玉呀的,未必识得这种宫里出来的好货,送她这个,真不如到黑市上找张铁匠打个好兵器。

中原门派来得不多,但南宫家的二公子南宫琪岳居然亲自赶来,此外,还来了一些在叶城附近活动的江湖人士,沈归雪少不得出面一一拜谢应酬。

来人十个有九个要提起白承桐——但南宫琪岳没提,只是笑吟吟地道了句“频频妹妹许久不见了”。这也难怪,南宫家族都是什么人,南宫霆坐稳了武林盟主的位置,自然把这各大门派的破事打听得清清楚楚——沈归雪倒是真想谢谢他,毕竟,每听到一次“白承桐”这三个字,她的笑容几乎都要挂不住掉下来。

不是没想过对策。前一天她特意去找莫轻寒,“我保证没人缠着你挑战约剑。”她央求道,“你就现一下身,坐在那儿吃顿饭,分散一下人们的注意力。我求求你了。”

莫轻寒不为所动。“不去。”

沈归雪:……

“不相干的人你何必放在心上。”莫轻寒道,“我不爱凑那热闹,说好晚上荟萃楼给你开席,你中午就随便应付一下就是了。”

“怎么应付嘛!”沈归雪悻悻道,“人家问起来,我就装聋作哑?我不要颜面的么?”

尴尬的不止沈归雪,梅若霜早早就找了借口,回永乐分庄处理事务去了。应付了一会儿,沈归雪就开溜躲回院中,闷闷地靠着廊下柱子发呆。

“大小姐今日是正主,为何却在这里躲清闲。”一个闲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激得她一个激灵。青衫缁冠,正是穆雁南,旁边跟着一个端礼盒的小厮。

沈归雪敛容行礼,淡淡道:“原来是穆先生。”

“树欲静而风不止。大小姐何必在乎旁人的流言蜚语。”穆雁南道,一双小而黑的眼睛精明地看向她,“如果大小姐介怀,在下倒是可以设法为你排忧解难。”

沈归雪语塞。也是,在这叶城,没有什么事能逃得过这位先生的眼睛。但她对穆雁南实在没有好感,冷淡道:“不必了,穆先生的忙从不白帮,我一介女流,没什么人情能还给穆先生。”

听闻此言,穆雁南却一点没有被冒犯到的样子,反倒笑了起来。“大小姐聪慧,又恩怨分明,又怎会只是区区一介女流。在下相信,大小姐有朝一日必能得偿所愿,届时在下这点人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言罢一行礼,便向正厅而去,人走出去老远声音却飘过来,“这份人情,在下自会找叶统领讨要。大小姐若要还,就还给叶统领吧。”

“叶昭?”沈归雪怔了一怔。

酒过三巡,场面话也讲了一轮,气氛慢慢地淡了下来。如果不出意外,这时候沈德佩本应起身宣布给爱女择了佳婿,再让白承桐和沈归雪出来亮亮相,接受一遍来客的恭贺和恭维。

但现在没有这个环节,沈归雪只好一言不发,埋头吃饭。

穆雁南突然站起身来,命身边小厮给沈德佩递上礼盒。

穆雁南是叶城城主派来的代表,此刻突然起身,堂中群雄一时都住了嘴,齐望过来看他动作。只见穆雁南走至堂前,郑重其事对叶钧卿行了一礼道:“城主感念沈庄主救叶城之急,今日特命在下前来,借大小姐寿日,向沈庄主再奉一礼。”

四下静寂,众人皆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沈德佩神色微变,但仍笑道:“穆先生说笑了,承蒙城主礼遇,实乃我德威镖局的荣幸。”话说着,手却没动,没有打开礼盒的意思。

沈德佩手不动,穆雁南便不回座,坚持躬身催道:“如今西凉虎狼之师在侧,叶城十万百姓十万兵,都盼着能有打完仗,重现边贸繁盛的一天,幸而这些年有诸位江湖朋友的襄助,叶城才能在夹缝中喘息一口。城主希望各路英雄朋友能勠力同心,再助叶城一把,沈庄主,你是江湖德高望重的前辈,又是镖局行当之首,今日之礼,还请庄主切莫推辞。”

此话一出,在座群雄面面相觑,有几个听说过传闻的心里暗想:几个意思?这是家丑不能外扬,临时定亲宴改誓师宴了?

沈归雪终究年轻,眼见父亲为难,当即冷下脸道:“穆先生这是作甚么,城主今日送来的礼已经够多了,我们德威镖局什么时候与叶城主攀上这等交情了?”

“频频。”沈德佩警告地看她一眼,打开了礼盒。“城主这份心意,老夫心领了。”

礼盒很轻,一符,一纸而已。

符是叶城官道通行符,有了这张符,德威镖局从此可以借官道行镖,遇官驿无需避让,此符在手,相当于叶钧卿将边境商贸来往的便利,统统交给了德威镖局;而纸则是调令,夏粮承运在即,从全国一十八处军需处调运,这一切,自然也压在了德威镖局肩上。

“叶城围困许久,边地有您在此,中原有南宫盟主坐镇,非您两位振臂一呼,不能聚江湖之力。还请庄主为叶城百姓和中原武林,守望相助。”穆雁南没给沈德佩犹豫的机会,适时又补了一句。

穆雁南话音刚落,只见一直安静吃饭没什么存在感的南宫琪岳突然站了起来,对着沈德佩也行了一礼道:“江湖义气,肝胆相照。沈庄主义举令人敬佩,南宫家与诸位一条心,为为叶城百姓和中原武林,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沈归雪眉头一蹙,几乎要拍案而起,手方一动,杜瑾便按住了她。

南宫家来的的代表发了话,也就意味着南宫盟主的表态,堂中众人见状,亦纷纷跟着表态。沈归雪气得手在案下微微颤抖,“你还看不出来么?”杜瑾死死压着她,低声道,“他们早就都商量好了,木已成舟,大师伯没第二条路可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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