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盐道(1 / 2)
输了棋的梅瞿山心态大崩,死皮赖脸地要在藏书楼过夜。
他赖在罗汉床上,霸着棋盘,扬言不胜不休。
“我从会稽过来,特地停在扬州见你,个小没良心的,下手真黑呵,让我两局能何妨?”梅瞿山摆弄棋盘,嘟囔道。
顾楦靠着大迎枕,半阖的眼掀开一条缝,像只打盹的老狐狸。
闻言随口应道:“哦,是么?”
梅瞿山被他看得发毛,打个哈哈:“那个么,虽说此行来扬州确有他事,但那不是主要……”
顾楦一脸参透真经地看他,神情淡淡。
梅瞿山的话卡在喉咙,他索性把棋盘丢开,脸色端正不少,低声劝道:“过了端阳,还是回芥园住吧,姑姑和姑丈都很担心你。”
顾楦没接话,他重新敛下心神,灯火暗影把那张苍白的脸描摹的眉深目秀。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梅瞿山汗然,捏着茶盏狠狠给自己灌了两杯。
就在他已对这次的游说不抱希望时,顾楦终于道:“快入夏了,梅花岭这不是凉快么?过段时间我会回去的。”
虽仍不算应允,到底松了口,梅瞿山暗自叹气,倒不再多说。
起身告辞时顾楦将他送至门口。
梅瞿山扒着门框,回头劝了他最后一句:“阿楦,不管怎么说,我们这样人家的子弟,既受了宗族助力,就不能忘记自己该担负的东西。”
顾楦长眉一挑,声音略冷:“我知道,男儿生于世,当不愧于心。”
梅瞿山趁热打铁:“那你什么时候回……”
话还没说完,就见顾楦冲他眯眼一笑,笑得他晃神。
紧接着,门扇“啪”地在他面前拍上。
梅瞿山后退两步,吃了个结实的闭门羹。
他摸了摸鼻子上并不存在的灰,望着外面铺天盖地的黑雨,半晌,缓缓摇头失笑。
“真是个不识好人心的小王八蛋,也不知以后哪家姑娘能治得住他。”
他打伞回了住处,观内的更漏点到戌时三刻。
骤雨倾盆,梅花岭宛如水中孤岛,众人与俗世隔绝,意外地都得了一夜好梦。
辗转醒来已是辰时末,阴云压城,雨势丝毫未退,天光因此显得不甚明朗。
正房窗外恰有一树芭蕉,绿叶倾向窗内,挤了满框油绿。
梅瞿山刚洗漱完毕,用过早饭,就有小道童来传话,说林大人略备薄酒,请梅公子中午过去叙话,以表谢意。
他只好重新换了衣衫,捱到临近午时,起身去一侧厢房拜会林如海。
道观条件有限,席面摆的素斋,佐配花雕,寒酸中倒不失雅致。
林如海为他满斟酒杯,他身上有淡淡的药香,抬袖之间恍然可闻。
梅瞿山询问:“天气无端,府上可有人病了?”
“是内子,一向身子不大好,这几年都在将养。多谢卿石兄挂怀。”
林如海说着,自饮了一杯。
他较年长,且是进士出身,梅卿石耽于庶务,蹉跎几年,如今只得举人功名,本不能相提并论,然因着同梅延年的师生情分,两人平辈论交起来,竟也没什么隔阂。
梅瞿山遂道:“观中清苦,若是缺医少药,我那里还有些滋补的老山参。”
林如海忙谢过,态度十分温和。
“说来这两日得尊兄不少照顾,就是昨日,小女走失了路,误闯藏书楼,幸得长辈庇护才无恙。”他的眉头一松,儒雅的面上含蓄一笑。
“……她年幼无知,不知轻重,我听闻详情后私下猜度,那日她遇上的人,该是顾御史才是。”
梅瞿山早知他会有此一问,此时迎上他探询的目光,微微颔首。
“不错,确是舍弟。”
他道:“昨日我也在,这事我是知道的。”
林如海宽下心,又问:“倒想不到顾大人会在此?”
梅瞿山的眼神闪烁一下,含混道:“近日是长辈忌辰,行之他正闲着,故来观里祈福。”
什么长辈却没说,看样子不是关紧的人,但能劳动顾行之亲力亲为,想必身份不低。
这是别人的家事,林如海不好问,但被另一桩事引起注意。
他问:“顾大人近况如何?我就任扬州,本该去拜访的,只是这半年来他休假还乡,深居简出,不好唐突,这才耽搁了。”
梅瞿山笑了笑:“他么?还是老样子。”
林如海的神色一暗,叹气道:“当日徐东塘之事,实是朝廷不公,我也觉得……”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断两人谈话。
一个青衣小帽的仆从奔至门口,喘着气道:“老爷,盐道衙门来人说,盐场出事了!”
房内众人被这句话震住,一阵短暂的死寂后,林如海霍地起身。
“来人在何处?快叫他进来!”
仆从应声,转身传话,险些和身后跟来的属官撞个对碰。
那属官早已急不可耐,听得传唤,滚似的翻过门槛,迎着正央跪倒。
雨水顺着他浸湿的官袍,在地面晕开。
林如海虚搭一把,忙道:“不必多礼,说正事!”
“是!”属官应道,“回大人话,灶户暴动,运使大人已往盐场去了,让属下来请您指示。”
“怎么会乱起来?”林如海骇然。
那属官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继续说:“属下也不甚清楚,听闻是灶丁争斗,死了人。”
死了人,那就不是小事,林如海的眉头皱成川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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