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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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院子里,元春已经起来了。贾府的风俗一应随了宫中的规矩,早晚两顿饭,另有早中晚三顿点心。说是早饭,其实吃的时候已经巳正时分(上午十点),因此清早的这顿点心便格外丰盛。

嫌弃燕窝粥黏黏糊糊没滋味,云春选了牛乳粥让丫鬟上了一碗,又点了昨日觉得好的莴苣卷就着小菜用了两个,便算是朝食了。

用过朝食,元春穿着家常衣服坐在窗边梳妆。娇花一样的年纪本就能让七分的容貌变成十分的美丽,何况元春本就有十分的美貌,十分的家世。有了这样的美貌自然难免爱惜自己,元春花在打扮上的时间一向不少。

昨儿贾母让人送来了新制的宫花,中有一朵豆绿牡丹,碧玉色的花瓣簇拥着鹅黄色的花蕊,虽繁复却雅致,豆绿之态更是以假乱真。元春一眼就看中了,今天正好带上。

抱琴为元春通着头发,“姑娘今儿梳个什么发?”

元春拿着绢花在头上比了一下道:“瑶台髻吧,不要太累赘的。”

抱琴应了是,细细的为元春梳起头发来。瑶台髻梳法并不复杂,难在要一层一层的将头发梳上去,一不小心就会走了样子。可抱琴却是熟手,手上动作纹丝不乱,口中还和元春聊着天:“二姑娘孝期过了百日,今儿大太太就该带着她来给老太太请安了。姑娘是否早点儿去看看?”

“自然该早点儿去了。”元春点了点头,她这段时间去看过迎春好多次,越来越喜欢这个妹妹,“伯娘还是克扣迎姐儿屋子里的东西?”

“姑娘亲自吩咐了厨房,老太太又透露了要把二姑娘养在身边的意思,那些下人自然只有逢迎的。”抱琴道。

元春从镜子里瞅了抱琴一眼,“和我你还打马虎眼,我问的是大伯母,你倒说些下人搪塞我。”

抱琴轻笑,“姑娘都说了是大太太,我一个丫鬟那里敢对主子说三道四的。”

说话间,抱琴梳完了头发,伸手拿起绢花在元春头上比了比,得了元春的示意后插在鬓旁,“这花儿是什么做的?看着像是绢,摸到手里又像是缎子。可缎子又没有这样挺括,扎不成这样真的花儿。”

“这是蜀地进上的,唤作含光缎。”元春拿了一对透雕飞鸟莲纹金簪递给抱琴,又在妆奁里翻捡,选了一枝金嵌八宝流苏钗插在宫花下面,“说是用是几十种同色不同质地的丝线织成的,平滑温润,如含玉光,因此得了这么个名儿。做衣裳板正了些,用来扎花倒是兼具花之细腻与神态。听说宫中的贵人喜欢,已经列入今年进上的名单了。”

“含光,倒真没辜负了这个名字。不过我倒觉得更衬的姑娘肤如凝玉了。”抱琴笑道,把最后一只簪子插上,从妆奁下层取了面掐丝珐琅玻璃镜拿在手里,从后面照着给元春看。

正好凤箫和玉壶捧了熨好的衣服进来,听了抱琴的话,凤箫笑道:“姑娘比瑶台仙子也不差什么,再打扮下去连嫦娥都要羞愧了,也且歇一歇。今儿大太太带着二姑娘去请安,只怕有官司要打呢,姑娘先用两口点心垫垫。刚瞧着老太太那边已经洗漱完了,停一刻过去请安,正好瞧热闹。”

元春指着凤箫笑道:“我当初给你起名凤箫竟是错了,白糟蹋了这名字,我看叫鹦鹉才正好。还瞧热闹,越发口没遮拦了。”

凤箫撇了撇嘴,“我说错什么,大太太这几次请安,明里暗里被老太太敲打多少回了。院子里都说今儿二姑娘这正主来了,更有好戏瞧呢。”

元春板起脸道:“旁人怎么议论我不管,咱们房里不许出现这种没规矩的话。若再有这种事,也不必告诉我,直接让蒋妈妈处置了。”

凤箫撅嘴道:“姑娘可别冤枉人,我又不是那等长舌妇,不过她们嘀咕的时候听了两耳朵罢了。”

抱琴等人也笑道,“她们都有分寸呢,不过在屋里玩笑两句,在外面从来不议论这些的。”

元春也笑了,“不过白嘱咐你们几句。哪里是不信我们的凤箫姑娘呢。”

说话间元春已经装扮好,在抱琴凤箫的服侍下换了湛蓝织金麒麟长袄,下面配上鹅黄色百褶如意裙。鹅黄湛蓝的配色虽寻常,可穿在元春身上却越发衬的少女身姿窈窕,可亲可爱。

玉壶则另开妆奁下层,挑选玉佩璎珞等压裙的物事。

元春一眼瞧见玉壶手里的牡丹花白玉璧,“别用那红的络子,换条绿色的吧。”

玉壶闻言拿了条蓝色的要把玉璧上的络子换了,凤箫却道,“这条胭脂红的显得娇艳,绿的也太素了些。怎么换这条?”

元春无奈的摇了摇头,看了抱琴一眼,抱琴就开口道:“二姑娘今儿也来请安。她姨娘才去了几个月,咱们姑娘穿的素淡些,二姑娘瞧着也熨帖。”

凤箫不服气道:“不过是个姨娘去了,哪里值当咱们姑娘替她避讳。”

抱琴看元春蹙了眉,遂斥凤箫道:“果真该封了你的嘴了。什么叫姑娘替姨娘避讳?这是咱们姑娘体贴姐妹的一片心意,为了全了二姑娘的孝心,和个姨娘有什么关系。”

凤箫瞧着元春的脸色也不敢再说什么,可还是嘟囔了一句:“本来就是红的好看嘛,咱们姑娘最衬穿红色了,又鲜亮又尊贵。”

元春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她素来喜爱凤箫伶俐,一向不曾多管束她,越发纵的凤箫促狭。可偏偏凤箫又最是一心为主的,今天说这些话也是为了元春,倒不好为这苛责她,因此也只好装作没听见了。

装扮好元春并不急着去请安,拿了卷诗书细读起来。

荣国公贾代善自身体不适后,每日请医问药进进出出,在内宅十分不便,因此年前就挪到府上东南角的梨香院起居。国公夫人贾史氏也就是贾母每日早起,必先叫国公爷身边的大管家进来,询问国公爷夜间休息用药起夜的情况。因此后宅的请安时间也往后推迟了一些。

过了也不过盏茶时分,前面就有小丫头溜过来,同玉壶低语了几句,元春便知请安的时辰到了。

抱琴上来又替元春理了一遍衣裳。元春对着穿衣镜看了一遍上下妥帖,遂带着一溜丫鬟婆子往正房去了。

正房之前,恰好遇见邢氏带着迎春行到院前下轿。元春驻足,等着邢氏走至院中,方盈盈迎上去行礼,“给大伯母请安。”

邢氏连忙握着元春的手,“我的儿,这早起露重,怎么在院子站着也不进屋去?下人们也太不当心了。”口中说着,眼中却细细打量元春的装扮,目光不由的在元春头上的簪花流恋了很久。

元春只当没看见邢氏的眼神,抿嘴一笑,“伯娘别冤枉了她们。是我正好瞧见大伯母和二妹妹,急着想给大伯母请安呢。”又看向邢氏身后的迎春,“二妹妹,几日不见,身体可好些了?”

迎春摇摇摆摆的上前给元春行礼,元春连忙拉着她,“当心别摔了。”

迎春仰头望着元春,笑嘻嘻道:“大姐姐安好。”小小人儿奶声奶气,眉目如画,双丫髻上的翡翠蝴蝶银簪子,随着小人儿仰头的动作一颤一颤的,显得愈发憨态可掬,玲珑可爱。

元春看的欢喜,拉起迎春的手。正要说话,正房有小丫头出来,说老太太请大太太、大姑娘、二姑娘进去。原来贾母在房中,见元春半天不进来,唯恐她穿的寒薄,特意让人出来叫。

元春让邢氏先行,见乳母上来准备牵着迎春,元春不让,亲自携迎春进了荣庆堂的正房。

正房两旁立着许多华服丽人,皆鸦雀无声。

堂中没有陈设高椅,倒是放着一张黄花梨螭虎灵芝纹罗汉床。贾母就半倚在床榻上,身前有个小丫头跪在脚踏上拿了美人锤给她捶腿。

贾母未出嫁贵为国公千金,出嫁便为世子夫人、国公夫人,娘家争气,夫家显贵,一辈子均为人上之人。优越的生活让岁月也格外厚待她,五十多岁的妇人看起来也不过四十出头。

身上穿着一件灰色妆花暗花仙鹤缎褙子,下面配着石青织金云纹马面裙。带了条金片贴绣六合同春抹额,花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除了几件点翠的头面,还插了根玻璃种翡翠蟠龙簪。浑身上下显出一种不动声色的尊贵。

唯有眼底的一丝疲倦,显出她这一段时日为家事操心的痕迹。

迎春等人进来时她正歪着头和王夫人说笑。

一见元春牵了迎春进来,便严肃了脸,“你们姐妹关系倒好,就只顾着在外面说话,倒把我老婆子晾在这儿。还要我三请四请的才过来。”

元春知贾母性喜笑谑,因柔声道,“老祖宗可冤枉我了,我是日日见老祖宗想二妹妹,怕老祖宗着急,替老祖宗去迎二妹妹呢。”又推迎春上前,“老祖宗同我们玩笑呢。”

贾母果然转脸笑开了,“还是大丫头知道我。二丫头上来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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