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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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看了眼邢氏。邢氏正为贾母忽视她有点不自在。见迎春看向自己,点了点头,“去给老祖宗见礼吧。”

迎春就端正在垫子上给贾母磕了头,口称“孙女给祖母请安,愿祖母福寿安康。”然后才起身走上前去。

贾母搂了迎春细看。她几个月没见这个孙女,如今一见之下倒是变了不少。从前见她时她总是窝在黄姨娘或者乳母的怀里,拘谨着也没什么存在感。

今天见面,这孩子不再被人抱着。虽然还是有些紧张,腰背却挺的笔直。

尤其那双眼睛,眼神清明,干净的像一泓泉水,却没有寻常孩子的懵懂。

丧母的打击似乎让这个孩子一下子长大了。

贾母向来怜贫惜弱,便是旁人家的女孩儿遇见这种事她都十分的怜惜,何况自己的亲孙女?她叹了口气,同迎春温言道:“好孩子,这些日子可难为你了。你母亲待你如何?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只管告诉祖母。”

这话接了就是告邢夫人的状,因而迎春只是腼腆的笑了笑,摇了摇头,又往贾母怀里靠了靠。

迎春没有回答贾母的话,贾母却没有生气。

她说那话,起意是想敲打邢夫人。只要迎春顺着话接了,她就能顺着由头发作邢夫人几句,也算了了之前邢夫人磋磨迎春的事情——到底邢夫人是迎春的嫡母,不可能为了迎春真刀真枪的处罚邢夫人。

贾母想着迎春小孩子家家,之前受了委屈,难免要露出几分样子来。可没想到迎春不但没有心生不满,反而好似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她当然想不到迎春一个五岁孩童会听出她的话外音,只当迎春天性淳厚宽和,对迎春倒有了几分真心喜欢。

遂搂着迎春细细问话,这些日子读了什么书?做了什么事?下人们可有不好的地方?待听到迎春已经能背诵《三字经》了,连声夸赞道:“二丫头真厉害,咱们家可不又要出一个才女了。”又冲元春笑,“将来小心把你也比下去了。”

这自然是玩笑话,元春身边服侍的嬷嬷都是千挑万选,从小儿就开始教,五岁时连《四书》都读了大半。而迎春的《三字经》还有小半是元春教的呢。

因此元春毫不在意,只笑道:“都是一家子姐妹,妹妹聪慧,若果真比我强了,我自然只有更加高兴的。”

迎春也红了脸,忙道:“我怎么能和大姐姐比,大姐姐又能干又聪慧,知道那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我就是能得大姐姐的一二便是造化了。只盼大姐姐不嫌我愚钝,常常教我才好。”

见她们姐妹友善,贾母更加喜欢,拉元春到身旁坐着,一手握着元春,一手揽着迎春,心肝儿肉的叫着。

一时又见迎春打扮的朴素,首饰也没两件,便问是否首饰衣物不够,应季的饰品怎么不用。

这迎春就不知道了,她的衣裳首饰都是王嬷嬷管着。

贾母便令王嬷嬷上来回话。

王嬷嬷战战兢兢上来,跪下磕头回禀:“衣裳首饰公中的从不曾少。只是黄姨娘去的时候,当季的首饰已经发了,多是金饰,如今姑娘守孝,不敢给姑娘穿戴。”

邢夫人听了笑道:“弟妹当家,怎么还有这样的疏漏,连几件符合规矩的首饰都舍不得置办?让人看了不说忘了,倒笑话咱们家小家子气呢。”

王夫人拿帕子掩了一下自己唇边的冷笑复又放下,迎春银饰少,正说明自己给贾家做脸,连小孩子的首饰都做的鎏金纯金。这哪里是什么错处!已经几年了,邢氏还是没什么长进。

因此也不理会邢夫人的挑衅,朝贾母温声道:“确是媳妇的不是了。这东西没有现成的,月前媳妇就让人去宝庆斋去,要仔细打几套小孩子戴的银饰,原想着前儿就能得。

谁想到偏遇上义忠亲王为了给李贵妃贺寿,召了宝庆斋、珍合楼、齐芳轩三家的大师傅们做一副百鸟朝凤的头面,拆开看光样子图就要上百张,宝庆斋上下全部人手忙着也不一定来的及,原本的活竟都要推一推。

他们掌柜的亲自上门来解释,我想着这东西二丫头不急着戴,又看掌柜的实在为难,便应了。”王夫人的脸上似乎带了点羞惭的赧然,“早知这样,我该让人买几幅现成的才是。”

义忠亲王是李贵妃所出长子,也是皇帝长子。皇帝废太子后,分封诸子,唯一一个亲王就是义忠亲王。如今朝野立储呼声最高的就是他了。以贾家如今的形势,如何敢得罪他?

因此听了王夫人的解释,贾母就连连点头,“你做的对,不过几件银饰,晚几日也没什么打紧。另买更是不必,外面的银楼我知道,现成的都是一个模子打出来的,粗糙的很。”

王夫人含笑应了是。

贾母此时看迎春顺眼,又觉得迎春浑身确实有些寒酸,想了想,让大丫鬟画眉拿钥匙去取一个扁方盒子。

画眉很快回来,手上托了一个紫檀木盒子,上面精雕着仕女游春的图案,栩栩如生,雅而不俗。

众人只看这盒子就是一个难得的精品,便知里面的东西定是贾母的珍藏了。

画眉将盒子打开,只见盒内以锦缎包裹四周,里面却是一个小巧的机关,打开能看到两层。上层西洋绒布上,端端正正放着一块通体无暇的童子戏蝙蝠题诗白玉牌,下层则放着一只雕花五蝠临门白玉镯。

贾母伸手先取了玉牌,拿在手上映着阳光给众人看。口中笑道:“你们可能认出这两件东西的来历?”

迎春自然不认得这玉是什么料子,但那玉莹润柔和,在阳光下晶莹剔透。转动间,便有流光在玉上浮动,随着雕纹映出五彩的光晕,任谁一看便知是珍之又珍的东西。

李纨笑道:“能做老太太珍藏的想必是极品了,我却只瞧着像是羊脂玉,不知还有什么名堂?大姑娘博古通今,不知可看出什么了?”

元春道:“这玉的难得就不用说了,古人云:蓝田日暖玉生烟,说的便是这玉好之处,光照之下便似有烟雾缭绕,这玉光品相想来也不逊色那生烟的蓝田玉了,此一佳也。其二自来好玉难琢,这玉镯透雕奇巧,细微之处如毫发而不断,雕者功力可见一斑。那玉牌更是难得,蝙蝠和童子栩栩如生,有巧夺天工之感,非大师不能为也。”拿起细细瞧了,心中有数,放下掩口一笑,“居然是陆子冈的作品,怪不得呢。”

陆子冈是国朝声名最盛的玉雕大师,尤以人物牌著名。其技艺之高,连皇帝都召他入宫专为宫廷服务。达官贵人皆以能收藏子冈所雕玉器为荣。

贾母点头道:“到底我大丫头眼睛利,这的确是子冈玉。当年我祖父得了料子,怕寻常匠人糟蹋了,特特寻了陆子冈琢了这两件,将中间的地方做了玉牌,周围就势雕了镯子。待我出嫁时方给我做了嫁妆。如今这样好的玉料、这样好的雕工都是难得的了。我连老大他们都没舍得给呢。”

迎春听了心下吃惊,这样珍贵的玉件,刚才看贾母的意思竟然是要给自己?迎春开始怀疑自己猜错了贾母的意思,也许她只是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看看呢?

贾母却没有给迎春时间多想,直接开口,“这两件东西,就给大丫头和二丫头一人一件好了。”

元春首先开口推辞,“这样的好东西,我们看着长长见识也就得了。何况既是高祖父给您的陪嫁,必是老祖宗的心爱物,孙女们再不敢领受的。”

贾母道:“这东西我这岁数也用不上,白放着也是放着,你们姐妹戴了在我跟前,我看着也高兴。

咱们家最近多事之秋,你们姐妹都眼见着消瘦了不少。这玉能养人,寓意又好,我让人和经书一道儿送去佛前供了七七四十九天,只盼你们姐妹戴了它沾了福气,从此顺顺利利一辈子才好。”说着拍了拍元春的手,眼睛里透着慈爱和了然。

若说迎春是身体病了而消瘦,元春就是心病了。而贾母这些日子里嘴上不说破,转头就拿出体己来去佛前供了祈福。这番心意,由不得元春心中不感动。

起身冲贾母行了个礼,元春柔声道:“我们就算沾福气,也是沾老祖宗的福气。老祖宗既然这样说了,长者赐,不敢辞,我和迎丫头谢过老祖宗了。”

迎春也跟着起身,冲贾母半蹲行礼道:“孙女谢过老祖宗。”只可惜人小,礼行的摇摇晃晃,倒让贾母等人笑开了。

贾母就让迎春先挑首饰。

迎春看着两件首饰。论说她一个五岁小姑娘,玉镯根本套不上,倒是玉牌,虽然不能配了络子挂在腰间,但穿个绳子就直接就可以戴在脖子上的。可听元春贾母刚才的话,似乎是玉牌更贵重些。这可怎么选?

或者说,怎么选才能让自己既不显得贪心,又要符合一个五岁小孩儿的身份,让贾母和元春等人对自己起了疑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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