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1 / 1)
迎春思量虽多,却也不过转念。随即迎春也不伸手拿,而是对贾母说:“人家说孔融让梨,挑东西也该大姐姐先挑才对,迎春不能先挑。”
众人便乐,“想不到迎丫头还知道孔融让梨呢,真是越发博学了。”
贾母对元春说:“你妹妹让你,你就先选吧。”
元春笑着应了,取了玉镯戴在手上,伸手给贾母看,“老祖宗看我带着可好?”
贾母道:“好,都好,大丫头带什么都好看。”这不是虚话,元春肤如凝脂,带着白玉镯越发显的手腕纤秾合度、皓质玉呈。
元春又取了玉牌给迎春戴在脖子上,打量一番笑道:“这玉牌正合妹妹这身装束,我戴就累赘了些。”
这却是假话,这东西又不是今天就要戴上见人,有什么累赘之说?只看众人羡慕的态度,便知这玉对元春来说也算难得了,她又年长,就是挑了玉牌也不为过。
可元春却想也不想的把好的让给自己,行事之大方令迎春十分赞叹,也有些惭愧自己的小人之心——她让元春先挑未尝没有推脱难题的意思。
不过再来一次,迎春还是会同样选择。她在贾母等人心中的地位和元春天差地别,有些事有些话,元春说得做的,迎春却做不得。
但元春的好意她依然十分感激,冲元春灿然一笑,“谢谢姐姐。”说完就依偎进元春的怀里。
元春也搂着迎春,摩挲着迎春的脸,姐妹二人其乐融融。
贾母见了也开心,“就是你们这样姐妹和睦才好。”又向众人道,“不是我喜欢自夸,我这个大孙女,旁人再比不上。光她对弟妹的这份心就难得,我如今忙着你们太爷,或有看顾不到的地方,她不声不响就照料了。连好东西也都让着弟弟妹妹。”
身边的众人也都跟着凑趣逢迎。有人说大姑娘好比是天仙下凡,二姑娘就是菩萨跟前的玉女童子;有人说都是贾母会教育人,教的大姑娘体贴大方,带的弟弟妹妹也都听话懂事,就是书上说的兄友弟恭。
贾母又同王夫人说到了在国子监攻读的贾珠。他是王夫人的长子,前几年中了秀才功名。贾代善素来将他视作贾府三代的领头人物,不但送他去国子监读书,还为他娶了国子监祭酒的女儿,看重之心可见一斑。
贾母道:“你让珠哥儿莫要焦躁。咱们这样的人家,原本就不指望科举出仕的,功名什么的是锦上添花。何况他又年轻,东府大老爷在他这个年纪一样也不过是个秀才呢。千万别为此熬坏了身子。珠哥媳妇儿如今有了身孕,平日里只在屋内保养,万事有我看着,让他也不用担心。
倒是国子监吃的用的总不如家里。我这里前儿他们送来的好高丽参,给他太爷留一半,另一半给他送过去。这东西温和,让跟着的人日日做了他吃,泡茶炖汤都使得。”
王夫人笑道:“下人孝敬老祖宗的,怎么好给他。该先紧着老太爷用才是。”
贾母道:“不相干,他爷爷如今还用着药,这些东西反不好多吃。”
王夫人方应了是,笑道,“又偏了老太太的好东西了。”
一时屋里气氛融洽。
也不是没有不合群的。邢夫人坐在一旁脸色不好,有心奉承几句,可贾母连眼睛也不瞧她。见那样好的玉器连迎春这庶女都得了一件,自己这正经儿媳反而从不曾得,更是觉得贾母老糊涂了——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给了孙女就是别人家的,怎么比得上给自己呢?
等到王夫人满面笑容的向贾母商量起元春选秀的事情来,就更是又惊又怒了——这是她第一次听说元春选秀之事,如今离初选也不过还有两个月了!
不由强笑着开口:“怎么大姑娘要选秀的事,我这做伯母的居然今儿才听说?”
贾母淡淡道:“今日不就算是告诉你了。原来不说也不过是这事儿还没有定下来呢。今日既然说到了,便也算告诉府里面。如今大姑娘要专心备选,旁的事一概不许打扰了她,若有不听话的,你们二太太也不必回我,直接处置了就是。”说罢看了看邢夫人又嫉又怒的脸色,到底忍不住点了邢夫人两句,“便是不给你说,你是这府里的大太太,只要略分些神,难道还能不知道,可见你心思就不在这上头。你如今也是做太太的人,正经心思不用到服侍老爷、管家理事上,底下人如何服你?”
邢夫人欲要开口,却看见贾母的严厉的目光已经扫了过来。她不由的低了头,不再敢吭声,只是手中的桃红缂丝帕子却捏的紧紧的,恨不得撕裂了开:现在说起这话,名字都报上去一个月了,瞧着连贾母王夫人身边的嬷嬷丫鬟都知道。而这中间呈名、备案、还有上下打点种种,自己却全然不知,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贾母只说自己不把心思用在这上头,却不见王氏这个贱人把家管的密不透风,挤兑的自己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
迎春也是第一次听说元春选秀之事,但她却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元春若不进宫,何来后面的贤德妃呢?
元春早在听到众人们说到选秀的事情时就脸红的低下了头。贾母等见了皆笑,“是我们的不是,不该当着姑娘们的面说。今儿也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就是的。”
元春起身,带着迎春行了礼就下去了。
日子就这么又过了两个月,元春果然顺顺利利的过了初选三筛,成为最后备选宫中的百名闺秀之一。贾代善的病也有了起色,偶尔兴致来了还能吃一碗东坡肉。正是诸事顺遂之时,噩耗却接连传来。
先是国子监的贾珠因攻读太累染了急症风寒,送回家不过三日,竟然就一病不起撒手去了。
贾珠年纪轻轻便已经是秀才,在一干勋贵子弟中算是出息的了。贾代善素来把他看做未来荣国府在外顶门立户之人,为此不顾贾母的阻拦硬是送到国子监里上学。如今知道消息,吐了一口血便晕了过去。
等到太医过来瞧了,只说是气急攻心所致,并无大碍,只是之前贾代善身体就有所亏损,需要慢慢将养。贾母贾政等人一边已经哭成了泪人,一边还要忙贾珠的丧事,一边却又要看顾贾代善,整个府里顿时乱作一团。
这种情势下,迎春这里的待遇急转直下却是情理之中了。
这天午饭时分,木香刚掀开盒盖,便恨恨的骂了一声。只见盒子里放着四菜一汤。菜极寡淡,榨菜豆腐、水煮白菜、炒银牙儿都堪堪装了半碟,剩下一碟,只用了酱芽姜来凑数。汤倒是鱼汤,只是一丝儿热气也无,结了层油皮儿在汤上面。
取饭的小桃头也不敢抬,低头直盯着自己的脚尖。
木香气道:“这群踩低逢高的人,这样的饭菜连大姑娘的下人都不吃的,也拿来敷衍咱们。”又骂小桃,“他们给你倒也拿的回来?你合该直接扔她们脸上,没气性的东西。”
小桃委屈道:“是李妈妈,她说,别的菜都是用荤油高汤做的,只这几道是单门用素油炒的。”
李妈妈的女儿就是迎春选贴身丫鬟的六人之一。她之前为了让自己女儿被选中,没少在吃的上打点迎春院子的人,还给王嬷嬷塞了几两银子。后来她女儿没选上,她同王嬷嬷要钱,王嬷嬷却不肯还,两边的梁子就算结下了。
原本她还不敢太过分。可如今贾元春进宫备选,贾珠去世,贾代善身体又不好,府中上下都忙着这几人的事情。迎春这里无人照管,她就开始明目张胆起来。
见小桃低着头不言语,木香气的抬手要打,却被门外司棋的声音打断,“这位妈妈看着眼生,不知是那个房的?来我们这儿有什么事儿妈?”
卫嬷嬷眼都不瞧才到腰间的小丫头司棋,本不想理会,却被司棋严严实实的挡住了路,不得已才开了口,“你是这儿新来的吧?我原是姑娘屋里的妈妈,姓卫。今儿来看看姑娘。”
说完伸手将司棋拨到一边,掀了帘子就进了屋。
卫嬷嬷一进屋子就眯了眯眼睛,里面比外面要暗的多。四处瞧瞧,才发现是窗上蒙着的窗纱旧了,原本透亮的白色里泛着一股灰。
若是旁人可能看不出来,可她原本在迎春房里的时候,专门就是管布料的,这窗纱还是去岁夏天她给黄姨奶奶新挑的。
里屋的木香和小桃已经迎了出来,木香略福了福,道:“妈妈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卫大叔的身体可好些了?”
卫嬷嬷边往里屋走边笑道:“好多了,就是还有点咳嗽。不过总不好一直耽误差事。我婆婆还骂我不能仗着主子的宠不知进退。我也一直念着服侍主子们,便进来了。”说完正好进了里屋。卫嬷嬷的婆婆从前是贾赦的教养嬷嬷之一,在大房里也有点儿脸面。卫嬷嬷之所以敢一告假就这么久,自然就是仗着自己婆婆的体面了。
卫嬷嬷一进来就看见炕上摆着的冷菜冷饭,她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些。上来草草行了礼,自己就站起来了。
迎春从卫嬷嬷进门就观察着她,却是个眉眼刻薄,身材干瘦的妇人,面上却带笑,吩咐小桃搬了凳子来,“妈妈请坐。”
卫嬷嬷也上下打量着迎春,只觉的二姑娘比几个月前消瘦了许多,杏眼樱唇,倒能看出几分黄姨娘的颜色了——长大说不定又是个狐媚子。开口却好像很是动情,“几个月没见,姑娘长大了,就是瘦了好多,可苦了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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