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是哀家的意思(2 / 2)
夏日里也会扇着扇子在树下打盹,也会和别的孩子一样,贪饮冰盏。
东曙的先皇后死了以后,一定发生了很多事情。
她与宋玉娇的见面,虽然隔了生死,也隔了记忆,虽然她没能握住宋玉娇的手,但姜婉在梦里能真切的感受到。。那个笑着的宋玉娇,是温暖的。
并不是如她现在这样,寒冰一般。
这幅身体里残存着的记忆和执着怀念着的人与场景,像是宋玉娇死前烧尽灵魂发出的呐喊和求救。
她曾盼着有谁能拉她一把,可最终只能选择永坠地狱。
那样的绝望,姜婉想,她感受到了。.
静月睡得浅,手枕着被子,姜婉轻轻一拉扯,静月便睁开了眼睛,见姜婉醒了,赶忙伸手摸姜婉的手,不算太凉,才松口气。
“药已经熬好了,娘娘喝了药,接着睡吧。”因为夜深静谧的缘故,静月说话也不自觉的放轻了声音,她给姜婉掖紧被角,然后起身去开门,唤了门口的腊梅端来热腾腾的药。
到了跟前,姜婉皱眉,喃喃道:“怎么。。两碗啊?”
“许太医说了,一碗是去疲劳助睡的,娘娘需要好生休息,一碗是驱寒保暖的,能暂缓娘娘体寒。”腊梅把许太医的话跟姜婉复述了一遍,抬眸看了一眼静月。
静月也颔首,随便端了一碗递给她:“良药苦口,娘娘喝了吧。”
姜婉深吸口气,知道躲是躲不过了,当年浴血征战的时候血是流了不少,药。。真没怎么喝过。
猛灌下一碗,苦得姜婉一声干呕,险些把这碗都一并扔出去。
趁着还没缓过劲,舌头还木着,静月赶紧把第二碗递给姜婉:“娘娘,一鼓作气!”
姜婉接过来,脸皱成一团,眼一闭心一横,本以为自己能像刚才那样直接喝光,谁知道喝了一口,嘴里全是酸涩的味道,姜婉没再接着喝,皱眉盯着这碗药,沉声道:“味道不对。”
静月怔了一下,立刻转身看腊梅。
姜婉这句不对可把腊梅吓了个脸白,她扑通一声跪下来,着急道:“娘娘,这药的的确确是许太医亲手交给奴婢的!奴婢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在娘娘的药里做手脚啊!”
“娘娘,药给奴婢吧,别喝了。”静月沉下气,伸手刚要接姜婉手里的药去倒了,就见姜婉突然又仰头把碗里面剩下的药一滴不剩的喝了进去。
然后把空碗递到静月手上:“不是咱们宫里的问题,下去吧,不许声张。”
静月握着空碗,痛心道:“娘娘!不对劲的药就不要喝了!”
姜婉挪动身形钻进被窝里裹好,露出双眼睛来眨巴眨巴:“为什么不喝?”
静月噎住。
姜婉又道:“谁让许太医来的?”
静月再次噎住。
上头有祁瑛的明令,这药虽然不对,却绝不会是害人的东西,别瞧夜深了,宫里的眼睛依旧时刻盯着,不喝?
“是皇上的意思?”静月低声开口,若有所思。还没开始思出头绪,又见姜婉摇了摇头:“不是他。”
祁瑛真要赏碗药给她,不会这样,给便给了,皆是皇恩。
两碗药,两双手。
这宫里敢在祁瑛的明令下再下令的,只有两人。
一个是已经故去的敬宪孝皇后。
一个是云徳宫福泽深厚的太后。
圣眷三日,太后亦借着祁瑛的令赏了她一份恩典,如果姜婉没有猜错,这应该是碗避子的汤药。
不过猜不猜中都不要紧,明日殷正山来瞧过药渣,自然就晓得了。
多余的话,姜婉没再多说,静月也没再多问,领着腊梅出去后,姜婉安心睡下。第二日一早,匆忙的脚步声在金池殿和云徳宫响起。
太后身边伺候的洛姑姑为太后轻敷双手,跪在面前的小太监正道:“启禀太后娘娘,敬妃昨个儿喝过药了。”
与此同时,金池殿外的长忠听了来人的话,快步行至祁瑛的身边,小声开口:“皇上,昨个儿太后娘娘赐了敬妃一碗药。”
“她喝了?”祁瑛在奏折上重重的画上一个红圈。
“喝了。”长忠颔首,听出了祁瑛语气里的不悦。
“这会儿她倒是老实了!”祁瑛哼一声,将这奏折拉拢,往桌前一摔,“把这折子给户部送去!让他好生瞧瞧!”
祁瑛压着火,没了批折子的心思,见长忠捡起了奏折拍干净正往袖子里装,干脆撂了笔便往外走。
“皇上?”祁瑛从长忠面前走过,长忠赶忙跟上祁瑛的脚步,“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儿啊?您等等奴才。。”
祁瑛侧脸瞪他一眼。
长忠不敢再问,眼珠子提溜转着想了两秒,试探道:“云徳宫?”
见祁瑛没再瞪自己,这才高声喊道:“皇上摆驾云徳宫!”
等祁瑛的抬撵到云徳宫门口停下的时候,太后刚好敷完手洗净,柔软的帕子擦去水,祁瑛也恰好跨步进门,眨眼便到了面前。
“儿子给母后请安。”祁瑛撩起衣摆行礼,不等太后说话,自顾自便起身坐下了。
“皇帝来得正好。”太后对祁瑛的举动恍若未见,一旁的宫女上了茶后,祁瑛便端起来喝,对太后即将要说的事情并不太关心,“哀家有件事,正要与皇上商议。”
“恩,母后这里的茶向来是不错的。”祁瑛喝了两口,扬眉赞一句,把茶杯放下了,随后才抬眸看向太后。
“这话原是问不到皇上这儿来的,只是如今后位悬空,无人主事,哀家才多嘴问一句,本该开了春要办的秀选,可还照办?”太后开口,抬手接过洛姑姑递来的佛珠,她看似心平气和的把玩珠子,视线收回,没再跟祁瑛对视。
祁瑛握紧拳:“皇后刚故,宫里哪里能顾上喜庆事情?便罢了吧。”
太后颔首,没有反对。
片刻后,又道:“如今皇上身边似乎少些贴心人,哀家思衬着,秀选虽然是不必了,可皇上身边总也不能缺了可人儿照顾着。”
祁瑛冷笑一声,顺着太后的话往下说:“母后替儿子思虑周全,儿子感动不已。”“楚家是不中用的了,哀家如今唯一还放心不下的,便是你舅舅托孤给哀家的嫡亲女儿,当年征战,你舅舅也是为了大晋江山抛头颅洒热血的忠烈之士,他死了那么多年,妙儿也一直养在宫外皇家别院里,如今算来,也有十六了。”太后轻叹口气,提起这事,颇为伤感,“哀家年纪大了,身边有个人陪着说话也是好的,今年年节,便把妙儿接进宫来吧,皇上以为如何?”
祁瑛还是拉扯着笑意,往前倾了倾身子:“母后以为,嫔位如何?”
太后望向祁瑛,片刻后,微垂眼帘,将佛珠放到桌案上:“皇上定夺便好。”
佛珠搁下发出一声闷响,太后端起一旁的茶盏,茶盖划过杯身,发出碰撞的脆响来:“皇上这几日,似乎对敬妃。。青眼有加?”
祁瑛掩住眼底的几分阴沉烦躁,随口应道:“东曙的脸面总不至于给得太过难看。”
太后听过,轻笑起来:“皇上是重情之人,长情之人,这是好事,那东曙公主若是安分,给些宠爱体面,也不无不可。”
“只是皇上身为一国之君,身边长伴的人也要多些才好,免得时日久了,情分太重。”
“毕竟。。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都有自己的事要做,都有自己的担子要扛,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的担子,便是统御天下,后宫不可一日无主,皇后的担子,便是福泽臣民,皇帝万该以国事,以社稷为重,更该明白如今凤印悬空,后宫里多少眼睛盯着,多少双手伸着,琼林宫一日没有新主,便一日痴心妄想着,此时皇上的一举一动,更是牵扯着这飓风中心涌动,继后一事哀家原也不想过问,只是如今这后宫之中,除了哀家。。想来也没人敢问了。”太后捧着茶盏细品,与祁瑛视线碰撞的瞬间,勾了勾唇角,“的确是好茶。”
这回,祁瑛不笑了。
他突然僵直的坐正了身形,肃然开口道:“母后以为,什么品性之人,能比得上婉婉?”
“贤妃?”
“茹嫔?
“还是庆妃?”
祁瑛的口气突然变得像剑芒一般锋利,尖锐之处,直指太后:“在儿子心中,皇后之位,无人可选。”
“荒唐!”太后猛地将茶盏搁下,没有放稳,直接落在地上摔了个碎,声响很大,偌大的宫宇却没有任何人敢发出一点声音,更没有人敢上前来收拾这片狼藉。
“哀家早就跟你说过了,皇后之位,姜婉是最不合适的人选。”太后深吸口气,怒然开口,“你知道你自己坐的是什么位置么?这是皇位!是天下!是万人之巅!是大晋权利的顶峰!在这顶峰之上,只能有你一人!否则江山动荡,社稷垂危,何谈百年基业?!”“哀家知道,姜婉与你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哀家也知道,大晋江山她乃第一功臣,为你戎马征战,是你许诺一生之人,可姜婉生性洒脱,无拘自在,她站在后宫之巅,与你比肩山河顶端,共看这大晋功业,结果如何?”太后拧眉,语气已然从激动平复下来,“结果便是她从未明白过帝王之难,抉择之难,平衡之难,她有她自己的坚持和决定,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和意愿,一时的妥协只会换来无穷的后患,她是个心肠很好的孩子,可作为皇后,她还远远不够,这便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结局!”
“更遑论姜婉的影响之大?朝堂之上,有多少她的故交?!兵权,政权,她的号召何止一呼百应?!大晋江山,半壁皆是姓姜的!如此滔天权势,君王枕畔,岂容他人酣睡?!”太后言语凌厉,从前她明里暗里同祁瑛说过无数次这样的话,可祁瑛从未真正听进去,听懂过。
如今姜婉已经离世,这些话,也是时候清楚明白的告诉他了。中宫凤位,岂能威慑皇权?!
祁瑛猛地站起身来,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片刻后,他才松开了自己的手,眼眸微红的看向太后,他想说,若是姜婉能够回来,江山予她又如何?!纵她放任又如何?!
他总以为,时间还很多,路还很长,他总想着,冷静几日也无妨,暂时不见也无事。
他总以为,解释是多余的,她总能明白自己。
他总以为,苦心与守护不必言之于口,时间总会证明。
可他们之间交接的轨迹戛然而止的时候,祁瑛才意识到,是他错了。
天知道他多想暴打自己一顿,再泡进酒里醉生梦死一回。
可他不能,他是君王,就连滔天汹涌的思恋和悔恨,都只能靠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来缓解与麻痹。
他想告诉太后,爱意与陪伴从来都不是江山可以衡量的东西。
姜婉曾把命都赌给他了!她身上每一处消除不去的伤痕,都是她的勋章,是他烙印在心头的亏欠与怜惜,可他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心挖出来让她看一看,他们就已经没有时间和未来了。
琼林宫里,凤位之上,可以是任何人。
可这世间,肯为他拼命的女人,却只有姜婉一个。
若不是她。
那么是谁都无所谓了。
这些话,他说不出口。
人已经不在了,再多的争辩也都失去了它全部的意义,祁瑛只是看着太后,缓慢僵硬的行了礼,哑声道:“朕昨日差太医去给敬妃问脉,她却喝了不该喝的东西,太医院如今越发不够勤勉了。”
太后挑眉,微眯眼睛:“皇帝何必为难太医?这是哀家的意思,让他替哀家赏了一碗避子汤给敬妃。”说完顿了一下,扯了扯盖在膝上的毯子,“东曙蛮族,无孕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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