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Cherry’s War·署名(2 / 2)
那边很快发来两个字:“确定?你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帕维尔唇角噙着笑,琥珀色的眼珠神色冰冷:“放心,非常合适。”
杜鹤跑起来大步流星,就这也险些没追上容茵,终于把人在电梯口拦下来,她拽住容茵的胳膊:“你这是要去哪?”她扫一眼电梯,“去找唐总?”
容茵神色沉稳:“不是。”
杜鹤看一眼往来的工作人员,拉着容茵把人带到一个方便说话的角落:“这就是你之前的难言之隐?你和殷若芙的关系?”
容茵吐出一口气,看向杜鹤:“我们两家的事情比较复杂,我确实不想说。但你说得没错,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的难言之隐。从我在君渡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已经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今天的事,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契机。”
杜鹤没想到她早就存了离开的心思,难言诧异:“为什么?”
容茵沉默,片刻之后才说:“因为以前发生的非常不愉快的事,我答应过我爸,遇到殷家的人,尽量远离,不和他们有过多牵扯。”
杜鹤总算明白为什么容茵说的是“两家的事”,在她的心里,她姓容,不姓殷,她压根没把自己当成过殷家的女孩儿。想到从师父那儿听来有关殷家的种种传闻,杜鹤努力理顺思路,问:“所以容是你爸爸的姓?”
容茵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点了点头:“对。”
杜鹤也沉默了,半晌才说:“你一定要走吗?”她攥着容茵的手有些松动,却没彻底放开,“我舍不得你。每天和你一起工作、聊天,我觉得比从前自己一个人有意思多了,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很久……”
容茵垂着眼,声音比之前低了许多,显然对于这样的被迫离开,也不开心:“对不起。但我对我爸爸有承诺,而且……殷若芙已经跟我撕破了脸,她妈妈现在也在平城,如果我继续留在君渡工作,接下来非常可能风波不断,甚至会影响到你们……”
杜鹤有些不确定地问:“所以你是怕殷筱云?你一直在躲着她?”
容茵这回不说话了。
杜鹤摘下眼镜,一手扶住容茵的肩膀:“容茵,我不知道你具体曾经答应过你爸爸什么,可从我对我爸、我大伯的了解,没有哪个长辈会对自己的孩子提出不合理的要求,你爸爸说让你远离殷家的人,可能是出于对你安全的考虑,担心你在殷家人手里讨不到便宜,但像今天这样不战而逃,主动把这么好的机会拱手让给别人,绝对不是你爸妈会希望看到的。”她见容茵迟迟不说话,深吸一口气,继续劝说,“如果你是怕殷筱云,那我今天把话放在这儿,有我在你身边的一天,绝不会眼看着你在她手上吃亏。你怕什么、怂什么啊容茵!你靠自己的本事吃饭,你还有我,还有林隽这些朋友,而且这里是唐氏,不是她殷筱云一个人的主场!凭什么你见了她就要躲着走?”
容茵眼角湿漉漉的,她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因为这些事掉眼泪是什么时候的事,可她知道自己此刻掉眼泪,不是因为畏惧或者恨,而是因为杜鹤,因为她话里透出来的维护让人觉得温暖。
杜鹤又说:“殷若芙的故意挑衅难道你没看出来吗?她今天早晨一进门那番话看似冲动,可她做的这道抹茶杏仁豆腐却是有备而来!特调抹茶粉的味道,还有那上面的红莲,根本不是她一时兴起做出的水准!那天你和我说想重做杏仁豆腐这道甜品时,她就在旁边,如果不是你临时改换主意创作出魔方蛋糕,容茵,你好好想想,今天你又该是什么样的处境?你一再退让,可殷若芙和殷筱云真的会领你的情吗?”
容茵向来知道杜鹤心细如发,却没想到她连这一层都看出来了。想到抹茶杏仁豆腐上那朵刺目的红莲,容茵只觉得如鲠在喉,眼睛里面热辣辣地刺痛。杜鹤的最后一句忠告更如同鞭子一般,狠狠地抽在她的心上。
脸颊突然有一股风拂过,好像是谁打开了门,容茵扭过头,就见门口站了一道高大的身影,正定定看着她和杜鹤。之前杜鹤为了两个人说话方便,把她从电梯门拉到最近的楼梯间,却没想到唐清辰会找到这儿来。
容茵觉得自己反应钝钝的,直到唐清辰走到跟前还没想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反倒是杜鹤先一步明白过来,她松开握着容茵肩膀的手,重新戴上眼镜,身体往后一仰靠在墙上:“唐总,这么巧。”
唐清辰看一眼容茵手里捧着的蛋糕,时值盛夏,楼梯间里又闷又热,原本精巧艳丽的魔方蛋糕都有些塌了,可容茵就像一个小孩子似的,把整盘蛋糕护在怀里,一副谁也不让碰的架势。他刚刚隔着门上的玻璃看到里面的两个人时,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心跳都停了。从刚才那个角度,无论谁第一眼看了都会觉得杜鹤搂着她,而容茵也顺从地靠在了他的怀里。打开门的时候,他甚至以为杜鹤会亲上去,可下一秒他就看清了两人之间的姿势,杜鹤只是扶着她的肩膀,而容茵之所以低着头腰背蜷缩,不是靠在谁身上,而是怀里护着那盘蛋糕……
唐清辰有点儿想笑,可看到杜鹤故意漫不经心地戴上眼镜的样子,又瞬间笑不出来了。他之前没太留意,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这小子不戴眼镜的样子还真分外的俊美……虽然从男性的角度,他并不太能欣赏这种所谓的“俊美”,但托那些偶像剧的福,他很清楚杜鹤这样的类型,非常受时下女孩子的追捧。
他又看向容茵,她看到他来了好像吓傻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容茵的五官细看很美,但她平时极少露出这样娇憨的表情,倒是看得唐清辰心里一乐,真有点儿傻乎乎的,虽然这个样子也挺好看的。
唐清辰不动声色地托住她的手,把蛋糕接了过来,又看向杜鹤:“不巧,我找容茵。”
杜鹤做了一个手势:“我要说的话基本说完了,您请便。”
唐清辰一手托着蛋糕盘,另一手去拉容茵的手,攥在手里才发现她手指冰凉,也不知道是盘底太冷,还是其他什么缘故。
唐清辰正在心里盘算,就听杜鹤喊了他一声:“唐总既然有心找到这儿,应该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儿。”
唐清辰瞥他一眼,又看向容茵的侧脸:“具体我会和容茵聊。”
杜鹤轻笑了声:“唐总,这话说得不实在。作为这次受邀前来的甜品师,我本人也非常想知道,发生这种事,贵公司会如何处理。”
唐清辰听到这句话,才终于正眼看向他:“一个小时后,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到24层会议室,我会给大家一个答复。”
杜鹤抱着手臂点点头:“到时我一定洗耳恭听。”
光明让人清醒。一进到明亮的电梯间,容茵就醒过身,从唐清辰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又看向他另一手捧着的那盘蛋糕。
唐清辰笑她:“别看了,蛋糕都化成一坨了。”他看到容茵眼睛里闪过的心疼,心思一动,问,“这蛋糕你刚才准备拿给谁?”
容茵没说话。
唐清辰问:“给我的?”他低头看了一眼,勉为其难地说,“虽然现在看是不能看了,但应该还能吃。”
容茵抬眸看了他一眼:“是给林隽的。”
唐清辰:“……”虽然很不服气,但有些事他还是要问清楚:“为什么是给他不是给我?”
容茵看他的眼神宛若看着一个白痴:“我是不想浪费这个蛋糕,你不喜欢吃甜食。”她顿了顿,又说,“而且把蛋糕拿给你,性质就变了,好像我要告状还专门做了蛋糕贿赂你一样。”
唐清辰有点儿想笑:“但现在蛋糕还是到我手里了,允许你告状。”
容茵撇过头:“我没这爱好。”
电梯门打开,停在了24楼,容茵发现这里和28楼不一样,是一个公开的办公场所。一眼就能望见许多工作隔间,还有脚步飞快地往来穿梭的白领丽人。唐清辰已经一脚踏出电梯,她跟在后面出了电梯,目光和一个朝她投来好奇目光的年轻女孩对在一起,她轻声说:“这是你和林隽平时工作的地方吧,我就不进去了。”
唐清辰像是早就想到她会这么说,似笑非笑地看她:“今天谈的是公事,待会儿杜鹤和汪老都会来。”
言下之意,她总要把事情交代清楚才能走。
容茵只能硬着头皮跟在他后面走过偌大的办公室,期间迎来无数瞩目的目光。临近唐清辰独立的小办公室时,还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容小姐?”
是林隽,他快步迎上来,将容茵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哪儿都找不见你,我刚才都急坏了,还是老大厉害!”
唐清辰把已经糊得面目全非的蛋糕递过去:“容小姐送你的礼物。”
林隽:“……”他接过蛋糕,指了指自己,又看向容茵,眼神懵懂。
容茵无地自容,伸出双手去抢,很想把蛋糕收回来:“本来想拿给你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唐清辰中途截获蛋糕,重新塞给林隽:“怎么也是容小姐的一番心意。”
容茵还想再说什么,唐清辰把她往房间里一拽,门当着林隽的面关上。
捧着一团糊得完全看不出形状的蛋糕,林秘书看了一眼已经合得严丝合缝的门,默默走回自己的工位。他怎么觉得今天老板对自己的恶意格外明显。
尽管秉承唐清辰一贯偏好的中式风格,这间办公室的装潢摆设并不夸张,无论桌椅还是其他陈设摆放都比28层和他的那间大平层公寓朴实多了。黑色皮质沙发看来舒适又不失精英范儿,海水蓝的地毯给人以沉稳之感,窗边摆了一株滴水观音,宽大的叶片浓翠欲滴,肥厚油润,一看就养了许多年。
唐清辰示意她在沙发坐下来,自己则靠在办公桌外缘,两手向后反撑着桌沿:“怎么,我听汪老的意思,你是要走。”
容茵刚刚既然想把蛋糕送给林隽道别,自然也想过可能会和唐清辰当面解释,两人在电梯里说了那几句话,她的情绪也冷静了许多。她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双手放在膝上,看向唐清辰:“和汪老的要求有一定的关系,但也不完全因为他,很抱歉,我知道这次的电影节活动对唐氏很重要,但我没办法全程参与。”
唐清辰从汪柏冬那儿听了一个大概,算是理清了事情原委,但因为他当时急着找人,并没有听完汪柏冬的解释,也就不知道容茵和殷若芙的亲缘关系。他盯着容茵看了一会儿,说:“我想知道原因。”
他说的不是“我需要知道”,更不是“我必须知道”,而是“我想知道”。不是讲道理也不是命令,但这样强烈的个人意愿,反倒让人无从拒绝。
容茵抿紧了嘴唇,却见唐清辰突然朝她走了过来。他弯下腰,原本想伸出手摸摸她的脸颊,后来大概发现这个姿势有点儿别扭,干脆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他的手放在容茵身旁的沙发扶手上,即便是这样自下而上仰视她的姿势,气势丝毫不减,好像将她整个人纳入了他的势力范围。
“容茵,有什么事儿是不可以和我说的?”他说,“难道你和杜鹤认识这么几天,你现在更信任他?信不过我?”
短短几分钟,容茵觉得自己如同站在一块悬冰上,冰面正在四散龟裂,可她不知道该停还是该走,仿佛无论往哪走都有可能掉进水里,她忍不住捏紧自己的手臂。
她看向唐清辰,两个人目光相接,唐清辰的眼神很温柔,也很坚定,还有一点淡淡的失落。对于像他这样的人来说,失落这种情绪何其陌生。
容茵想起杜鹤刚刚在楼梯间里的话。这么多年,她不依靠殷家的任何人,没有亲人,没有故友,独自蹚出一条属于她自己的路。如果说殷筱云是她童年记忆中的梦魇,不如说父亲临终前留下的那封信才是圈住她的紧箍咒。别的孩子和父母生气闹脾气,觉得长辈说得不对,尚且可以反驳,可以辩解。可她早就没这个机会了。她觉得父亲信中的话说得不全对,却始终不敢深想,也不能反叛。因为父亲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哪怕他说得不全是对的,那也是为了她好。可就像杜鹤说的,父亲的话出发点是为她好,如果他还在世,看到今天的情形,他会希望看到自己一再躲避、不战而逃吗?
这样的畏畏缩缩、再三谦让,和母亲当年的做法有什么区别?可母亲当年又讨到什么好呢?
容茵用力闭了一下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她看向唐清辰:“你还记得我说过,我上中学时,妈妈因为意外过世,我爸爸也身体瘫痪,卧病在床的事吗?”
这样的大事,唐清辰如今又对她有着不一般的心意,怎么会不记得?他点点头,说:“我记得。”
容茵说:“他们当初是出了车祸,车祸原因……时间过去太久,我父母又相继过世,许多事已经说不清了。”说到这儿,容茵停顿了一下,时间过去太久,她也不是善于解释和诉苦的性格,有些话当着唐清辰的面说出来,总让她有一种难以启齿的感觉,“我爸爸去世前曾经留下一封信,信上对我有许多嘱咐,其中一条,就是要答应他,远离殷家,不占殷家一分一毫的便宜,也不再跟殷筱云有任何纠缠。”
唐清辰眉心一跳:“他们的车祸和殷筱云有关?”能让一个卧床多年的病人临去世前还念念不忘,对子女嘱托一定要远离,唯一的原因就是他觉得此人是一个惹不起的危险人物。
容茵摇了摇头,眼神透出怅惘的神色:“车祸的事我爸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过,是我小时候听别人闲话说的,我心里确实一直有这个怀疑,但我没有证据。或许我爸那么说,也只是希望我能过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殷筱云,和你爸爸……”唐清辰自动脑补了一场惊心动魄的三角恋,但碍于当事人是容茵的父母,有些话他拿捏不好分寸,因此没有直接问,“她很不喜欢你妈妈?”
容茵点了点头。她回过神,和唐清辰目光相对,突然反应过来他好像想歪了。明明是很困扰很难过的时刻,她突然有点儿想笑,不由得推了他一下:“你想什么呢,她对我爸没那个意思。殷筱云是我妈的亲妹妹。”
唐清辰:“……”一分钟之后,他清了清喉咙,凑得更近了些,“那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容茵答:“殷筱晴。”
唐清辰突然一下站了起来,随即又俯下身,将手撑在容茵身后的沙发背上,目光紧紧追随着她:“容茵,你没逗我吧?”
容茵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母亲的名字会让他有这么大反应。
紧跟着就听到唐清辰突然笑出了声。
容茵:“……”虽然现在问这个问题有点儿失礼,但她不问显然更不合适:“你没事吧?”
唐清辰觉得既好笑又嘲讽。他们家那位老爷子成天在家里念叨要向殷家报恩;汪柏冬那老头儿每次提起殷筱晴都难掩欣赏之情,可对容茵却一直没来由得横眉冷对;还有他自己,他一直觉得当年的事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殷筱晴本人都不在了,他一直都是嘴上说说,从没认真想过要去找什么殷筱晴的女儿……可现在容茵突然站在他面前,告诉他,她就是殷筱晴那个失踪好几年的女儿。
唐清辰觉得人生有时候真的很有意思。他原以为三年前在巴黎工作失意尝过她做的蛋糕,就是两个人彼此人生最初的交汇点,可到了今天他才发现,原来在那么早以前,上天就把眼前这个女孩子手中的线,牵到了他的手里。
唐清辰虽停住了笑,眼睛里的笑意却更深,隐隐的还有点儿别的东西在涌动:“汪老知道这件事儿了吗?”
容茵想起早上那一幕:“可能知道了。”她也不太确定汪柏冬是什么时候到的,“早上和Fiona拌了几句嘴。”她看唐清辰,“他知道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吗?”
唐清辰突然在容茵鼻梁上刮了一下:“他可是你妈妈当年的铁杆粉丝。”说着他又忍不住笑出声,“或者按照现在流行的说法,彻头彻尾的迷弟一枚。”
容茵觉得自己能体会早上在工作间杜鹤的感觉了,唐清辰这句话里信息量太大,她真的很难消化啊。想想汪柏冬一贯的那副样子,还有早上自己顶嘴时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模样,容茵有点儿想笑,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不大厚道。
还有点儿难以置信:“他应该……比我妈妈年龄还大吧。”
唐清辰:“比你妈妈年纪大,就不能当她的迷弟了?”
容茵:“……”她点点头,“但是这也不会改变什么。”她看唐清辰,“我不是我妈妈,他也不像是会爱屋及乌的人。哪怕没有殷筱云,他今天早上处理事情的方式,我也不赞同。”
唐清辰说:“咱们一件一件来说。”他对着容茵竖起手指,“先抛开其他一切外界因素,如果今天汪老收回这件事的处理方式,大家重新沟通出个全新的处理方案,你愿意留下来吗?”
容茵没有点头。
唐清辰有点儿急了,又想笑,他奇妙地发现,面对着容茵,他好像很难生起气来:“难道让汪老跟你赔不是也不行?”
“那倒不用。”容茵觉得自己没那么大架子,“我是觉得……”她想解释,刚要开口,发现两个人的姿势有点儿暧昧,几乎她再仰起一点,就能直接亲上唐清辰的下巴。可他却好像一点都不觉得,目光熠熠看着她,容茵觉得自己之前大概真是很迟钝了,这么近距离看他的五官,真是好看得过分。
乍一看唐清辰并不是非常俊美的长相,这个人气场太强,又总冷着脸,许多人第一次见他,往往会被他的气势吓退,压根顾不上细看他的容貌。两个人熟悉起来之后,他当着她的面倒是经常会笑,容茵不觉得他多凶,却从没像此刻这样好好看过他。非要形容的话,唐清辰的长相更像是一幅山水画,千岩万转,倏忽而近,才发现眼前已是“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他的眉毛很浓,眼眸又黑又厉,鼻梁和下巴轮廓明晰,总显得很冷,却无论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唐清辰一边眉毛微扬:“你觉得什么?”
容茵很干脆地往旁边挪了挪,再这么看着他,她怕自己心有旁骛,言语失常:“我们可以先跳过这条吗?”
越来越狡猾了。唐清辰却笑意更深:“可以。那我们就先谈另外两件事。第一,你父母当年的车祸,你想查明真相吗?”
容茵一怔。这么多年,这件事如同一根哽在她喉咙的刺,每每想起父母,想起童年的事,总要想起她小时候听到的那些闲话,还有心里越来越深重的猜疑。她不自觉地捏住自己的脖颈,半晌说:“我想知道真相。”
唐清辰说:“这一点,我可以帮你查。”他看着容茵,身体朝她的方向前倾,“我知道你一向不愿意欠人情,所以我也是有条件的。”见容茵看向他,唐清辰微微一笑,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你留在唐氏,直到我帮你查清楚这件事。”
容茵觉得被他这一笑弄得头有点儿晕:“你这是耍赖。”
唐清辰说:“那你是不想我查,还是心甘情愿地欠我人情?二选一。”
容茵气绝。她突然发现,唐清辰从前对她真的很客气,至少两个人以前一起吃火锅一起做蛋糕一起谈天说地的时候,他没把讨价还价、锱铢必较这一套用在她的身上。然后她更加郁闷地发现,一旦唐清辰开始用这一套对付她,她真的完全不是对手。
唐清辰见她迟迟不说话,脸颊都鼓起来,顿时更想笑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刚才那两个选项都不愿意,那就回归到原点,你需要我帮你查清楚这件事,而且你也要答应,留在唐氏,直到这件事有个结果为止。”
容茵:“你可以说另一件事了。”
唐清辰觉得为了保证接下来谈话能够顺利进行,自己有必要收敛一下脸上已经非常明显的笑容,于是他咳了一声,起身拨了一个内线:“林隽,碧螺春。”
容茵想起林隽,顿时又想起之前那个融化得惨不忍睹的蛋糕,她匆忙站起身,在唐清辰把电话撂下前抢了过来,对那头说:“林隽,我是容茵。”
林隽无声地“哇”了一下,眼睛都亮了,这是谈到什么程度了,容小姐都开始和老大分享同一个电话了,但他嗓音还是绷得相当淡定:“容小姐,您说。”
容茵有点儿不好意思:“之前唐总塞给你的那个蛋糕,你没吃吧?”
林隽默默看了一眼人头攒动的茶水间:“吃完了。”
容茵:“……”这件事办得真的很砸招牌啊,她想起来就郁闷,忍不住抬头瞪了一眼罪魁祸首,“那个蛋糕都化得看不出原样了,你一个人……都吃了?”
林隽声音听起来温和极了:“工作了一上午,有点儿饿。”
容茵抚额,觉得自己有点儿不忍心问出口了:“好吃吗?”
林隽计算了一下那几位同事平时的战斗力,非常笃定地开口:“当然好吃,不然也不会都吃光了。”他问,“容小姐,怎么了吗?”
容茵深吸一口气,她决定接受这个事实,送出去的蛋糕是真的无法弥补了:“那个……之前出了一点小意外,天气又热,蛋糕拿上来都融掉了。我稍晚一点重新做一份新的给你。”
这可是意外的收获,林隽眼睛都亮了:“谢谢容小姐。”
“别客气。”容茵看一眼唐清辰,见他点点头,知道他没有别的事要吩咐了,这才放下电话。
唐清辰指了指沙发,示意两人回到座位上谈,一边说:“另一件事,就是你个人的处事方法。”他看着容茵坐在长沙发一端,便选了离她最近的一张单人沙发坐,看着她说,“当年事归当年事,你是你,不论殷筱云和你父母当年的车祸有没有关系,也不论她和你父母当年究竟关系如何,这些都不应该影响到你对她的态度,进而让你在遇到类似今天的局面时第一反应是逃避。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并且逃避——”他见容茵想张口,竖起食指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也不会是你父亲当时那番嘱咐的真意。”
容茵眼睛里透出一丝晶亮:“你的意思是——”
他看着容茵说道:“当初在你的那间甜品屋,你告诉我,让你敞开心胸勇敢追逐梦想的,也是你父亲,不是吗?他既然鼓励你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就会想到,终有一日你会遇上殷筱云,毕竟同一个行当,大家会遇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父亲的意思大概是不希望你纠结往事,可不是让你在工作方面遇到殷筱云就处处避让。”说到这,唐清辰微微一笑,“知道我在工作场合遇到一个我并不喜欢的人却不得不跟他打交道,会怎么做吗?”
容茵歪了歪头,她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对于唐清辰而言,遇到再讨厌的人,他也有自己的应对之法吧。他看起来就是那种没有什么事能难住他的类型,因为他本人就十分难缠。
唐清辰微笑着说:“公事公办,该赚的钱还是要赚,最好把事情办了还能多坑他一笔钱。办完事,谁还管他是谁?”
果然是唐清辰的做事风格。
如果说杜鹤的激励让容茵如沐春风,那么唐清辰的这番分析就让人有醍醐灌顶之感了。容茵沉默片刻,突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在你看来,我是不是挺蠢的?”
为了父亲的一番嘱托,对殷筱云严防死守,对殷家人避如蛇蝎,明明殷若芙比她还要小好几岁,可在工作场合遇上这个表妹,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今天甚至跟她在杜鹤和帕维尔的面前吵了起来……
容茵突然感觉自己脸颊的肉一紧,一抬眼,就见唐清辰不知什么时候凑得很近,手还在捏她脸上的软肉。
容茵拍他的手:“很疼。”
唐清辰双眸含笑,十分欠缺诚意地用指节在她脸颊揉了揉:“是挺蠢的。”
他点评得这么干脆,容茵心里仅存的那么一点愁绪瞬间蒸发得烟消云散。
门打开,林隽端着茶走进来,刚好看到自家Boss笑得格外欠扁,又和容茵挨得特别近,几乎一偏脸就能亲上去的距离……林秘书放下茶壶,深觉自己此刻的存在简直是一种罪孽,决定保持这个躬身低头的姿势头也不回地赶紧撤出去。
就听这时唐清辰突然喊他:“行了,别走了,你也留下。”
容茵正在倒茶。她不好意思接受唐清辰的碧螺春做礼物是一方面,因为这礼物太贵重,她还不起;可有机会正大光明地喝是另一方面,有好酒好茶,谁不愿意多尝尝呢!她听到唐清辰让林隽留下,也有些意外地看向两人。
唐清辰看一眼腕表,说:“距离我和汪老、杜鹤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现在咱们就来谈谈,对于汪老今天处理这件事的方式,你们各自有什么建议。”
对于事情闹起来的具体原因,林隽也有所耳闻,听到这儿他搓搓手,觑着容茵的神情说:“这件事的症结,还是在容小姐和汪老两个人。我们其他人怎么考虑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的解决方案,能让容小姐和汪老双方都满意。”
唐清辰看向容茵:“我已经把我要说的两点都说了,轮到你了,不许耍赖。”
容茵并不是性格娇弱的女孩子,对于杜鹤和唐清辰的劝诫,她不仅全都听进去了,也在实时反思和比较。可唐清辰实在雷厉风行,半小时的时间全部用来跟她讨价还价,压根不给她多少消化的时间,就来问她纠结的关键所在。
容茵深吸一口气,说:“你之前说,汪老当年很喜欢我妈妈的作品,是真的吗?”
唐清辰没想到她以此为切入点,愣了愣,点头:“是真的,这件事,林隽也多少知道一些。”
林隽眨巴眨巴眼,他觉得他跟不上形势,汪老当年最喜欢最追捧的国内甜品师……还是女的,不就是殷家当年那位……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刚才杜鹤电话里跟他解释事情经过时有气无力,这信息量确实大。
听到自家Boss的清咳,林秘书瞬间回神,对着容茵点点头:“对,是,汪老是殷……殷女士的铁杆粉丝。”
铁杆粉丝这个词,还真不是唐清辰或林隽的杜撰,而是源自汪柏冬某次过年喝高了,当着唐清辰的面自己说的。后来还因为这件事被唐清辰拿出来说笑过。能让汪柏冬那么严厉的人闹出这种笑话来,林隽印象还挺深刻的。
容茵听到这不禁一笑,她极少露出这样嘲讽的笑来,神情看起来显出几分凉薄:“如果是真的,那他怎么会不知道,所谓的鲜花冷鲜保存和独特的雕刻手法,是谁的原创?”
唐清辰和林隽虽然对当时容茵和汪柏冬吵起来的事有所了解,但对于这种细枝末节并不清楚,听到容茵这样说,都有一瞬间的沉默。
容茵对此不愿意多说,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有些事不把原委讲清,就辨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她只能将当时的情景一一复述,最后说:“汪柏冬如果真对我妈妈的作品那么关注,就不可能不知道这两个手法都是她当年独创。他既然知道这些,允许Fiona那道抹茶杏仁豆腐入选和署名也就算了,他还要在我做的魔方蛋糕上重现这一技法,并且署上殷家人的名字,又是什么意思?”容茵说着,脸上露出一个鄙薄的笑,“我妈妈的东西被他们盗用这么多年,现在连我原创的作品也要重蹈覆辙?”
唐清辰陷入沉默,林隽扫一眼自家老大的神情,开口劝道:“容小姐,汪老为人一向公正,我想这里面或许有误会。”
容茵一笑:“或许吧。”她看向唐清辰,“唐总,你还坚持要让汪老他们上来面谈?”
唐清辰看她:“那你还坚持要走?”
容茵沉默片刻,说:“如果我不走,我并不能保证接下来每天面对汪老和Fiona,不会再有情绪冲动的时候。”
唐清辰这么睿智的人物,怎么会看不出每每提到母亲和殷筱云,她都难免情绪激荡,连言语都显得刻薄许多。哪个男人会喜欢言辞刻薄的女孩子?容茵心里并不肯定唐清辰对她有多么深切的喜欢,如果他曾经有那么一点,那么经历了今天的事,随着以后类似的事情越来越多,他对她的那三四分欣赏,还能剩下多少?
她会试着从今天开始不再逃避有关殷家的种种,可让她心平气和面对殷家母女,至少短时间内,她还修炼不到那一层。她不想让唐清辰每天看到这样的自己。
林隽眼看这两个人都不说话,灵机一动,说:“所以说,容小姐其实是喜欢在唐氏工作的,你不喜欢的只是总要见到殷小姐,我这么理解对吗?”
他这么一说,连唐清辰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不枉费他器重林隽这么多年,这小子关键时刻总有急智。
容茵没听出他话里的暗示,认真思考片刻后说:“也不是不想见到她……”她想了片刻,露出一缕苦笑,“我是觉得今天汪老的这个决策,让我和Fiona把矛盾摆到了明面上,而且我们做的都是创意性甜品,接下来难免再出现类似的问题。”
林隽一拍巴掌:“我早就说,容小姐具有容人雅量。这件事啊,说白了就是误会一场。您既然都能接受每天看到殷小姐,其他的事就交给我和唐总处理。保证你每天安心做甜品,不会再出现类似困扰。”
唐清辰瞥他:“你有主意?”
林隽笑得有一丝狡黠,凑近唐清辰小声说:“舅公那个性格……您还是趁这会儿先问问他老人家,算计什么呢!明摆着他是故意为难容小姐。”
唐清辰倏然一笑,点了点林隽。关键时刻还是林隽旁观者清。如果说今天的容茵让他见识到了与平时不一样的侧面,那今天的汪柏冬简直就是反常了。他那么欣赏钦佩殷筱晴,又怎么会明摆着挑刺为难容茵?林隽说这里面有误会,恐怕是因为当着容茵的面,说得含蓄了,这里面不一定有误会,但肯定有事儿!
他看向容茵:“你在这儿歇会儿,我去打一个电话。”又示意林隽,“照顾一下容小姐。”
林隽颔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眼见唐清辰出了房间,林隽一手撑着下颏,看向容茵:“容小姐,别气了。您别的不看,就看我们老大为了你鞍前马后的份儿上,也消消气儿。”
面对林隽,容茵总能放松下来,她不禁笑:“我哪有那么大脾气。”
林隽说:“这件事换作谁都会生气的。不过听到您当场发飙,我还是挺意外的。还以为他们在跟我开玩笑。”
容茵觉得歉疚:“给唐总和你添麻烦了。”
林隽说:“这不能说是麻烦。既然有问题,总是越早挑明说清越好。”他朝门外扬一扬下巴,浅笑着说,“不过我们老大当时可被您吓坏了。我还从没见过他跑那么快的样子。”
容茵让他说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可想起刚刚那一瞬间自己的黯然,她垂下头,忍不住说:“我刚才抱怨汪老的时候,是不是说话挺不客气的……”
林隽笑了:“您如果当着唐总和我的面,说话还要躲躲藏藏过于客气,我们老大才真伤心!”
容茵没想到林隽会这么说,她忍不住笑了:“林隽,你总是特别会说话。”
林隽打量容茵,试探道:“容小姐……其实也挺喜欢我们老大的吧?”
这话如果是别人说,比如杜鹤,她肯定下意识要反驳;可面对林隽,容茵觉得自己没法撒谎。那天大家在烧烤屋聚餐结束,林隽在她面前没有隐藏对失去苏苏的黯然,此时此刻,她也没法对林隽隐藏自己真实的心意。
容茵反手揉了揉脸颊,她总觉得自己的脸颊温度有迅速飞升的趋势:“林隽,你这么问对我不公平。”
林隽乐了:“怎么不公平?”
容茵没好气地瞪他:“你是他的私人助理,从我这儿打听到什么,你转头就竹筒倒豆子都告诉他了。”
林隽一脸真诚:“如果是公事我肯定这么做,但这是容小姐的私事,我是站在朋友角度,随便聊聊。”他一看容茵的神情就觉得有戏,“容小姐,现在是不是越来越觉得来唐氏工作,是个非常正确的选择?”
容茵忍不住笑了:“来唐氏是挺开心的。尤其每天都能见到你。”
林隽正要接口,就听门一响,唐清辰推门而入。
林隽:“……”如果他没看错的话,他们家老大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是想灭了他……可他真的冤啊!他之前一直忠心耿耿努力帮自家老大刺探军情来着!而且容小姐那句话也不是那个意思,偏巧唐清辰这个时候进来,掐头去尾就听到最关键的一句……
林隽欲哭无泪,站起来的时候觉得膝盖打软:“老大,不是那样……”他举起手,“我申请单独汇报!”
容茵被他这么一打岔,瞬间忘了自己之前说的一句是什么,心里第一反应就是,幸亏自己什么都没说。但自己什么都还没说,林隽有什么可汇报的?
唐清辰面无表情地瞥了容茵一眼,而后看向林隽:“你跟我出来。”
林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就是这么来的吧!他如果牺牲了也绝对是冤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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