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0 三鲜锅贴·决断(2 / 2)
老姜瞄一眼不远处正给弯弯分配任务的小石,眼睛里透出一丝寻味:“你这徒弟,挺向着你的。”他又看容茵,“是殷家那边来人了?”
容茵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一时间老大不自在。
老姜察言观色的本事比起唐清辰毫不逊色,一瞬间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不禁暗自点头,林隽选来放在容茵身边的人选,还真是挺合适的。尽管这小子后半截是真心跟在容茵身边当学徒做甜品,但这份维护容茵的心思,可不正是当初林隽选中他的关键吗?
说到底,还是唐清辰会用人呐!
容茵沉默片刻,说:“这件事我不想别人知道。请您来,是小石的提议,他也是为了我好,想着我前段时间太累了,叫几个要好的朋友来,大家一块儿热闹热闹,没有别的意思,您别多想。”
老姜一看容茵那个神色,就知道这件事确实不是容茵的主意,他也看得出来,容茵骨子里不是那种精于算计的女孩子,不禁说:“我明白,我都明白。”
容茵轻声说:“我虽然跟他处过一段,但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现在听说他过得挺好的,我也不想打扰他。希望您能体谅我,让我保留一点自尊。还有,要是您以后有机会见到汪老,代我说一声‘对不住’。”
老姜一一答应下来,两人一齐走回人群中,跟着另外几人一块儿忙碌起来。
小石忙着他的叫花鸡,弯弯负责烤玉米和蔬菜串,老姜一瓶接一瓶地检查容茵摆在桌上的酒,馋得眼睛都直了,还不住地问容茵:“这些都是……咱们今晚喝的?”
容茵笑了:“您要是喜欢,我还有点儿小收藏,待会儿带您参观一下。”
叶诏说:“也带我一个。”
容茵转身,看见叶诏,不禁一笑:“这是当然。”
叶诏问:“准备了什么甜品?”
说到专业问题,容茵也来了精神:“我准备了西西里奶酪卷,不过既然叶大神来了,怎么也要给我们露一手吧?”
叶诏沉思片刻:“锅贴怎么样?”
“锅贴?”容茵不太确定地问,“是煎饺?”
“不太一样。”叶诏说,“带我去厨房,做一点给大家吃。”
容茵有点儿不好意思:“会不会太麻烦?”
叶诏的目光投向正在专心致志攻克烤鸡的小石:“总不会比那位小哥的叫花鸡更麻烦了。”
容茵一下乐了,小石头也不抬地说:“我听见了,叶大神,虽然我师父也要尊你一声大神,但你这么说真是不厚道啊。”
叶诏说:“麻烦才好吃。主动承担麻烦事儿的,都是能人。”
小石一锤定音:“叶大神,待会儿留个鸡腿给你。”
弯弯不满地嚷嚷:“喂,那我呢!”
小石:“另一只鸡腿是我师父的。”
老姜特别懂得讨巧:“鸡腿我就不奢求了,鸡翅膀留给我就成。”
“喂喂,你们!”弯弯气得简直想把烤玉米撂下不管,“你们这样也太过分了,吃个烤鸡还讲内定名额的!”
眼见容茵和叶诏往房间里去,老姜抱了两瓶酒,也跟上:“容小姐,借你的厨房一用。”
“调酒?”见老姜点头,容茵笑着说,“尽管用。”
小院里一片热火朝天,门口却静悄悄地停下一辆车。车里的人心事重重下车,走到院门口,似是被院子里的动静吓了一跳,回过神,难以置信地怔怔地看着院子。
隔壁餐馆的大哥经过门前,朝他客气地打招呼:“是聂大夫啊?”
聂子期朝他笑了笑:“大哥。”
那人朝他摆摆手:“你也是来参加聚会的吧,他们都开始有一会儿了,快进去吧!”
聂子期有一丝尴尬,下意识地一推门,才发现门没有锁。
小院里灯火通明,他刚一进院子,小石就瞧见了他,小声嘀咕了一句:“这鼻子比狗还灵了!”
弯弯可不认识这人是谁,大声说:“甜品店不营业啦!明天请早吧您!”
聂子期走上前,发现除了小石,就是刚刚那个说话的女孩子,女孩子看起来就是泼辣爽快的性格,他完全不熟,只能看向小石:“容小姐在吗?”
小石不大愿意,但还是指了指门里面:“在里面。”
聂子期道了谢,朝房子走去。
弯弯在身后小声问:“这人谁啊?我容容姐的追求者?”
小石朝她竖了竖大拇指:“这都看出来了,真是慧眼!”
“那是!”弯弯一甩脑袋,又有点儿犯愁,“哎,说起来我容容姐桃花运真是好。你看这前脚走了一个唐先生,后脚又来了个……”
小石替她说完:“这个姓聂,是个大夫。”
“大夫啊,那不大好。”弯弯撇了撇嘴,一副特别有经验的样儿,“工作太忙,不顾家。”
小石跟他抬杠:“那唐清辰就好?还没结婚呢,这就脚踩两只船了。”
“啥?啥啥?”弯弯一脸的问号,眼睛里闪耀着熊熊的八卦之魂,“唐先生脚踩两只船,跟谁?”
小石冷着脸:“我师父的私事,我不能乱说。”不过他熟谙四两拨千斤之道,问弯弯,“你不是那两天去唐氏帮忙了,就没看出点什么来?”
“嗯……还真别说。”弯弯把手上的几串香菇翻了个个儿,洒了些五香调料粉,用手指尖刮了刮下巴,“有个叫Fiona的,看起来不大安分。”
小石心说,怎么又来了个Fiona?但他面上绷得挺淡定:“这不,你也看出问题来了。”
弯弯“嗨”了一声:“话不能这么说。我只是看着那个姓殷的对唐先生挺主动的,而且成天把唐先生挂嘴边,好像生怕谁不知道唐先生对她最特别一样。”她从旁边桌上拿了一把生羊肉串,手脚麻利地在炉子上摊开,“可是你说吧,像唐先生那样的人才,人长得好看,身价又不一般,身边有莺莺燕燕围着,不也是正常的事儿?我看了唐先生,我也喜欢哪!所以我觉得,个别女生的主动靠拢,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小石闷了好一会儿,说了一句:“你说的那个女孩,姓殷?”
弯弯说:“对啊。中文名叫什么……若芙还是芙若来的,记不清了。反正名字里带个芙字。”
小石说:“今天下午她妈妈找来了,说她要和唐清辰结婚了。”
弯弯眨巴眨巴眼睛:“她妈妈来找容小姐?”
小石:“对。”
弯弯说:“那就更不是什么事儿了。”她朝小石隔空点了点,“一看你就没什么对敌经验,被人两句话都带跑了。如果她女儿真要和唐清辰结婚了,也轮不到她来通知容容姐啊!而且,哪怕真就要结婚,这个节骨眼上她不忙别的,偏跑来见容容姐,你觉得说明什么?”
小石让她唬得一愣一愣的,乍一听还觉得挺有道理,不禁顺着她的思路想:“说明什么?”
弯弯诡秘一笑:“说明不论这位殷小姐和咱们唐先生发展到了哪一步,都不是那么顺利,而且这里面啊,我容容姐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所以她来,是想替她女儿扫清障碍。”
小石的脸色更难看了:“说的好像我师父非他不可似的。他爱跟谁跟谁,我师父有的是人追!”
弯弯一看他这样就乐:“你这小孩还挺护主儿的。”
小石拔掉插销,从烤箱里取出烤鸡晾着,一边找了院子里的水龙头洗手:“反正我就知道,是我师父去给姓唐的酒店帮忙,结果回来了每天都不开心。和一个女人谈恋爱,却让她每天愁眉不展,这能叫靠谱的男人?”
弯弯不同意了:“你也不能这么说,谁谈恋爱还不吵个架了?又不是童话故事,从此,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全文完。我觉着啊,你护着你师父没错,但谈恋爱的事儿,咱们这些外人少掺和。别不小心帮了倒忙。”
院子里这俩小孩儿辩论得热闹,房间里的气氛则有点儿微妙。
容茵原本正在旁观叶诏做锅贴,突然就瞧见老姜神色微妙。她转身,就见聂子期站在门口,脸色憔悴,最令她惊讶的是,他脸上还挂了彩,一只胳膊还挂在了脖子上。容茵看看他身后,有点儿惊讶他这个样子是怎么开车过来的:“你自己开车过来的?”
聂子期笑容里透着疲惫:“看着严重,其实没大碍。”
容茵端详他脸上的伤痕,看起来应该才上过药:“我去倒杯热水给你。”
聂子期朝老姜和叶诏颔首:“打扰你们聚会了。”
叶诏说:“客气了。”
容茵递了一杯水给他,说:“本来想喊你的,后来想着你这阵子应该挺忙的。你这伤……”
聂子期大概这一路走来也真是累了,就近找了一张沙发坐下,喝了好几口水说:“医疗纠纷,病人家属下午来闹事,帮我一个同事挡了一下,就这样了。”
老姜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来您是做医生的。”
聂子期说:“都忘了问,您怎么称呼。”
老姜介绍:“姜行云,朋友都叫我老姜。这是叶先生。”
聂子期一一问好,又看向容茵:“心情有点儿差,不知道怎么的,开车就开到你这儿了。打扰你了。”
“如果真拿我当朋友,就别说这样见外的话。”容茵站起身,朝他笑着说,“我也不跟你见外,刚才叶先生正要给我展示怎么做锅贴了,你就来了,我现在得好好学着去。你自便。”
聂子期的印象里,大学时期的容茵是洒脱却高傲的;重逢后,他才发现自己过去跟她同窗五载,却只了解她的表面。真实的容茵,其实不是大学时代许多人眼中的学霸或者什么女神,工作上她认真果决,生活里则对人防备颇重。他见过她生气的样子,也见过她冷脸无情的样子,可越了解这个更完整的她,就如同一幅画缓缓展开一窥全貌,她在他心里的分量也越重。他没想到的是,数日不见,她竟然也会这样言笑晏晏地跟他说话。那个记忆中洒脱俏皮的容茵,好像不知不觉间又回来了。
聂子期也站起身:“我也帮忙。”
老姜在一旁阻拦:“别,别!您是病号,又是医生,劳苦功高,我们这也就是瞎忙活,待会儿您就等吃就成了。”
聂子期一看他面前的桌子:“您这是在调酒,调的是什么?”
老姜看出他是努力想融入,朝他一招手,一脸神秘:“我这酒啊,是我独门秘方儿,刚好遇上容小姐这珍藏的好酒,待会儿我给你们露一手!”
容茵头也不回地说:“我们肯定捧场,聂大夫就免了吧,他还有伤在身。”
聂子期连忙表态:“不碍事,我这胳膊就是扭了一下,不耽误喝酒。”
老姜倒是意外这位看着斯文俊秀的医生说话这么爽快,再一观察他时不时瞧向容茵的眼神,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手里调酒的步骤不耽误,老姜心里暗暗为好友叫急。这才真叫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瞧这点事儿折腾的。
趁着上卫生间方便的工夫,他拨通了唐清辰的号码,电话那头刚有人接起,他就开口:“我说,这回这件事儿你必须听我的,如果你还打从心底里想跟容小姐好!”
电话那头顿了顿,片刻之后,响起林隽含冤带屈的声音:“姜哥,是我,林隽。”
老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怎么是你?你们老大呢?”
“屋里跟何氏的人谈正事儿呢。”林隽说,“这是他私人手机,所以没带着。不过我估计这会儿您打他另一部手机,他也没空接。”
老姜一边暗道自己这是着急糊涂了,拨号前都没看仔细点儿,一边说:“听你这声调……怎么,出什么事了?”
林隽从下午回到公司起,就没逮着机会跟唐清辰说上想说的事儿,这会儿真是憋得一肚子气,可是明显唐清辰突然约见何钦,事先别说别人,连他这个秘书长都没听到一点动静,应该是唐清辰自己临时起意。他是又急、又气、又担心,房间里的人从下午谈到这会儿,他和何佩两个人在另一个房间里大眼瞪小眼,中间喝了不知道多少趟茶水,跑了多少趟厕所,连晚饭都是一起吃的,他觉得刚才何佩跟他一起从卫生间出来时,看他的眼神儿都带着幽怨了。
房间里那两位不知道谈什么谈到现在,留下他和何佩两个人两两相望,一脸蒙圈,他觉得自己恐怕晚上做梦都要梦到何佩那张幽怨中带着茫然的小脸儿了。
老姜的电话简直是及时雨,把他从继续跟何佩眼对眼的状态中解救出来。林隽找了一个僻静的拐角,小声和老姜说了大概,又说:“您是不知道,我这真是有好多事儿想跟我们老大说。中午那会儿我去了趟容小姐那,您猜怎么着——”
老姜听他吐苦水听得正不耐烦,听到这儿立刻打断:“我用不着猜,我现在就在容小姐这儿呢!”
电话那端林秘书的抱怨戛然而止,过一会儿他琢磨过来:“所以您打电话给老大也是……”
老姜说:“现在有两条路,林隽。”
林隽素来知道老姜和唐清辰交情最好,无论是工作上的事,还是私底下,唐清辰什么事都不会刻意瞒他。听到老姜肯点拨他,林隽如获至宝:“您说,我听着呢。”
老姜说:“林隽,照说你也在你们唐总身边干了五六年了,怎么也算是元老级人物,但你知道为什么有时候,有的事儿,你们老大还是不会直接委派你吗?”
林隽神色凝重:“我不明白。”
老姜说:“你吧,聪明够,忠心也够,就是有时候……悟性上,差那么一点儿。”他咂咂嘴,问,“我问你,你今天中午,为什么要来容小姐这儿,事先唐总知道吗?”
“唐总不知道,但他最近的状态挺不对劲儿的,我这么旁观着,其实他心里一直挺惦记容小姐的,可眼下公司实在是忙,最近总部这边一些关键位置上有人员调度,填补上去的人老大心里不满意,可又没有更合适的人,许多事他都亲自盯着。家里边老爷子也实在不让他省心,见他现在还用着殷小姐,就总想更进一步。”林隽把自己的观察所得和心里想法一五一十说给老姜听,“当初容小姐之所以会离开唐氏,其实这里面都是误会,也是我把事情办砸了。我想着,既然老大心里都是容小姐,容小姐呢,其实也挺喜欢我们老大的,我怎么着给俩人制造点儿机会,也给我们老大一个台阶下,我就托小石给我拿两份容小姐最近做的蛋糕出来,我好带回去给我们老大尝尝。”
老姜点评了句:“你这是把自己当鹊桥使啊。”
“谁说不是呢。”总算找到个合适人倾诉,林隽越说越委屈,“结果这不就让我撞上了,要说这个殷筱云,做生意的本事没有多大,搅和起事儿来,那真是一把好手。小石跟我说的时候都急了,告诉我以后要是为了老大的事儿再去,就别进他们院门。我这心急火燎地想回来跟老大汇报一下,结果一路耽误到现在……”说到这儿,他突然想起来,“您怎么会在容小姐那儿,她现在瞧着,怎么样?”
老姜言简意赅:“脸上瞅着,那一巴掌打得不轻,抓花了好几道,也亏得容小姐不是特别计较的人,换作别的女孩,早抱着镜子哭死了。”
林隽听得心里酸酸的,一时没言声。
老姜又说:“林隽,既然唐总那边有正事要忙,而且是跟何氏,我看有些事,就要你代为处理了。”
“代为处理?”林隽琢磨片刻,“您是说,殷家的事?”
老姜说:“我知道你心里犯什么难,这也是我之前要说的,你吧,要么就是有时候欠点考虑,要么就是,你想到了,却不敢做。其实你怕什么呢?”
林隽没说话。
老姜说:“你如果真心想在唐清辰手底下做一辈子,就记好了,在人手底下要想做到独一无二不可取代,有些事,你们唐总没说出口但一直想做的,你就替他去做了。他是什么性格的人你也了解,对待自己人,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你看他事后是由衷感谢你,还是嘴上骂着你,心里感谢你。”
林隽:“……”他以前觉得唐清辰说话就够噎人的,现在听了老姜说话,他才发现,奇葩都是成群结队出现的,自家老大说话噎人的习惯,也不是一天练成的。真是多亏了老姜这帮损友!
老姜说:“你想怎么做,就去做呗。要我说,你擅自做主对容小姐做了什么事儿,没准儿你们老大怨你多管闲事。但你怎么处理殷家母女,你觉得他会怪你手伸得太长?”
林隽犹豫半天,还是说:“这归根结底是老大私人感情上的事。”
老姜说:“不止吧,我听弯弯回来的转述,这位自诩将来要做咱们唐总丈母娘的殷女士,私底下小动作可不小。不如你趁这机会好好调查一下,殷家母女来到平城之后都见过谁,做过什么,说不定会有惊喜。”
林隽问:“您是……知道什么了吗?”
老姜用耳朵夹着手机,洗干净擦了擦,又把手机拿好:“不至于,我也老了,没那个精力管那么多。”他知道林隽心里打鼓,笑了笑说,“不过林隽,我虽然没动手查,但我这鼻子,闻到了不一般的东西,不如信一回你姜叔的经验主义,怎么样?”
这些天以来,林隽心里也憋着一股劲儿,听到这儿他咬了咬牙,说:“行,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容小姐那边,您帮忙劝着点儿。”
“放心。”老姜笑得别提多开心了,“我们今晚在小院里开烧烤party,我敢保证,容小姐今晚肯定过得开开心心的。”
电话说到这儿就挂断了,林隽瞪着手机屏幕,实在难以置信,老姜到了最后竟然还放大招勾他馋虫!
从下午起就提心吊胆晚饭都没吃安生的林秘书流着泪继续打电话去了。
回到楼下,弯弯已经捏着一只鸡腿香喷喷地吃着,另一手捧着酒杯里的粉红色液体怎么看怎么眼熟。
老姜咋舌:“这酒谁给你倒的?”旋即,他又反应过来,“你这是把谁的鸡腿给占了?”
弯弯瞟了他一眼,小模样别提多得意了:“我小石哥给的啊!人家才没你那么小气,一共烤了两只鸡呢!足够咱们几个人分了!”
旁边容茵解释说:“酒是我倒的。”
她正端着叶诏煎的锅贴吃得香甜。三鲜馅锅贴外皮酥脆,海参、海贝和虾仁的馅料丰富又实在。尤其是海贝,吃起来淡淡的甜,虾仁饱满紧实,叶诏的馅儿调的味道特别好,大口咬下去,深深的满足感油然而生。跟这锅贴相比,她自己做的西西里奶酪卷都显得逊色了。
叶诏倒是对她做的奶酪卷挺捧场的,一连吃了两个,点评说:“用了最好的乳酪,好久没吃到这么地道的风味了。”
小石则是吃两个煎饺,来一份奶酪卷,哪个都不耽误,显然这二位大神做的东西就没有不好吃的。
至于老姜,一听说倒酒的人是容茵不是弯弯,顿时笑得一脸和蔼,连忙问大家伙儿:“味道怎么样,是不是还挺特别的?”
容茵说:“桃子味,还有点儿……青柠檬味儿,挺特别的。”
弯弯说:“没新意,我都喝过这个味儿好几次了。”
叶诏朝他举了举杯示意,没说话。
老姜“嘿”了一声:“我再去给你们露一手!”
弯弯在旁边阴恻恻地说:“老姜,你这厕所上得挺久啊!”
老姜瞪了她一眼:“一边去一边去。小孩子家家,管得挺宽。”
叶诏说:“弯弯,你得体谅姜总。毕竟上了年纪的人。”
弯弯做了个恍然大悟的神情:“我知道了,上厕所比较容易……嗯哼。”
老姜没好气地看了叶诏一眼:“你也跟着瞎起哄。”他转身去房间里调酒,看样子是准备对着容茵的丰富藏酒大干一场。
容茵拿了一支穿着烤玉米的铁签,啃了一口,小声问坐在旁边的聂子期:“你今天来,是有事儿吧。”
聂子期举着弯弯递给他的两串烤羊肉串,半晌没动,听到容茵这样问,看向她:“是。有一点事想不明白。”
容茵说:“说来听听。”又指了指他手上的羊肉串,“不趁热吃就该膻了。”
聂子期听话地吃完两串,不想弯弯及时地又递了两串过来,他只能又吃了。紧接着叶诏也递来了一杯之前容茵倒好的桃子味特调酒,他看出这几个人是故意的,哭笑不得接过酒,一口酒一口肉,吃了起来。
羊肉串肥瘦相间,肥肉的地方烤得流油,瘦肉又香又嫩,上面的五香粉咸香微辣,桃子酒初尝清甜,喝了一杯下去,发现身体不觉间热了起来。二十多串羊肉进肚,聂子期也来了精神,一口气吃掉弯弯分给他的半只鸡,才回过神,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解释说:“好几天没正经吃饭了。”
容茵说:“你吃得多,做烧烤的人才有成就感。”
聂子期脸颊绯红,沉沉吐出一口气,看着远方的夜空,问容茵:“你说,我们当初考医科大学,立志想当医生,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容茵没想到他突然会提这个,她沉默片刻,说:“反正我当初是真想毕业当医生,因为这样才有可能治好我爸。”
容茵父亲的事,此前一直是容茵刻意回避的一个问题,聂子期虽然隐约也听一些同学提起过,但始终没有特别深入的了解。此时听容茵主动说起,他不禁看向她的侧脸:“那后来为什么你又……”
“临近毕业的时候,我爸去世了。”容茵耸耸肩,“其实那时我挺幼稚的,也挺自私的,总觉得我考大学当医生的全部目标和心愿,一夜之间就全没有了。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我去了F国,考蓝带学院,学习做西点,一切从头再来。所以如果你要问我,到底当医生是为了什么,我觉得这个问题对我来说,有点儿太崇高太遥远了。相反,我觉得做了这么多年医生,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吧。”
聂子期沉默许久,说:“但是最近,突然有点儿不确定自己的坚持,到底是不是有意义的。”
容茵指了指他的手臂:“是因为这个事?”
“不全是吧。但也有一部分。”聂子期苦笑着说,“当医生的酬劳确实比其他一些职业要丰厚,但个中付出的辛苦,只有同行才能体会。更多的时候除了辛苦,还存在许多误解和委屈。我们科室今年有两个人直接转业了,上个月我还去吃了一顿散伙饭。”
容茵观察着他的神色:“但你……不会是因为这些事就萌生退意的人,对吗?”
聂子期苦笑着垂头:“比起我对你的了解,还是你对我的了解更深。”
容茵笑了:“那是因为你这个人挺好懂的。”
聂子期突然问了一句:“阿茵,如果现在,我是说如果,突然有人给了你一笔巨款,比方说,五千万,甚至一个亿,但条件是让你做一些……可能会导致你退出这个行业的事,你会去做吗?”
容茵说:“你还别说,这个问题,我过去也经常给自己做假设。”她眨了眨眼,“比方说,万一我中彩票了呢!”
“然后呢?”
容茵耸了耸肩:“然后我就发现,假如我中了一个亿,我还是会开着这家甜品店。那一个亿,我既不会用来去开更多个分店,也很难通过吃喝玩乐统统花光。一个亿听起来好像挺有幸福感的,可从这个角度看,真把钱拿到手,恐怕烦恼要比现在还多。每天做甜品固然是为了养活自己,但更重要的,是我能获得一种单纯赚钱给不了满足感和成就感吧。还有就是,大众和专业领域、专业人士对我的认同和认可。”他看着聂子期,“其实这也是每一个做医生的人追求的吧。每治愈一个病人,每解决一个疑难杂症的case,那种成就感是其他任何事都替代不了的。都说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现在虽然有些人挺浮躁的,碰瓷、医闹、打人,但这些人终究是少数。更多人都能和大夫互相体谅,也会发自内心对医生这个职业怀有一份敬重。”
聂子期问:“为什么不去开更多个分店,那样不好吗?”
容茵笑了,她看着聂子期:“开一家店,我是老板,但更重要的是,我还是那个每天专注甜品的甜品师。可开很多很多家店,我就只能当个每天坐在家里算钱、数钱的幕后老板了。那不就背离我当初做这一行的初衷了吗?如果真就是为了赚钱,那为什么非要做甜品师呢,一开始就做个更赚钱的行当不是更好?”
聂子期失笑:“恐怕像你这么想的人,会很少。”
容茵却神情认真地看着他:“但你选择问的是我,不是别人啊。”
许久,聂子期都没有说话。
一旁弯弯和小石也在吃东西,容茵和聂子期的聊天他们虽然没直接参与,但也听得分明,听到这儿,弯弯说:“我觉得容容姐说得挺好的。”
小石说:“其实有钱是挺好的,但钱太多,就是烦恼了。”神情里也很赞同容茵的观点。
聂子期忍不住淡淡地笑了,他看着容茵恬静的侧脸,突然明白什么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容茵这么融洽处在一块儿的人,果然都是和她想法差不多的人。他看到容茵披散下来的头发,说:“用不用扎起来?”他指了指,怕她吃东西不太方便。
容茵摆了摆手:“最近脸胖了,这样比较显瘦。”刚刚没留意让老姜看到伤痕,已经够麻烦了,她可不想再被聂子期问候一顿,这家伙虽然平时看着挺温柔的,遇上事也是个较真的主儿,到时肯定又要刨根问底一番。
老姜调了好几轮的酒,大家也都挺捧场。后来烧烤也吃完了,几个人就边喝酒,边打牌。容茵让小石去把楼上的几个房间收拾一下,又对大家说:“时候不早了,我这还有两间空房,要不大家伙儿就在我这儿凑合一晚?弯弯和我睡一个房间,子期睡小石的房间,还有两个房间,姜老板和叶先生你们二位,睡一个房间或者两个房间都可以。你们自己商量。”
叶诏说:“不必麻烦,我和老姜一个房间。”
听说小石去楼上收拾,弯弯也起哄着去一块儿帮忙,容茵看着小丫头蹦蹦跳跳上楼的背影,感慨了一句:“年轻真好。”
叶诏说:“当着咱们姜总的面,这么说话是不是不大厚道?”
老姜相当配合地哼了一声。
容茵忍不住笑了:“好像是有一点儿。”
“另外,”叶诏说,“我从不觉得,年龄小就代表年轻。”他微微笑着,说,“许多年纪小的人,心态也不见得年轻多少,他们愚鲁、冲动、做事不经大脑,更不懂得考虑别人的感受。拥有一个健康正向的心态,一份自己深爱的职业,岂不是比一张白纸的十八岁要好得多?”
听起来其实是和那天孔月旋差不多的意思,但却是不大一样的角度和表达方式。容茵静了片刻,笑了:“你说得对,很多时候,不是年龄本身的问题,是我们自己的心态问题。”
老姜低声说:“聂医生看样子有心事啊。”
聂大夫趴在桌子上,脸色酡红,虽然半睁着眼,可是已经很久没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了。
叶诏说:“就麻烦姜老板了。”
老姜难以置信:“你让我这么大岁数一个人,把他扛上二楼?”
叶诏说:“毕竟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太文弱是我的错。”
这大概是三天前,老姜当着弯弯的面吐槽他的话。老姜不知道这家伙是长了顺风耳,还是弯弯又一次当了叛徒,反正人家就是知道了。更重要的是,叶诏这家伙简直是记仇到极点了好吗?
老姜恶狠狠地哼了一声,走过去托起聂子期的身体:“聂大夫,您自己也使着点儿劲儿,悠着点,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可就被你压垮了。”
小院里,九月的晚风如同情人的手,格外温柔。穹顶之上,漫天星子清晰可见,深吸一口气,可以闻见淡淡的忍冬花香。容茵和叶诏并肩站着,忍不住绽出一抹笑。
真好啊,这样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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