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二十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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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胜芳走后的第二个月,四阿哥开始执管内务府事宜。

再转过新年,我们这里的情形竟逐日好了起来,其实所谓的好,也只是按月供给比原来充裕一些,是有节制的好,是不露声色的好。可这些在胤祥看来,已觉欢欣开怀。

希望,总是烧不尽的离离之草。

初夏的天气真得很好,温暖新生的植物味道弥散在空气中,缕缕晴丝悬浮,仿佛这里从来就没有过阴霾。

因刘胜芳叮嘱要胤祥多松活筋骨,我便时常陪他在院中走动,他虽是走不上两步,便要咳上几声,但精神已大为好转。

我安静地走在他身边,身上这几年常穿的那件衫子已微微褪了颜色,只有胸前的金星石坠子触碰到铜纽,轻轻摇晃,还能发出好听的叮咛脆响。

胤祥这时偏头向我望了望,笑道“永宁,还记得你随皇阿玛入宫的第一天么也是这样的阳光明媚,万里晴空。”

我将目光投向远处,这样好的天气,似乎让人的思维也模糊迟钝起来,“是么很久了,我都不记得了”

胤祥又笑了笑,道“我却有件事记在心里好几年,总想要问你。”

我转眸看他,见他脸上表情一时奇奇怪怪,不由打趣道“什么事这么要紧,倒叫你记了这么多年”

胤祥沉吟一下,驻足道“那一天我见你站在大清门下,对着那匾额打了半天主意,格外留心,难道那石匾上有什么古怪不成”

我被他说得一愣,可片刻之间又觉难以明言,眨着眼睛竟答不上话来。

胤祥抬起下颏,眯眼道“我原本并没多想,如今看你这样子,果真是有古怪,你是不肯说还是不敢说”

我不知他为何竟认真起来,想了想,笑道“可是你自己要听的,不论如何可与我无干。”低声道“那大清门石匾上有字。”

胤祥闻言一呆,随即放声大笑,道“自然有字那大清门三字可不就是字么,原来你是不认识字啊”

我知他取笑,看他笑得不行,忽生出好心情,甜笑道“十三爷,大清门几字我自然认得,可那石匾背面的字不巧我也认得。

”故意放缓声音,道“那便是大明门三字”稍一顿,笑眯眯又道“当年大业初定之时,易大明门为大清门,本是该换了这块石匾的,想是这匾质地太好,不知是谁竟没舍得,只在另一面重琢了大清门三字,便又挂了回去。”

“我可半句都没骗你,你如问我怎么知道的,我现下也不能够解释,你若信我,有朝一日,自己看看便知。”

这原本便是我很久之前看过的一则典故,清亡后民国更换门名,本欲从简,拟在“大清门”匾额内面,新刻“中华门”即可,及至石匾拆下,才发现背面竟早已有了“大明门”三字。原来这世间兴亡交替,改朝换代,也不过仍是翻来覆去。

胤祥初听我的话,虽有些诧异,倒也还沉得住气,只听了最后一句不由大惊失色,赶忙急道“此门乃我大清堂堂国门,那匾额岂能当得儿戏,哪里是想看就随便拿来看的这糊涂话以后再不可说”

我连忙笑着示意知道,胤祥这才气咻咻瞪着我道“早知是这么个缘故,才懒得问你,倒叫我想了这几年”

我乐不可支,揶揄道“你不信我么”胤祥刚要接口,却听见一人的声音从垂花门外转了过来,道“我信你。”说话之间,已走至眼前,原来却是四阿哥。

我忙道“我和十三爷说着笑话玩呢,四爷可别当真。”

四阿哥“嗯”了一声,并不答我,只对胤祥道“我这回时间紧,好不容易进来是要赶着和你说上句话。”

胤祥面色一正,我即会意,自行转身向外避开。还未走出院子,却听四阿哥又在身后唤道“永宁”

我停步回头去看,四阿哥快走几步追到我身边,从怀里摸了一只锦袋出来,递在我手里,面色宁和,道“这是新疆伊尔齐伯克新送白玉,说是有养神明目之功,我想正合你用。”

用眼睛看了我一回,忽俯首极低声地道“就为你这句,有朝一日自己看看,我便和你赌这一局,必偿此愿。”

我回到房中,取出袋中之玉,只见那和阗白玉雕作佛头模样,凝白细润,果然不俗,只是却有些许的桂花皮,晕在顶上,直像是沾了血一般,让人心中隐生不祥。

我把那玉重新塞回袋中,稍一思量,打开衣箱,拣了件旧日衣裳裹住,将它压在箱底。

才关好箱子,就听着门外有人轻咳,原来是胤祥与四阿哥匆匆一晤,又来见我。

我忙走过去替他挑了帘子,胤祥却在门边滞了一下,才慢慢踱进屋来坐下。

我从桌上又倒了茶端在他手中,才平静道“是什么事”

胤祥淡淡道“其实我刚才在院中的话并未说完,你当真不记得自己初入宫那天的情形了么”

我转开脸道“是。”

胤祥冷笑道“你自己曾说过,有些事反倒是旁人看得更清楚,怎么自己却都忘了。”拧眉盯住我,肩头发抖,道“那一天,那么多的人,你只独独看到他,自然什么都已不记得,什么都已不在眼内”

我低下头,轻声道“难怪你非要问我那些话,原来根源在此。”

胤祥见我竟毫不辩解掩饰,又惊又怒,掷了茶盅,拍案立起,喝道“你明知他在找你,为什么要故意露出痕迹”

我胸中彻痛,涌上泪来,却含笑道“我就是故意的,又怎样呢”

胤祥急道“他为人行事阴险诡诈,害你如此,又害死你额娘,我时刻不忘,早晚总要他还”

我泪光莹然,道“十三爷,你不必再说这些,他应该已经知道我在这里了,可是不是”

胤祥踉跄坐回椅上,怔道“我不知道,是皇阿玛著人来带你走。四哥方才来说,日前准噶尔部策妄阿拉布坦遣策零敦多布侵扰西藏,蒙藏局势不稳,我只怕此番他又要借机利用于你。”

我伸手按在心口,眼前依稀又是昔日情景,慢慢道“当年皇上在乾清宫中召对,我恰好在旁。他就曾预料过策妄阿拉布坦狼子野心,必生祸患,不期今日果中,我与他此生,一切皆是注定。”

走到胤祥椅边,蹲下身扶住他手臂,道“准噶尔部现下再叛,皇上必会担心新、蒙各部有人呼应,如今车臣汗部与我汗部联姻,其部女所出之子来日必承我阿爸之业,二部已为一心,有钳制扎萨克图部、牵制准噶尔北之用。十三爷,你不必挂心于我,四爷的福分非你我今日所能想及,我只求你照顾好慧心,你答应我,好不好”

胤祥拉住我,面色青白,半晌道“永宁,我亦有私心,只怕来日你总要恨我,可我如今只望你平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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