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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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后天就要举行。”段非拙又说了一遍,“来得及吗?”

“当然。一天时间足够了。”邓肯信心十足地答道,“圣安德肋教堂是吧?”

“是的。死者名叫露丝·罗伯茨。”

“那就这么说定了。”邓肯往手心吐了一口吐沫,伸给段非拙。只要两人这么握手,就是达成交易的意思。虽然有些不卫生,但段非拙还是入乡随俗了。

离开棺材铺,段非拙这才想起他应该去和z碰头。

两人当时约好在警察局门口见面。段非拙本该拜访过露丝家之后就立刻赶去见他的,但他先去了教堂,又为了找遗体修复师而耽误了一些时间。z肯定等急了。

段非拙想拦一辆马车赶往警局,然而路上一辆车都见不着。车夫们宁愿少赚些钱,也要避开危险的夜晚。天知道他们会不会变成连环杀手的下一个牺牲品。

段非拙没办法埋怨车夫们的求生欲,只好步行前往警局。夜色更深,空中弥漫着一层淡淡的夜雾,路灯变成了一个个泛着光晕的橙色灯球。

还没到警局,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段非拙咒骂了一声。他出门时什么都带了,却偏偏忘记带伞。下次真该提点提点阿尔。

他小跑起来,溅起一路水花。这样深沉的夜色,这样寂静的街头,总觉得接下来就要发生杀人案了。

他越跑越快,当他抵达警局门口时,已是气喘吁吁。

z独自撑着伞,站在警局门口的街灯下,银发在风中微微摇摆。他只穿着衬衫和马甲,在雨夜中显得有些单薄。手臂下夹着一只鼓鼓囊囊的档案袋,嘴里叼着一支雪茄,火光在黑夜中明明灭灭。

听见段非拙踏水而来的声音,他将才抽了一半的雪茄吐掉,若无其事地一脚踩熄。

“你再不来,我就打算报警了。”z指了指背后的警局。他开玩笑的时候表情都格外严肃。

段非拙有些过意不去:“对不起让你久等了。警局的事怎么样?”

z将那只档案袋交给他。“他们还算配合,给我介绍了大致案情,还给了一份详细的档案。”

段非拙接过沉甸甸的档案袋。z将伞移到他头顶:“先找家旅馆住下吧。”

“嗯。”段非拙点点头,乖巧地跟上z。他怕z为了照顾自己,反而淋湿了,于是往他身边靠了靠,缩在伞下。

z古怪地朝他的方向转过脑袋,接着抬起那只撑伞的手臂,手肘戳了戳他的肋骨。

段非拙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z抓起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胳膊上。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段非拙挽紧他那条机械义肢,于是两个人挨得更近了。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又开始发烫。

两人无言地步行了一段路,z冷不丁地问:“我以为你只是去拜访一下死者的家人而已,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拜访过他们后,又去教堂看了一下露丝的遗体。”

z微微蹙眉。

段非拙忙说:“不过我也不是全无收获。我检查了遗体,发现遗体上留有人类的咬痕。也许最后那个和你推测的一样,凶手是猩红盛宴的秘术师,为了满足自己的饥渴才会杀人——就像开膛手杰克。”

“光是看一下遗体就耽误了这么久?”z的语气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

“呃,我之后又去见了一位遗体修复师,请他修复露丝的遗体。”

z抿了抿嘴唇。“你对那位小姐真好。连葬礼都要包办。”

“你说露丝?”段非拙说,“你是没见到她的遗体。那样子太可怕了。我没能为她做什么,至少想让她漂漂亮亮地走。她父母也不至于那么伤心。”

“你和她……”z欲言又止。

段非拙愣了一刹那,旋即明白了z的意思。

他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我们不是那种、那种关系!”他结结巴巴地解释,“我住在烂泥街的时候,露丝一家向来照顾我。她就像我妹妹一样……”

“我记得你曾经还想给那位小姐买项链。”

段非拙花了半天工夫才想起来z说的是哪件事。当初去林恩家吃饭那天,他为了从林恩夫人口中套出珍珠项链的来历,谎称自己要为露丝买同款项链。

他本人都不记得这回事了,z的记性怎么这么好?

“呃,其实那是我自己想买。但是一个男人买珍珠项链太奇怪的,我只好谎称是为露丝买的。”

为了遮掩前一个谎言,他只好再撒一个谎。

z的神情登时舒展了许多。他将雨伞换到外侧的那只手上,空下来的这只手一把搂住段非拙的肩膀,以近乎粗暴的力道将按到自己怀里。

“和我挨近一点儿。”z淡淡地说,“别淋湿了。”

都挨得这么近了,还能再近到哪儿去?段非拙心想。

但他还是往z怀里拱了拱。

他们找了一家距离警局和烂泥街都不太远的旅馆,既方便和阿伯丁警方保持联系,也方便段非拙去探望露丝的家人。

旅馆老板听说z是从伦敦来的警察,对他肃然起敬。他们返回旅馆时已经过了晚餐时间,但老板还是生起炉灶为他们做了炖菜。

这家旅馆的设施比什罗普郡小村庄的旅馆好上太多,竟然装了电灯。托它的福,段非拙得以彻夜阅读阿伯丁警方给的档案。

他和z住在同一个房间(这家旅馆居然有标准间!)。他读档案的时候,z就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这种情况下想聚精会神地研究档案可太困难了。每读几行字,他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往z那边飘去,接着赶紧转移回档案上。

段非拙啊段非拙,你到底在干什么?不好好工作,就知道看美人儿,露丝的在天之灵恨不得一拳捶爆你的狗头!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看z,将心思全部放在档案上。

阿伯丁警方的记录非常翔实,从尸检报告到证人证词一应俱全,看得出阿伯丁警方的确下了功夫,卯足了劲儿想抓住这个凶残的凶手。

虽说凶手人送绰号“北方的开膛手杰克”,但段非拙发现他的行事作为和伦敦的那位杰克大相径庭。

最显著的差异,就是对于受害者的选择。

开膛手杰克的受害者全部为白教堂区的妓-女。但阿伯丁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性别、年龄、职业均不相同。

第一名死者是4月18日早晨被发现的。他是一名出租马车车夫,当天轮夜班。他的死亡时间是4月17日的深夜到4月18日凌晨。警方判断他当时驾着马车穿过一座高级社区,途中因为内急,下车在路边的下水道旁解手。而凶手便在此时从背后袭击了他。整个过程没发出半点儿噪音。直到清晨,他的遗体才被早起的人们发现。由于案发地点周围居住了许多上流阶级人士,凶手行凶的过程又过于残忍,因此阿伯丁警方从一开始就格外重视这起案件。

第二名死者的遇害时间是4月21日。她是一名洗衣妇,专为客户浆洗衣物。她一般在傍晚时去客户家中取脏衣服,第二天清洗。案发当天夜里,她照例去某位贵妇家取脏衣物,却在半路上遇害。

第三起案件在一周之后的在4月28日才发生。死者是一名工厂工人,体格高大健壮。当天凌晨,他刚结束夜班,在回家途中遇害。正如牧师所说,想制服这么一个大块头可不容易。因此警方判断凶手应该是个健壮的男性,基本排除了女性的可能。

第四起案件发生在5月2日,死者是一位高级文法学校的教师。他的妻子当天生产,于是他在当天教学结束后请假回家陪伴妻子。谁知道他永远没能返回家中。

由于这位教师很受敬重,他的孩子刚生下来就没了父亲,委实可怜。再加上媒体的推波助澜,阿伯丁市民群情激奋,对警方施加了很大压力。

警方也是焦头烂额。为了遏制犯罪,他们本想实施宵禁,但实行起来太过困难,只得作罢。阿伯丁是北方大城之一,空港与海港全天候地运转,工人们自然也昼夜不休,实行宵禁几乎是不可能的。

第五起案件发生于5月5日,死者……正是露丝。她在斯通医生的诊所当护士,值夜班。(根据露丝寄给段非拙的信,她主要是在照顾斯通医生的儿子。)那天晚上,她离开家去诊所上班,却再也没能抵达诊所。

“看出什么端倪了吗?”z躺在床上问。

段非拙从纷杂的思绪中惊醒,摇了摇头:“五名死者没有任何共通之处。我在思考,凶手到底是以什么为标准挑选猎物的呢?伦敦的开膛手杰克选择妓-女为目标,可阿伯丁的死者职业、性别、年龄全不相同。难道是随机挑选的吗?”

“假如凶手就是猩红盛宴的最后一名成员,”z说,“他或许会继续猩红盛宴的修行方法,也就是吞食那些身具天赋奇能的人。”

“我可不觉得露丝有什么奇能。”段非拙说,“我认识她们家这么久,她和她的家人从没显露出任何异常之处。伦敦白教堂案的受害者不也都是普通人吗?也许阿伯丁的这名凶手也只是压抑不住食人的,所以对普通人下了手。”

z又问:“死者之间有没有什么社会联系?”

段非拙翻着手中的档案:“没有。警方调查得很详细。这五名死者彼此间完全不认识。马车夫、洗衣妇、工人、教师、护士……还真是囊括了各行各业。”

z沉吟:“如果他们认识,倒有可能是共同的仇家犯案。通过排查社会关系就能锁定凶手。但凶手若是随机挑选目标……”

段非拙盯着档案,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有没有可能是abc谋杀案?”

“什么是abc谋杀案?”z诧异。

段非拙心里一咯噔:差点忘了,现在是1893年!阿加莎·克里斯蒂那不朽的名作《abc谋杀案》还尚未问世呢!就连阿加莎本人,在这一年也不过是个三岁小孩!

“呃,是我从前读过的一本侦探小说。”段非拙含混不清地说。

“像《福尔摩斯系列》的那种侦探小说?”

“是啊,就是那一类小说。书中的凶手连续杀害了三人:a地的姓名以a开头的人,b地姓名以b开头的人,和c地姓名以c开头的人。警方发现这规律后,理所当然认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就是d地姓名以d开头的人。”

“但凶手的目标并非如此?”z很快觉察到了蹊跷之处。

“没错。凶手真正的目标其实是abc当中的一个人。他知道自己若是只杀这一人,便会立刻被警方怀疑。因此他又额外杀了两人,让警方误以为谋杀案是连环杀手所为,从而消除自己的嫌疑。”

“你的意思是,阿伯丁的这名凶手其实也只想杀害五名死者中的一人,但为了消除自身嫌疑,又杀了另外四人?”

段非拙苦笑:“我只是随便猜猜罢了,你别当真。”

连环杀手杀人的理由千奇百怪,天知道他们是以何种标准挑选受害者的。这时代的刑侦手段非常落后,也没有什么犯罪侧写技术,破案可谓困难重重。

他将档案翻到第一页,打算重新再读一遍,看看是否漏掉了什么细节。他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现在已是凌晨时分了,倦意逐渐涌上来。

“你别读了。”z说,“今天奔波了一天,你不累吗?”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段非拙强打精神,“待会儿我找老板要一杯咖啡。”

话音刚落,z就跳下床,一把从他手中夺过档案。

“还给我!”段非拙跳起来。

z却将档案举高。他个子比段非拙高,段非拙就算跳起来也够不到档案。

“去休息!”z用命令的语气说。

“我没事!”

z将档案往茶几上一丢。段非拙转身扑向茶几,却忽然双脚腾空。

z一把扛起他,像投掷一袋土豆似的将他重重扔到床上。

段非拙“嗷”地惨叫一声。多亏床垫足够柔软,否则他的脊椎可能会摔成两截。

“你干什么?!”他恼火地瞪着z。

“给我休息。”z的盲眼逼迫地“瞪视”着他。

“我说了,我不累。”段非拙继续抗议。

“这是上司的命令!”z提高声音。

“我还没正式加入苏格兰场呢!你不算我上司!”段非拙狡辩。

z双臂环抱,俊美的脸庞上像是聚集了雷霆。段非拙知道自己这句话又惹他不开心了,心里不禁有些打鼓。

“我……我就再读一会儿……就看几页。”他用商量的语气说。

z移开目光,冷硬地说:“你知道我看不见,很多事只能依靠你。如果连你也累垮了,我该怎么办?案子要怎么破?”

段非拙愣住了。z刚才说……很多事都要依靠他?

警夜人的首领,所向披靡的z,也需要依靠他?

只这一句话就让他霎时间心花怒放。他将脑袋埋到膝盖里,隐藏住不断上扬的嘴角。

“我知道了。”他瓮声瓮气地说,“我休息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

段非拙背对着z换上睡衣。他听见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知道z也在做同样的事。

他内心的那台蒸汽机又开始疯狂咆哮,烧得他双颊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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