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川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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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鸟取空军基地起飞已经两个小时了,海面依然平静。我看了看仪表盘,2000米中空,进气压从4000帕降到了3000帕,空气湿度已然增大。“要下雨了。”我抬头,北回归线的阳光却刺得人睁不开眼,闭上眼,我有些恍惚,那个夏天好像又回来了。

印象中的夏天,那么光亮,那么温暖。

荣升橘原高中的我,是被姑姑送到校门前的。我依然能回忆起自己幼稚的那张脸和躲躲闪闪的目光。怯生,从小就这样。姑姑遇到了熟人,便攀谈了起来。显然对方也是送孩子报道的。“哇哦,好可爱的女生。”我望了一眼面前这个女孩子。精致的五官,白皙的肤色,散披着的头发,很可爱的白色印花单衣。脸上的倦容并没有影响到那种可爱的气质。我移开了目光。热烈的阳光有些刺眼,我也有些恍惚。

神圣的高中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橘原中学,我来这可真是阴差阳错。初中级毕业考试结束走出考场,随手接了一张橘原中学的传单,因回家被姑姑看见,她便硬是押着我参加了招生考试。于是我坐在了这所学校东区的某间教室里。班主任是个极其暴躁的中年男人。经常将当地方言里的穷凶极恶之词砸向我们。他只要进教室,便是背着手:“啧…搁老子滴,龟儿些一天到黑不学习,在这里摆条子,看你们那个憨样儿。”凶恶归凶恶,但也成了我们平日里寻开心的对象。那时候最简单的快乐就是看大家学班主任说话,也包括我。一学一个准,给附近几排的同学们都整乐了。在那种充满压力的生活中,这是我为数不多的可以笑的时刻。毕业后我也问过那个男人,我说:“黄老师,你知不知道以前我们都在偷偷模仿你说话,还特别快乐。”男人哈哈一笑,说:“老子早就晓得你龟儿些这点小事情,瞒得住我黄半仙?只是说,你们几爷子能靠这样缓解压力,我就觉得没得问题。另外,这样你们就能想起我,不至于把我忘得啷个快。”如今想起这番话,觉得有些伤感。大约人都害怕被遗忘。

高一上学期的生活是如此枯燥。因为每天都是按部就班。一上近藤华的数学课我就是那张努力听讲的司马脸。有一说一,数学课是真的催眠,她对我也是真的狠。虽然每科都烂,但数学尤其烂咯,我依就记得第一次月考数学考得稀烂。我亲爱的近藤老师把我叫去办公室,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教育。“上课不听课?作业是抄的?你来给我讲讲啷个回事嘛”……

以至于后来的三年,见到我亲爱的近藤老师,我都只敢绕路走。是真的怕了怕了。

新春假期总算是给盼来了,放假前的最后日下午,连阳光也变得可爱起来。课间,同僚同我讲外面有人找,当满心疑惑的我走出去时,才发现,哦,是她啊,是开学时见到的那个可爱女生。

“同学,是你找我吗?”

“噢,你是孛儿只斤吗?”

“是。”

“噢,我妈说你放学跟我一起回家。”

“……嗯?……哦,哦这样的啊,好..好的。”

“那放学联系。”

“嗯。”

“拜~”

“拜~”

听说能回家的消息,我简直开心到爆炸。不过看着她跑上楼梯的身影,我才突然缓过神来冲那早已没有身影的走道叫到:“我还没留电话的!啊喂!你要怎么联系我!”可爱归可爱,就是笨了点。

然而她还真的有我号码,这令我无话可说。

约莫下午6时,一通电话打了过来。大意是在前门会面。

于是提着我的浅蓝可爱大口袋去了。

“嗨~”走近之后,我打了招呼。

“嗨~”礼貌的回应。

“哎,你叫什么名字呀,我还不知道。”

“熊本珮云。”

“噢…”

……之后的对话,记不太清楚了,有幸的是没有冷场,说到了各自的老师、同学,又谈及难熬伤人的学业。大抵还是称得上一次愉快的交谈。因为很久没有人和我这样说笑了。至少对我来说挺快乐。

之后只要见到,我都会主动打招呼。和熊同学的短暂交谈总会使我很快乐。大概也找不到第二个能sayhi的人了。

至于春期第一周,除了持续的不顺利,我找不出任何可以形容的词句。

我亲爱的近藤老师又来搞我了。

“下面我们请一位同学来讲讲这道寒假作业题……”

流程总是惊人的相似。点到我,答不起,被罚站着上课。开学第一天是这样,第二天,第三天还是这样。亲爱的近藤老师果真是对我照料有加。举棋不定,忽文忽理,深受其害的我果断选择了文科,就为了可以同她讲一声:拜拜啦您嘞。

另外第一周也遇到了这辈子第一个好基友—铃木曦,一个瘦瘦的,寡言少语的家伙。虽然第一学期就是同学,但基本没什么交集。而开学第一周有幸成了同桌。寡言少语?不存在的。简直比我还闷骚。然而第二周就要分班了,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便又要分开了。深海般压抑的孤独再次涌上心头。但是出乎意料,在分班一周后的周六下午放学,竟然听见有人在叫我。

“喂,搞快点,我等你很久了。”循声望去,是铃木曦那张贱贱的嘴脸。不过在这一刻看来竟是久违的可爱。此后的两年半,每个周最后一天下午放学,必定是我等她或者她等我,然后一路恰饭逛商场吹水打机。那时候是多么快乐啊。而如今再也没有和谁达成过这种默契……

文科班的生活正式开始了。面对这群陌生的同僚,我开始只说普通话了。

同我一起分配到第10班的还有曾经同班的上杉雨辰,我曾经的同僚,我在文科班的第一任同桌,不可否认,她确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不过我当时全然未有注意到,因为我的小心思都放在了一个穿白色半身裙的女孩子身上。

凯瑟琳。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她,还是在第一学期,那个时候只保留着一种单纯的好感。当踏进文科班见到她的那一刻,心里也是一惊。

“她也在啊,真好。”我望着窗外,傍晚的阳光,光亮而温暖。

大概是在开学第三周。晚自习开始前,老师叫我把外面的地面打扫一下。当我提着拖把很不情愿地走向走廊的水槽,凯瑟琳突然出现在了走廊尽头,径直朝着我走来,似乎想要拦住我的去路。空荡荡走廊,只剩下我俩。白色衬里外面套着蓝色洋服,再有那素白半身裙,是那么令人心动不已。不过我尽量克制住自己,只是瞄了一眼她,便假装移开目光,面无表情的往前走。天知道我心跳有多快。两米足宽的走廊,此时只嫌太窄了。眼看着越走越近。

“hey~”她叫住了我。

“啊…”我慌了。她居然在主动和我打招呼?

“把手伸出来。”令我不敢相信的事,她竟在坏笑。

“啊…我…”吞吞吐吐之间,我还是伸出了左手。手心没有张开。

“给!”她一把掰开我的手指,把手心里的东西塞到了我手中。出于本能,在她把东西塞给我时,我尝试握住那东西,但是她的手还没有收回去……

欸,女孩子的手原来是温和而又软软的啊。

我赶紧松开,她也抽回手。我看了看手心,一团纸巾,微微湿润。我茫然的看着她。

“请帮我扔掉吧,谢谢你噢~”说完她便径自向教室走去。她是笑着说的。我依然能回忆起这般笑容。

我呆呆地望着手心的纸巾,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住,回头,看着她的背影。

在转身迈进教室的前一秒,她停住了,转向我。

她忽然笑了。我的天。那么可爱那么美好。随后她指了指我旁边的超级大的垃圾桶,歪了一下头,抬起手做了个“byebye~”的手势,便走进了教室。

我转过身,呆呆地望着旁边的超级大垃圾桶,又看了看手心里的纸巾。

……

扔个锤子。

我把它放进了衣服兜兜里。此后我一直将它保留着,直到那一天。

我继续前往水龙头处。随着步伐的愈发轻快,我知道,我沦陷了。

抬起头,依稀有些刺眼的夕阳,无比光亮,无比温暖。

就和她一样。

夏天要来了,真好。

之后的日子,每每上课我便会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她,然后就会分神。长久如此,甚至都已拖累了我的学业。那个时候的我,大抵还是以学业为重的,于是我选择疏远,疏远这位如命运女神一般散发着耀眼光芒的女子。我想专注于学业,想就这么按耐住自己内心的情绪一直撑到毕业,只要等到毕业就可以去告白了吧。当时我是就这么想的,于是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成了其他女生口中的“高冷”。至于凯瑟琳,就算在路上碰见她,我也是假装看不见。直至终有一天她把我拦住了。

“你为什么总是不跟我打招呼?你真的好高冷噢。”我能听出她的话语中带有些许的气愤。

“……”我咬了了咬嘴唇,没有说话。径自走开了。

“你怎么这样啊!”

我分明听出了她的不愉悦。但我还是没有解释。

撑到毕业就好了。毕业了我一定全部告诉你,请一定要等着我呐。

之后所有的相遇,我都保持着一副沉默不语样态。而她则一直会用我听得见的声音细声同我讲:“又不跟我打招呼!哼!”

那个夏天是光亮的。

东区二楼的某间教室里,老师吧啦吧啦地讲着课,靠窗的男生听着课,目光却总是在某个固定的女生身上停留。他悄悄掀开窗帘的一角,窗外的大树上有松鼠在蹦跳,阳光透过枝叶的间隙打在他脸上,他感觉到那洋洋洒洒的光,无比柔和,无比温暖。

除了同样沐于阳光下的凯瑟琳,其他的一切,或许都不重要了。

第三学期开学,因为橘原中学的分班体制,以往的九班被拆散重组,一半学生并入了我们班,另一部分则并入十一班。

报道第一天那晚,我去迟了,已经没了什么座位,便找了个靠门的地方坐下了,那是个尚且空着的两人座。刚坐下,一个不曾谋面的女生走了进来,环视了一周,发现没剩什么座位了,便在我旁边坐下了,她是个很漂亮的女生,一个后来我高中生活中很重要的女生,当然这些是后话了。本想着或许能够如此幸运地同她一起度过这一学期的生活,可惜碍事儿的室友极其热情地要拉着我去到他所特意留下的前排,于是还未来得及同她说上话便就这么草草分开了。

关于这学期,我已想不起来太多了,大概印象中只有运动会和那场冬月祭是最为深刻吧。男少女多的文科班,遇到运动会,男生项目自然就尴尬了起来。男生数量的先天不足,使得往往一个人得参加好几个项目才勉强能行。

我主动报名参加了1500米项目。或许是因为年轻,自负,爱逞强的性子吧,或许又是为了别的什么我难以说出口的情愫。

项目当天上场的时候,看着壮硕的对手们,我便已经知道自己是没戏的了。

枪声响起,出发了。

可不曾想,我的对手们,刚一开始就疯狂冲刺,令我慌了神。“这是什么跑法?”为了不落后而令班级蒙羞,我也较劲地冲刺起来,然而这个决定差点害死我。仅仅快到300米时,我便已经不行了。“这些人都是什么崽种,1500米当成冲刺跑?”第一圈结束的时候,我已慢了许多,由于节奏在一开始便被打乱了,这场比赛也变得十分致命。尽管后面的里程跑得很慢,但依然感觉呼吸困难,手脚麻木。“已经是最后一名了呐”。而且和倒数第二差着不少距离。我不想跑了,我也跑不动了,望着那早己领先半圈有余的其他选手,我感到无尽的绝望。几近崩溃之时,内侧跑道冲出一个人影。

“加油啊,坚持住”她朝着我喊道。

经过缓慢地大脑反应,我才想起是她,开学时差点坐到我旁边的那位漂亮女生,斋藤蕤。

我冲她摆了摆手,不是为了sayhi,而是想告诉她我不行了。

不过她还是冲我叫喊着挥舞着手臂,为我加油。

随后蕤蕤陪着我跑了大约一百来米,可以说很感动了,这是很重要的一百米。内心激烈的思想斗争大概也是在这100米内结束了:要跑完,不能让人家失望。

最后的数百米,我已经麻木了,每跑一步,脚掌落地传递而来的震动经早已酸痛的肌肉向神经反馈着宛如撕裂一般的阵痛感。第一名早已甩开我整整一圈并早早地完成了冲线,而倒数第二也离我很远了。我还是用跑的,尽管速度很慢,但依然咬牙坚持着没有停下来。当跑过班级营地时,听到了同学们的大喊:“孛儿只斤!加油!”在此起彼伏的加油呐喊,我仿佛听到了凯瑟琳的声音,那是多么温暖的声音。尽管这是场早已输掉的比赛,但我认为那声加油却已是最高的荣誉勋章。

冲过终点线后,如释重负。早已等候在终点的自家男生立刻接住了早已虚脱的我,把我搀扶回台旁。由于接下来是接力赛,男生们把我交给了一旁没有比赛的女生。那人偏偏是凯瑟琳。

“我扶你回去吧。”她的声音很是柔和。

“不了,你陪我走走吧。”我小声地回答。其实我是真的想走走,只是因为腿部传来的不断胀痛要是直接坐下或许会落得站立不起的下场,绝对没有什么不单纯的目的,不过也说不准,或许还是有那么一点的。她搀着我一瘸一拐地挪动着,而我的手臂搭在她的肩背上也不敢轻易晃动,我俩就这么慢慢悠悠的走着,那是一种很是微妙的感觉,一种能让人不禁想要感慨“时间要是能停驻该多好”的感觉。

“对不起,我尽力了,我差他们太多了。”

“没关系啊,不要觉得亏欠,你做到你能做的就足够了啊。”我摸了摸我的头,虽将头发弄得东倒西歪,但那一瞬我能感觉到的只有幸福,想来要是近藤久藏敢这么摸我的头,我必定要和他打上一架。

我们就这样并排着往回走。很近。很近。谁也没有说话,甚是安静,以至通过臂膀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

如若这是一部电影的情节。我猜那时我应该要做的和能做的,就是牵住她的手。

于是我试探的碰到了她的手,迟疑了两秒,她没有抽回。

可是我怯懦地抽回了。抽回了,也意味着一切都结束了。如同一并荒芜的风声。

在这之后,我们渐渐疏远开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后来我试着回想过很多次,都不能得知当时自己退缩的原因。

如果当初我勇敢,结局是不是不一样。

如果当时你坚持,回忆会不会不一般。

“遗憾才是事情本来的样子。”

之后的冬月祭中,我们和隔壁班有场搭台戏,要一对男女分别搭戏的表演,她去了。我就这么日复一日地看着她和隔壁班那个男生练舞,看着他们越走越近,醋意横生。

这种情况本来不会发生。如果那天我不曾抽回手的话。可是没有如果。最不愿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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