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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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确地说,只有何总管一脸尴尬。

皇帝的脸色非常自如,好像他坐在那华贵的波斯地毯上,是为了批阅奏折,透着一脸的理所当然。

没人敢问他们在坐榻后干什么。

可能是皇帝在给新上任的何总管布置工作吧?

一切安置好,仁秀将一众太监又带了出去。在廊下,仁秀沉着脸,给他们狠狠训了一番话。告诉他们在长信宫当差,嘴巴一定要紧,若将皇上的事儿透露出去一丁半点,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都是拖到宫训司的下场。

呵呵,仁秀公公这位内廷司务,以后可就管着宫训司呢。

太监们都噤若寒蝉,哪敢说半个字。

晚上,秦栩君静静地看着新换的《圣祖实录》,机枢处送了奏折过来,照例二十份,是挑选出来明日早朝上要议的二十件。

秦栩君问:“只有折子,没别的?”

那送奏折的行走微微一愣:“程太师怕皇帝新政,太过劳累。”

秦栩君没有再追问,挥了挥手让他离去。等人走了,才对何元菱道:“你和仁秀的任职文书、以及腰牌手印,一样都没见着。”

此时距离秦栩君下令拟旨已有好几个时辰,机枢处未拟公文、亦没有操办,显然是故意的。

何元菱想了想,道:“总不至于故意给皇上难堪吧?”

秦栩君道:“机枢处在拖延。”

“应该也在皇上的意料之中,他们不会这么爽快交权。”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秦栩君摇摇头:“不落实,就是打算生变。拖延不会让朕难堪,但明日早朝,他们一定打算让朕难堪。”

秦栩君拿起手边的《圣祖实录》:“圣祖这样的人才,果然是两百年都不见得出一个。多亏有圣祖这本实录,不然朕还真不知道怎么对付这些狡诈之徒。”

何元菱虽然已从靖圣祖那里得益良多,却还没来得及细看《圣祖实灵》,便问:“圣祖皇帝可有什么奇招?”

秦栩君道:“圣祖帝当年亦是少年登基,十六岁亲政,遭遇权臣当道。当年的大臣,与今日这几位不愿还政于朕的大臣同一个套路,阳奉阴违,处处设障。”

“这个奴婢知道些。”何元菱道,“后来圣祖皇帝玩了一招杀鸡儆猴,拿下马首,联姻二号,墙角挖得也是很遛呢。”

秦栩君将手中那册实录递给何元菱:“第三十六页,看幸园灯会。”

幸园是京城一处著名的皇家园林,何元菱听说过,但并没有去过,偶尔太后会去小憩数日,在那里遍邀京城贵胄女眷,赏赏花、游游园。

只是不知道,早在圣靖那一朝,幸园就已经如此有名有姓。

依着秦栩君的指点,何元菱翻开实录,顺利找到第三十六页,仔细地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何元菱就笑了。

原来靖圣祖的惊天雄才,在他还不满二十的时候就已经初露端倪。

那一年,靖圣祖名义上已经亲政三年,但实际的朝廷控制权却并不在自己手上,一帮重臣借着先帝托孤的名义,把持朝政,架空皇帝,也是玩得遛遛的。

某日,圣祖皇帝在某事件上再次与内阁意见相左,他预感到朝中必定会有潮水般的弹劾奏折到来,便想了个主意,假称自己要与民同乐,开放幸园,挑选两百名京城百姓与自己一同赏灯。

并指定京城衙门经办。

内阁当即就有点晕。从来把持朝政者,就算党羽遍布朝纲,也难以面面俱到。更何况官员大多数是读书人出身,讲究个风骨。越是权臣势大,就越会有反骨之士。

这些反骨之士,也是各有来历。

有些是真的心怀拯救天下的梦想,后世称之“义士”;有些是天性逆反,后世称之“杠精”;还有些则是博个青史留名,后世称之“政治投机分子”。

但不管这些反骨之士是出于什么目的,有他们的存在,权臣就无法做到一手遮天。

恰好,京城衙门,就是圣祖朝权臣,遮得不太全面的地方。

京城衙门有几位官职不大不小的官吏,早就看不惯权臣们安插党羽却不善待自己的行为。得了亏待的人,极容易反骨。他们在筹备灯会时,向皇帝发出了强烈的信号。

选出来的两百位京城百姓,颇有几位京城衙门的暗探。

灯会热闹非凡、很有皇家气派,但真正在历史上值得记上一笔的,却不是灯会本身。

灯会结束后不久,京城突然出现坊间小报,痛诉权臣及其党羽十宗罪名。抖露不少阴私之事。

此时正值权臣组织党羽们对皇帝轮番攻击、拼命扼制帝权之事,小报一出,顿时打乱了他们的阵脚。

毕竟这小报也实在太阴损了,写的那都叫个什么呀。

某某官员在皇帝身边安插眼线,偷看皇帝起居、居心叵测;某某官员的小妾明明是青.楼女子,却摇身一变入了良籍,害死府中嫡女;某某官员私通敌国收取大量不义之财,在老家的宅子几乎占了半个镇;某某官员是京城最大赌博集团的幕后黑手……

甚至还有某某官员表面一身正气,其实和京中某花魁颠鸾倒凤;某某官员靠自己的富商岳家一路打点才有今日地位,实属软饭硬吃;某某官员每天夜起十几次,肾虚得厉害。

反正,半真半假、虚虚实实,内容极为劲爆,甚至略带猥琐。

说实话,朝廷不是没有工作邸报,可谁看啊。太一本正经了。这种小报才极具流传性、才让老百姓喜闻乐见啊。

一时间京城传得沸沸扬扬,那位传言肾虚的官员最倒霉,他还是权臣集团中的一位重要人物,平常出街很有排场,加上中年英俊、一表人才,也很享受老百姓围观崇拜的氛围。

但小报一出,情势立变。再出街,老百姓们都争相观看,还敲锣打鼓大喊:“肾虚大人来啦,肾虚大人好大的排场啊!”

更过分的,“肾虚大人”的府上开始出现络绎不绝的自荐者,纷纷表示自己有祖传秘方,专治肾虚。

“肾虚大人”百口莫辩,又面子丢尽。某一天情绪没控制好,气急败坏之下,对一位江湖游医一阵拳打脚踢,然后逐出门去。

说来也算他倒霉,那江湖游医回到住处没几天,竟然死了。

一调查,哎呀,是被“肾虚大人”打死了。

得,当官,肾不肾虚其实影响不了前途,但打死良民、还是亲自动手,这搁谁身上都是很大的污点。

最后,“肾虚大人”入了牢。牢里不见天日、阴湿寒冷,等他的同伙费尽心机将他救出来,“肾虚大人”真的肾虚了,虚到已经下不了床,别说政治生涯就此结束,和家中小妾女眷们的感情也就此到头。

权臣集团忙于抓小报,自然就不能全力攻击皇帝,一个不留神,被皇帝挖了墙角。

挖了墙角的集团,土崩瓦解的速度是灾难性的。

没多久,首席辅政大臣出了一件天大的丑闻。喝醉之后轻薄良家妇女,被人家夫君抓了个现行,一口咬死,苦苦相告。花钱私了还不要,声称“哪里轻薄割哪里”。

焦头烂额啊!

尤其关键的,这位首辅向来德高望重的形象毁于一旦,朝中之人纷纷侧目。

后来首辅被抄家,抄出远超国库的巨额家产,判斩立决,全家流放。行刑前夜,一女子声称是“旧识”,到狱中探望他。

首辅一看,果然旧识,这不正是自己稀里糊涂“轻薄”了的那位良家妇女?

呸,什么良家妇女,其实是赎了身的青.楼女。

首辅这才清醒过来,一直以为自己将皇帝吃得死死的,却没想到,原来是皇帝将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总算,在见阎王前的最后一天,皇帝突发“善心”,将真相告诉他,让他在被砍头前,先怄死。

这就是一场由灯会引发的夺权。最终迎来了大靖朝最繁盛的三十年。

何元菱合上书册,百感交集。

赞叹于靖圣祖的谋略,又感叹在这朝斗权谋中,少不得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没有哪个皇帝的江山,是在一派详和中、高尚地坐稳的。

“皇上也打算利用民间的力量?”何元菱问。

秦栩君却道:“这些阁臣,史书都比朕熟。这幸园灯会,他们比朕清楚多了,自然不宜盲目效仿。但借力打力,倒不失为一个法子。”

何元菱心中一动,想起靖圣祖说过,要扶持聂闻中的那番动机。

“聂大人还不能这么快信任,有待观察。”何元菱提醒。

秦栩君点点头:“说的是。明日早朝必定又是硬仗,时间紧迫,聂闻中一时还用不上。但圣祖帝用的‘传言’这招,却甚妙,不如咱们先抛点信息出去……”

***

一个黑影,隐在夜色之中,悄然潜入太师府。

程博简在一间极小的密室等着,从这黑衣人手中接过一张小纸条。展开一看,程博简顿时脸色阴沉。

“确切?”程博简低声问。

黑衣人道:“太后动用‘天鸽’急传,确凿无误。”

“没想到皇帝手里竟然有先帝的密诏。竟一点儿风声都没有透露。”程博简自言自语,又觉得还是蹊跷。

弘晖帝身边,从小算得上得用的,无非仁秀而已。但仁秀一直被盯得极紧,又是个极为胆小之人,若他手里握有先帝的密诏,早就露出了端倪。

先帝驾崩时,弘晖皇帝才七岁。一个七岁的孩子,在满是眼线的皇宫里,怎么可能藏得住这么重要的物件?

“难道姚清泉还有党羽未除?”

程博简眼中放出凌厉的光:“若被我找出这个人,碎尸万段!”

黑衣人任务完成,躬身退出,一纵身,又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程博简叫来府中豢养的死士,四位精壮男子皆是黑衣黑袍,面具遮面。

“明日清晨,伏击徐瑞。他身上有一卷先帝的密诏,到手后,立刻送到福胜巷,明日我的轿子从那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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