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二章 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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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三娘子心中忐忑不安,一步三回头往回走。待转过巷子,见到看热闹的人也不怕冷,围住了铺子,毛氏尖利的嗓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我儿可是府学的读书人,朱先生说,我儿以后定有大出息,你们敢来找事,一个都逃不掉!”

  “呸,想要讹诈老娘,也不瞧瞧你可有那本事!”

  “报官!报官!等下差爷来了,将你们全抓进衙门打板子!”

  男人继续在喊痛,他的同伴们在哄堂大笑。

  看热闹的人大多都是[shu]面孔,项家在九曲巷住了多年,附近的住户与商户,早彼此相[shu]。

  项三娘子还看到了几个有名的混混闲汉,兴奋地在一旁指指点点,她心更慌了,赶紧低头挤进了铺子。

  毛氏见到项三娘子独自回来,趾高气扬的气焰,一下低了几分,拉着项三娘子到角落,低声问道:“你怎地一人回来了,那崔大郎呢?”

  项三娘子道:“崔大哥告假了,不在家,这几天都不当差。”

  毛氏滞了下,气得扬眉怒骂,“没用的东西,我早就说了,崔家就是没出息的,顶天了就是一个小吏,你要擦亮眼睛,别被骗了去。”

  柜台被拍得啪啪响,“出来!想要躲是躲不过,报官,我要报官,让官府来断案。项氏铺子谋财害命,你们可要睁大眼睛瞧清楚了!”

  毛氏顿时急了,将项三娘子一把推搡开,冲过去又要骂。

  项三娘子背撞在突出来的柜角,痛得她连气都缓不过来。

  铺子门前围着这么多人,生意就休想做了。

  项伯明天天伸手要钱,还要给他做新大氅去赏花会文。大氅须得绣花,她要趁铺子没客人时,紧赶慢赶给他做好。

  要是耽误了他的功夫,他又得大发脾气,引得毛氏心疼。

  毛氏一心疼,捂着心[kou]哭半天,哭死去的阿爹,哭她的不易,命苦。

  邻里之间只顾着看热闹,无人上前帮腔。

  平时毛氏[xing]子要强,得理不饶人,邻居与项家都不大来往。家中亲戚在项父去世后,担心他们孤儿寡母拖累,几乎断了往来。

  等到项伯明进府学读书之后,有些亲戚热络起来,全部被毛氏[yin]阳怪气骂了回去。

  项三娘子嘴里苦涩蔓延,眼见闹得愈发不像话,强自忍痛上前,拉过毛氏道:“阿娘,这样吵下去,今朝就不用做买卖了。”

  毛氏[kou]中叫着报官,她一个平头百姓要进官衙,心底着实发怵。

  将所有的人想了一遍,除了崔家与衙门有关系,竟再也找不出其他能搭把手之人。

  毛氏只得暂时作罢,由项三娘子前去处理了。

  项三娘子尽量挤出一丝笑,对为首的男人道:“这位壮汉,外面冷,请进屋来说话。”

  男人靠在墙上,大声道:“这位姑娘,我可不敢进来,有话就当着众人的面说,我们可是清清白白,不怕!”

  大家一起笑起来,那几个闲汉混混叫嚣道:“项东家,你这就不对了,铺子里做了不干净的吃食吃坏了人,难道想私下掩饰过去?”

  “是啊是啊,以后谁还敢到你家来买蜜饯果子?”

  项三娘子无法,装作没听见,打起[jing]神问道:“那你们待如何?”

  男子也干脆,眼神左右飘忽,道:“我这兄弟吃坏身子,已去医馆花了半钱银子的药钱,如今还不见好。我这兄弟啊,上有老下有小,万万不能出事。这样吧,我们也不是贪财之人,你赔一两银子,我们就不追究了。”

  项三娘子舒了[kou]气,不禁看向了毛氏。

  毛氏又气又看不起他们。

  真是一群穷酸乞丐,一两银子罢了,亏得闹出这般大的阵仗。

  虽说如此,毛氏还是当做被剜走了心头[rou]一般,一两银子可以给她的宝贝儿买一块羊[rou]补身子了。

  毛氏不情不愿从荷包拿出了一两银子,往柜台外一甩,趾高气扬道:“拿了银子就滚,大家都听着看着,以后要是再来,我就不客气了!”

  男子眼睛一亮,飞快弯腰从地上捡起银子,拿在嘴里还咬了咬,小心塞到了怀里,叫上其他几人,一溜烟散了。

  没了热闹可看,围着的人也陆陆续续散去。只有那几个闲汉混混,慢慢往巷子外走去,不时[jiao]头接耳,转头朝铺子里张望。

  毛氏损失了一两银子,耽误了买卖,气得一直没能停歇过,骂得嘴角白沫横飞。

  “这群杀千刀的,定是看准了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

  “待到我儿以后出息了,我要我儿全部把他们抓起来,打板子流放!”

  “哎哟,我的命苦啊!当年你阿爹那个死鬼去得早,我辛辛苦苦将你们姐弟拉扯大,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铺子里没有客人,项三娘子赶紧拿出针线匣子,坐在避风角落做起了大氅。

  在城里生活不易,柴米油盐都靠买。今年天气寒冷,一担柴比往年涨了两个大钱。项家只有项伯明的屋子有上好的银丝炭,她们母女都只舍得灌个汤婆子取暖。

  项三娘子手冻得通红,很快就麻木了,连针都难以握住。恐将绸缎做坏,便放下针,将手藏在衣袍下暖和,抬眼看向骂得唾沫横飞的毛氏。

  毛氏今年方三十五岁,发髻中已可见银丝。瘦得颧骨突出的脸,眼角略微下垂,薄薄的嘴唇,看上去就不好相与。

  项三娘子心像是被针扎了般,疼了又疼。

  邻居以前逗她,说是她阿爹没了,阿娘养不起他们姐弟,肯定要将她卖掉。

  那时候她整[ri]惶恐不安,生怕毛氏不要她了。

  毛氏虽一不如意就对她非打即骂,最终还是咬牙挺了过来,将她们姐弟一并拉扯大了。

  朝廷规定能立女户,家中没个男丁,女户撑不起家。

  项家有铺子,算是略有薄产,会被亲族或者觊觎的坏人盯上,吃绝户。

  毛氏说,要是没有她弟弟,她们母女会被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等项伯明有出息了,她们母女也就苦尽甘来,跟着他享福。

  她与崔耀祖自小相识,一并青梅竹马长大。他待她好,告诉她毛氏偏心,对她不好,只一心扑在她弟弟身上。

  明明家中的事情都是她在做,做蜜饯干果的手艺比毛氏还好,待客和善,铺子的买卖都靠她撑着,否则哪有银子供项伯明大手大脚花销。

  项三娘子曾经怨怼过,却始终鼓不起勇气,忍不下心对毛氏说一个不字。

  多年下来,她也就习惯了。

  崔耀祖__

  想起他,项三娘子木然低下了头,拿起针,继续绣起了花。

  天快暗下来时,项三娘子手脚麻利收拾关门,急急出了巷子去接项伯明。

  雪停了,雪被踩得硬实,寒意从脚底直往上钻。项三娘子哈着手,不断来回踱着脚取暖,等了许久,方等到项伯明。

  项伯明从赁来的马车里下来,看了她一眼,就目不斜视大步往巷子里走去。

  项三娘子忙小跑着跟在后面,赔笑道:“可是先生留得晚了些.....”

  项伯明回头,不耐烦打断了她,道:“外面的事情,你妇道人家懂甚,休得多问。大氅可有做好?”

  项三娘子神[se]微滞,忙道:“做好了做好了,你回去试试可满意。”

  项伯明不置可否,烦躁地道:“就是不满意,也来不及修改了。我早就说,得去天秀庄里面买,偏生你们总是将银子银子挂在嘴边,俗气得很!就你那绣花的手艺,如何能与天秀庄的比。来参加文会的,非富即贵,我这一身穿出去,羞愧得都不敢抬头。”

  天秀庄是明州府数一数二的绣庄,嵌了金钱银线绣进去,花朵蝴蝶栩栩如生,[jing]美绝[lun]。

  随随便便一件衣衫,动辄要卖十两银。

  项三娘子低头不做声了,默默回了家。

  毛氏在门[kou]翘首盼望,看到项伯明进屋,扎着手迎了上前。心啊肝啊叫个不停:“外面冷,快快进屋,三娘,去点炭盆。”

  项伯明脚步不停往屋子里冲,“来不及了,我得赶去闻香楼。”

  毛氏脸上堆满了笑,得意地道:“我儿真是厉害,闻香楼都随便进。哎哟,三娘,你快些去打水来,伺候你弟弟洗漱。”

  项三娘子拐进了灶房,端了热水进屋,上前替项伯明挽起衣袖,绞了帕子递上前,托着香脂立在一边。

  项伯明擦拭过手脸,舀了一坨香脂抹了,披上毛氏递过来的新锦缎大氅。

  大氅大小长短正好,在角落绣了几丛修竹。项伯明不甚满意,撇撇嘴,总算没说什么。

  “银子!”

  项伯明朝毛氏伸出了手。

  毛氏愣住,怔怔道:“早时你刚拿过银子,怎地又要了?”

  项伯明皱眉,催促道:“早上那点银子,在闻香楼吃盏茶都不够。从闻香楼出来,我们还要去别处。快些,别耽搁了功夫。”

  毛氏忧心忡忡道:“夜里冷,从闻香楼出来,就早些归家吧,你明[ri]还得早起上学呢。”

  看吧,妇道人家懂什么!

  项伯明说不出的怨怼,他明明聪明绝顶,偏生没投好胎。

  “你懂甚,闻香楼人多,贵人哪能注意得到我,待人少了,我才能被他们看在眼里。”

  毛氏顿时不做声了,她刚损失了一两银子,仔细算了又算,拿出半钱银子给了项伯明。

  项伯明掂量着手心的半钱银,生气地道:“这点银子哪够!”他瞧了眼滴漏,伸手抓过毛氏手上的钱袋,头也不回出了门。

  毛氏手上一空,下意识向前追了两步。

  “罢了,罢了。我儿要结[jiao]权贵,等到他以后得了势,要甚有甚,给我请个诰封,我就能享那老封君的福了。”

  毛氏嘴里喃喃自语,想到以后的荣华富贵,一扫先前的郁气,神情亢奋起来。

  *

  程子安从府学回家,老张迎了上前。

  “柱子,你先去灶间找秦婶用饭,夜里路黑不好走,别摔倒了。”

  莫柱子欢快应是,老张顺手接过了书箱,等他走远了,压低声音道:“少爷,一切都办妥当了。他们没敢[sao]扰项三娘子,只拿了一两银子走人。”

  程子安嗯了声,道了声辛苦,“张叔,那些人都可靠吧?”

  老张道:“少爷放心,明州府富裕,前来讨[kou]饭吃的流民多,我找的都是些有家有小之人,他们顾忌会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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