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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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幡绰在安禄山身边吃得过好了,很多东西是从未吃过的,难免贪嘴。有进便有出,他不可能不在大皇帝御用茅厕里留下浓厚刺鼻的气味。

而气味又惊动了眼睛不好嗅觉超灵的大皇帝,于是咆哮声响起:“哪个小子瞒着朕放肆(屎)了,熏得朕快瞎眼了?!”

那个百伶百俐的戏神赶紧跪伏在地,发誓那不是自家放粪造成的氛围,相反,那气味早就存在了,一直以来。大皇帝不信,回头找万大厨,要问他。

万鼎丰正好端来蜜水,正好想清除封大人这具仍在腌制中的尸体,便接过黄教师递来的神色,说:“哦对了,微臣前任封大人一直在宫中赖着没走。”

“为何?!”大皇帝极为震惊。

“陛下说过……”

“啥?!”

“圣人不止一次说:真不知杀了那么多的牲畜,尝了那么多山珍海味玉液琼浆,封大人本身变会成一道啥滋味的菜品。”万大厨说。

“封雨亭眼下何在?”

“腌制中。”

“对了,是了,那股子放肆的气味便是他,封雨亭对朕的复仇,难怪那么熏人!送回去,赶紧送回他家里,”大皇帝说,“而后……”

见他做了个灭族的手势,黄幡绰说:“好,微臣随后替陛下吩咐下去。”

结果猪羊二人把封大人取出腌缸,交付给封府来的下人。幸好下人不认得他俩,没有惊叫起来。

接着便是白马寺超度会。会毕,封大人给焚化了,与刚死的一个老和尚混合在一起焚化的。穿的是袈裟,杀了那么多牲畜的封大人。方丈豁达,说这是佛祖乐意成全的,也算是救人,救的是几十口人。

表兄没陪伴表弟完成这个冒名顶替的仪式,因意外瞥见丹歌-真如的倩影,便立刻追随她去了城里。就在他叫唤她,微笑以待她的反应之际,她转来的脸上却绽露惊恐的神色。

宝卷看了心惊胆颤:“明明起先还是微笑着的,脸上不复有过去仇视我谢宝卷的神色,为何忽然之间便变回去了,仿佛我正在重新劫掠她?!”

原来,客栈里的秦基业等人出来迎接丹歌-真如了。

原来,身着便衣的军汉也赶来了,足足有两百多名之多,把猝不及防的秦基业师徒和丹歌-真如给抓捕了。

宝卷从丹歌-真如的脸上看到她恨不能杀人的神情,知道这个误会再难消除了,于是要求那些军汉把自家也带走。但谁也不理睬他,既不看他也不碰他更不答复他,仿佛他是不存在的,是空气,是光线,是无物,无法抓取,如何带走。

宝卷昏沉沉急匆匆返回家里,正好遭遇阿爷回家来,便捉住他胳膊,把他拽进卧内,把刚发生的情形说了一遍。他要目瞪口呆的阿爷赶紧想法子救下丹歌-真如,救下师傅师娘师兄师妹,说:

“从前儿子曾掳掠她□□她,害了她,现在该把欠下的债务如数偿还与她了!至于其余人,都是保护儿子活到现在的功臣,不能随便给抓,即便给抓,阿爷也须得搭救人家出来!”

阿爷告诫他:“晋王部下没抓捕你,显然知道你是谁家的王孙,毕竟,你阿爷是大燕国将做大匠,据说即将充任工部尚书,也算是本朝仅有的几个大臣之一了。

尽管如此,但安庆绪到底是本朝专司征伐杀戮的晋王,是大皇帝之子,苦劳多多,功劳多多,所以千万不可开罪了,而不开罪,当然是尽量不外出,尽量不鲁莽,免得犯事,给安庆绪抓住把柄,你个人遭殃不算啥,我谢府举族给屠灭,也太不划算了吧!”

做儿子的一言不发,泪如雨下。这在宝卷,是很少发生的。今日如此,显然是绝望所致,他骤然起身,看样子要外出,说:“儿子去主动去投案:是我帮着疏散了罪臣封雨亭家属。”

还说:“做人在世,迟早是一个死字,与其以后给大唐灭族,不如眼下单独去死。”

又说:“阿爷,看来你不打算给自家留后路了!既如此,儿子先走一步为好!”

谢大人着慌了,赶紧制止他,并把他交付给赶来的下人,严厉叮嘱道:“管住大郎,若是外出,看看是否渔色,若是的,听之任之;若是要去投官,赶紧制止,必要时,打得半死也要拖回来!”

后几天,谢大人镇日价忙着修复洛阳城和昭阳殿。

到了他未回家的第三天,他骤然回家,且日色尚早,问下人:“少爷出去没出去?回来没回来?”

获悉宝卷这些天一概不外出,这个时候刚重新睡下,谢大人不仅大为吃惊,心里说坏了坏了,这孩子还在背负过去掠夺舞娘的罪责。

他便去看他,一眼瞥见儿子脸上有沉思的神情,他问他:“儿啊,你为何不把长得比丹歌更好的女娘扛回来?如何忽然之间便对女娘失去了兴致了?”

“儿子还没成家,阿爷是说:儿啊,你焉能如此?”

“是呢:如此下去,我谢家的正嫡便失传了,可不好了!”

宝卷不乐意说起丹歌,但面容大有悲色,说明他心里除了在说丹歌,别都一概没有。谢大人便说:“儿啊,你若想成亲,洛阳有的是官宦人家的好闺女等着上我家的门。”

见宝卷直摇头,谢大人又说:“若我儿还没玩够女女,那就别这么早就睡,尽管外出。窑子也好,酒家也好,有的是形形色色天差地别的女娘,看着跟大唐时节的长安没甚两样。”

宝卷沉吟后说:“色心虽还在,无奈色胆没了,如何是好,阿爷你说?”

谢大人吃惊说:“这为父就不解了:何故变得如此?还是因为丹歌?”

宝卷便说:“毕竟现在不是大唐的长安了,而是大燕的洛阳了。”

“怎么说?”

“照儿子看,大燕迟早完蛋,若是儿子在洛阳造孽,以后一准要给人算总账的。”

“可大燕如日中天啊!”谢大人说,“对了,想起来了:洛阳府尹陆勋狗胆包天,开着家叫凝睇楼的妓馆。楼中充斥大唐的天家女儿,那些皇妃王妃公主郡主。正因如此,即便一般人买不了那里的春也想方设法,花天价去嫖天家妃主,以为这才是真正做成男人,——当不成皇帝,还不许嫖嫖与皇帝有关的女子?”

宝卷听呆了,不禁睁大眼站起身:“果真有这档子事儿?!”

“我儿若是已给那些李唐的妃主激起久已不振的兴致,阿爷可以亲自陪你去走一遭。”

宝卷却坐了回去,拨浪鼓似晃荡脑袋,说:“儿子一路下去上来,下到江南上到洛阳,曾见过太多的难民,见了太多的难民安置在江南的新家,就一样东西两个男人,便可看出民心之所向。”

谢大人蘧然怵惕了,问:“是哪样东西,哪两个男人?”

“家家户户的门便是那样东西,而门上的门神是那两个男人,一个是大唐胡国公秦叔宝,另一个是大唐鄂国公尉迟敬德。”

谢大人瞪大了眼睛。

“阿爷,你说这是不是民心向背?你说儿子该不该怀揣色心放下色胆,重新做人?”

谢大人以为有道理,像儿子一样沉吟后,追问一路下江南去一路上洛阳来,宝卷看过那么多的死者那么多的活人,那么多的山林那么多的田野,都能得出些什么结论来。

宝卷想都没想,说起石堡山避难村民的拼死抵抗,说起南阳城大唐官民的抵抗至死,预计长则十年短则五载,大唐必定全面复国,到那时,现在的大燕伪官及其眷属,大唐的成百的刽子手都砍不过来了。

谢大人听得儿子这么说,嘴上批斥宝卷胡说八道,腹腔里的肠子立刻蠕动起来,你纽我我结你,互相紧紧纠缠起来,以至于生生作痛。

就是这次谈话,使得谢大人真正考虑起“后路”来。

为了洛阳城的发扬光大问题,他多少与陆勋有所接触。虽然彼此交往不算太多,但陆大人搜罗若干李唐女儿开妓院的暗中勾当,他是知晓的,于是他拖着谢宝卷去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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