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琴逢周郎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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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蓉上下打量了下儿子,觉得他分外俊逸,有姑娘喜爱那是天经地义的。只是他身上没什么挂饰,回头要回送姑娘东西都拿不出来,可如何是好?

“你这穿得也太素,腰上要多挂些配饰才好,若要送人也不至于拿不出东西来。回头我叫人给你送些,你记得戴上。”

韩昭只是高深莫测地挑了挑唇角,并不应承。把帕子从萧蓉手里抽走,行了礼退了出去。边走边看那帕子,也不知道平宁从哪里弄来个女孩家的帕子给他缠手,不过算是歪打正着了。竟然一个帕子就安抚住了萧蓉,真叫他没想到。

他收好了帕子,转身便向卫国公府同韩伯信对口风去了。

萧蓉头一回有了做婆婆的希望,自然欣喜又忐忑。喊了齐嬷嬷进来,将这事一说,虽然八字尚未有一撇,但还是未雨绸缪地打听起纳彩问名的礼仪来。

韩昭这两头安抚,一来一回竟然过了七八天,澹园的书也终于晒完了。

最近纪言蹊正在修复一本十分珍贵的书籍,因他身体不适,修修停停,进展十分缓慢,尚还分不出精力去整理阁里的书。那些晒好的书都是田叔在整理,好在田叔对阁中书籍并不大熟悉,是以清辞还有一些时间去找书的下落。

这日吴显拿了晒书开销的明细来给清辞。清辞对好了账,支了银子给他,又问起书的事情。坊间依旧没有《绮合集》要刊印的消息,看来就只有那夜明珠这一条线索了。但翰林街古玩、当铺之类的店铺并不算多,还是得找机会去一趟梧州府。

吴显身子重,走路都要喘粗气,难为他特意上山,清辞十分过意不去。园子里樱桃熟了,又甜又多汁。清辞摘了一篮子樱桃给他带上,然后抱着猫拎着篮子,一路将吴显送到了澹园大门口。

将吴显送上了车,清辞正要转回,忽见一驾华丽的马车远远行驶过来。车架上一个赶车的车夫,旁边坐着一个秀气齐整的小厮。不过最惹眼的不是人而是车。

两匹毛光水滑的高头大马,马身上有金色的当卢,金色的攀胸和杏叶。车帐上则是彩绣的瓜瓞绵绵、琴棋书画、祥云仙鹤,挤挨在一起,十分夺目热闹。绣线里大约织了金线在其中,阳光从树缝间落下的斑斓,照在车帐上,金光闪闪的,璀璨耀眼。车上四角还挂着金铃,一路叮当作响,生怕路人瞧不见马车主人的逼人富贵。

清辞被这十分耀眼的马车给吸引过去,不禁多看了两眼。

对于晏璟这浮夸的马车,韩昭是打从心底是嫌弃的,只是在回来的路上正遇到了才从居乐坊里出来的晏璟。韩昭不愿意在大街上同他拉扯,推脱不过,这才勉强同意上了他的车。一路之上,晏璟三句话有两句离不开居乐坊。

“那坊主丽娘是个妙人,元华你一定要去瞧瞧。”

马车的内饰同它的外表一样浮夸奢华,车内宽敞,坐垫宣软,还置了一个张方机,有茶有酒有点心。韩昭嫌他瓜燥,捏着杯子慢慢喝茶。

“那居乐坊是士子们除了鸿渊阁第二向往之处,元华可知为何?”

等不到韩昭的回应,晏璟也不觉尴尬,扇子一收,扇柄在掌心敲了几下。“当然,美酒美人是不可少的。妙就妙在居乐坊中不仅可以用金银花销,还可以作文作诗来付茶资。那丽娘每月出一文题,倘若有文、诗能入她的眼,当日的花销就可全免。”

“不仅如此,那些脱颖而出的诗文还被丽娘结集出版,名为《采芳集》,听说如今都出到第三卷了。”

“还有、还有,若有人新制词曲,无论好坏,只要交足银两都会令乐伎传唱。昨日有一商贾,平生最爱舞蹈,偏又生得肥头大耳十分笨拙,却是亲自编了一曲什么《红叶舞》。不仅如此,此人还同舞伎同台演出。”说到此处,晏璟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滑稽的一幕,忍不住笑出声。

大周风气不算保守,除了有坚决维护前代文人矜贵精神的那种清流派,也有崇尚魏晋风流,不羁于世俗礼法,只追求自我洒脱与自在的放浪形骸之人。文人墨客并不以出入烟花柳巷为耻,畜妓狎妓虽不是蔚然成风,但“笑倚青楼调妓女,新裁丽曲度琵琶。”却也是本朝士大夫常见的生活之一,倒也不太受指摘。

但这些非韩昭所好,所以兴趣缺缺,不过是卖个耳朵给他。后来听烦了,连敷衍都懒得敷衍,索性双臂抱胸闭眼假寐。

晏璟说得口干舌燥,喝了口茶,忽然道:“咦,这么浓的竹子气,这是快到澹园了吧?”他在白鹭书院,平日不少听人唠叨。虽然进不去,在外头瞧瞧也是好的。

晏璟这边刚撩开车帘子,没看到澹园,却被路旁一抹亭亭而立的身影吸引了。晏璟忍不住感慨,“这姑娘真称得上‘美人一何丽,颜若芙蓉花’啊!”

韩昭本在闭目养神,闻言冷笑,接了下句,“‘一顾乱人国,再顾乱人家。’”

晏璟苦笑着转过头,“韩元华,你到底跟女人有什么愁怨,这样避之不及、嗤之以鼻?别不是被什么女子伤了心吧?”

韩昭不语。晏璟叹了口气,“可惜这样一朵花就藏在这深山老林里,也不知道她家人怎么想的。我妹妹老早就到处走动,十三岁就已经议了婆家了。”

韩昭掀开了眼皮,那马车行得并不快,人与车交错而过的瞬间,纪清辞的身影正从他眼前闪过。韩昭的目光在她怀里的猫上停了一瞬,然后错开了眼。

晏璟则是从马车里探出了头,毫不矜持地冲清辞挥了挥扇子,“纪姑娘!”

清辞本以为这样华丽的马车里定然坐着美丽的女郎,她没什么朋友,对同龄的女郎有着天然的向往和好奇。可不料马车里竟然是——美丽的少年郎。

她被自己这念头逗笑了,是以面对晏璟的招呼,惊讶之时,脸上的笑意也没来得及隐去。虽不认得他,却也还是盈盈地颔首回了礼。

晏璟被她明媚的笑颜晃了眼,马车行了过去,他抚着胸口,靠在车臂上揉,“哎,还真是‘一顾乱人国,再顾乱人家。’”

韩昭唇边掠过一丝冷笑,“晏廷玉,你是订过婚的吧?明年就要迎亲了,就算纳妾,也要你家夫人点头,你可做不了自己的主。”

晏璟觉得他丧气,“我爹也真是,那么早就给我定了亲。真是为了一朵花放弃了整片花园啊。哎,你说世上为什么这么多可爱的女孩子呢,美的、娇的、艳的、丽的,各有各的美,都需要男人掬在掌心里宠爱的。我只恨不能给每个女郎一个温暖的怀抱,真是遗憾啊。”

韩昭“哼”了一声,在他眼里,世上不分男女、不分美丑,只有麻烦的和不麻烦的。而刚才那个,显而易见,就是个麻烦的。但再麻烦的,该清算的账还是要清算的。譬如他被夺去的清白,还有他的爱宠。想到这里,便是十分气不顺畅。

只是韩昭不知,此时他那只爱宠正惬意地捧着栗子大快朵颐。虽然是形单影只地窝在一个颇为寒碜的鸟笼子里,但好在性命无忧。虽然先前的笼子更豪华,但那个伴儿也不过是只公老鼠,于精神和肉体上都不对它产生吸引。加之玉树惯会撒娇卖巧,韩昭出门总带着玉树,临风则难得出门一次。

难得出门一次的临风被韩昭当作诱饵抛弃给了一只猫,对它精神的打击可想而知。好在美丽的皮囊总是能带给人意外的出路,对于老鼠也不例外。

二敏虽然玩弄了它良久,到底是稀罕它长得特别,同园子里灰头土脸尖嘴猴腮的耗子不是一路货色,是以没有一口咬死。久而久之,竟然产生了感情。

清辞不能叫老鼠进屋,便弄了个笼子装了临风,放在廊子下头。二敏吃饭的时候总留点东西给它,倒像是它的爱宠一样。

但连着三天了,清辞都没瞧见二敏了,心下有些慌乱。往常二敏也乱跑,可夜不归宿这种事情是从来没有的。对清辞来说,二敏不是一只猫,是她的一部分。等到第四天的时候,清辞实在坐不住了,早早做完事情出门找猫去了。

山上是有野物的,二敏胆子没那么大,就是跑也跑不远。那瘸腿的黑猫用旁人的眼光来看,也不美丽可爱,不至于被人觊觎了美色偷偷抱走。那么最有可能去的地方便是旁边的白鹭书院了。

清辞出了澹园敲开了白鹭书院的大门。书院的老门房是认得她的,听说她要找猫,便叫她去厨房问问厨娘黄大婶。因为书院伙食好,厨娘手艺也好,老鼠什么的都闻着香味跑来了。黄大婶找清辞借过二敏去抓老鼠,一来二去,二敏把书院当成了半个家。澹园只有素食,二敏便常常跳到书院这边吃小灶。

黄大婶的小院没有门,临着篱笆有两畦地,地里葱葱郁郁的一片。清辞穿过那小片菜地,听见房门大敞的厨房内哐哐有声。迈步进去,见黄大婶正在灶上忙碌。

“呀,婶子怎么这个时辰还忙着呢?”此时已经过了午膳的时间,离晚膳的时间还早,按理是厨房最清闲的时候。

“是阿辞姑娘啊。嗨,别提了,书院里有几位小爷,那是出了名的难伺候。你快进来,婶子昨日做了栗子酥油饼,正说回头叫人给你送几个尝尝,我搁在碗橱里了,你自己拿吧。”

清辞恬然笑道:“我鼻子灵嘛,闻着味道就自己来了。婶子真是疼我,谢谢婶子。”她走到碗橱前,打开油纸包,果然里面有几个香酥的栗子酥饼,她捏了一块咬了一口。

“这园子晒完了书,你也能得几日清闲了吧?”

清辞颓然道:“这还没清闲几日呢,二敏不见了,四天没归家了,也找不到,我这心里急,所以过来问问婶子有没有见过二敏。”

黄婶子手下没停,略作一想,“你这么一说好像前几日还真瞧见了。你等着啊,我先给这位爷把饭做好喽,回头帮你去找猫。这位小爷吃东西那是出了名的刁钻,喏,一碗鸡丝面,我都煮过两回了,都说不合口味,让再做。”说着捶了捶酸痛的腰。

清辞知道书院学生开小灶是会付钱给黄婶子的,想她为了乡下的儿子挣这份钱也不容易,便放下了饼子,“婶子,要不我来做吧!做面嘛,我最拿手的。您老也歇歇。”说着便舀水净手。找了面盆盛面,又敲了蛋清撒了点盐和明矾进去。一边倒清水进面盆,一边搅成棉絮,然后揉成面团。那一双手都裹在面里,灵巧地翻动。

黄婶子平常和田婶也常走动,听说过一些这女孩的事情。如今见她做事这样利索,心里感叹,好端端一个官家小姐,在这深山老林里受苦,也真是作孽。

见她上了手,黄婶子便道:“那劳烦姑娘替我辛苦了,我去给你找猫去。”

清辞道:“不辛苦。”谢过她便专心揉面。

清辞会做的东西有限,但做面却十分拿手,只因为相对简单,做起来也不需摆开那么大的排场。萧煦那伤绵延了很久,脾胃一直都比较弱,很多东西都克化不动,日常面食就吃得多些。读书之外她也没什么消遣,就爱在吃的上头动脑筋。所以就是一碗阳春面也能做的有色有味。

面团揉得光滑如缎后便开始擀面,直擀到面皮薄如白纸,撒上豆粉防粘,叠好后切成均匀的细丝。新鸡汤现熬是来不及了,好在还有剩的半碗鸡汤、半个鸡架,清辞便修旧利废一同炖煮起来。加上生姜花椒等调料,碗里再盛一勺酱油、猪油、葱花,热汤一冲。那边下了面,烫卤几下立刻捞出来放进汤里,这面就做好了。想起他要吃鸡丝面,此时也没有多余的鸡肉,便从骨头上剔了些下来撕成丝。

平宁本来是来取面的,远远见清辞进了厨房,他便没敢露头,一直在外头窗台下躲着。等黄大婶走远了,这才猫着身子跑出院子,气喘吁吁地冲回学舍。

还没进门就大声叫:“爷、爷,不好了,她来啦,她来啦!”然后整个人连跑带跳地扑进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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