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沉影浮屠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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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匆匆跑到街角处停着的一辆的马车前,低声回话:“禀公主,奴才打听过了,世子先去铺子里给一支簪子打了串金铃铛,又去绸缎庄定了一套女子的衣服……”

“什么?”萧蓉一激动抓住了丫头的手,疼得丫头差点叫出声。

“你再说一遍,世子买了什么?”

那小厮又复述了一遍。萧蓉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那儿子竟然也买起女人用的东西了吗?可见是开窍了。大约是为了那小姐赴她的七夕之约准备的?不知道哪家的女孩儿能入得了他的眼。她十分急迫地想要见一见未来的媳妇,又怕惹得韩昭不乐意。

“世子已经回去了?”

“回公主,还没有,世子似乎还在街上挑东西。公主要小的请世子过来吗?”

“不用!你在后头盯着,看他都买了什么,不要叫他发现了。”说罢,吩咐人回公主府。

吕文质一直候在府门口,见公主的马车远远过来才长出一口气。斟酌了一番措辞,迎了上去,禀告了韩昭的一番“洗劫”。

原来是给女孩家的及笄礼,萧蓉恍然大悟。又觉得儿子太憨,送女孩子东西竟然不来向她拿主意。她对东西全然不在意,心里想的全是未来儿媳的事儿。思忖了好一会儿,对吕文质道:“偷偷去打听一下,最近谁家的女儿要及笄了。”

吕文质领命下去了。萧蓉心里盘算着要寻谁去给女孩家提亲。说起来她是公主,但同一众皇亲国戚的关系实在称不上好。她离经叛道,名声风流,那些自认是正经的贵妇并不大同她往来。若挑个身份不够的人去,显得不够重视;若挑个身份尊贵的,又怕对方觉得以势压人。

她自己吃足了婚姻不幸的苦,比谁都希望儿子能与相爱的人长相厮守。下月是韩昭的冠礼,过了冠礼,这亲事就可以提上日程来了。想来想去,怕还是要韩家的人出面。虽然同韩伯信不对付,但为了儿子,她愿意纡尊降贵同他心平气和地商量商量。

韩昭在仙客来的二楼雅间里歇脚喝茶,忽闻楼下人声嘈杂。忙了一上午,天又热,本就心浮气躁,这会儿听见吵闹声更觉不爽快。

“看看去,外头在闹什么?”

平宁趴到窗前探头看了一会儿,这才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回禀说:“世子爷,是个瞎眼的老汉冲撞了王家的马车。那马惊了,差点带翻了车。王家的奴仆挨了主人的骂,正往那老汉头上出气呢!”

京城王家,自从出了一个圣宠不倦的皇贵妃王芣,王家在十多年里眼见着起势了。王芣的兄长王守屹为内阁首辅,王家子弟、门生在六部、督察院等处各有把持,根深叶茂。王芣只得一女一子,便是皇六子萧焎。

虽天子未立储,但萧焎天资聪颖,秉性纯和,深肖故太子,因此朝中大半都认定他便是未来的储君。但皇帝对于立储一事,一直态度暧昧不明。如今魏王萧煦平定边关凯旋回朝,赐下惊人的赏赐外,更指婚魏王王家女。这一赐婚,更叫人摸不清皇帝的态度。

本朝文臣不封爵,那王芣恃宠而骄,王家人更是眼高于顶。除了萧焎还算性子温和,其他人韩昭也都看不上眼。韩家是世爵,同王家一向不大往来,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平宁又趴着看了一会儿,一边看一边咕哝,“哎呦,那老汉被打得好惨。世子,要不您发发慈悲,帮一把吧?”

韩昭此时也踱步到窗前。那老汉双眼浑浊,目不能视,只是一再苦苦辩解:是王家的马差点踏伤他的孙女,他不得已才把胡琴砸过去,是为了保护孙女才惊了马。

那女孩子七八岁,见爷爷被打,也不顾身小体弱,在一边捶打着王家豪奴,“你们不要打我爷爷,你们要打就打我……”那模样好不可怜。

围观者莫不同情这爷孙俩,但那马车一看就是官宦人家的,天子脚下,谁也不敢乱出头。

韩昭见那豪奴抓起女孩的衣襟,又扬起拳,眼见就要落在那女孩子脸上。他伸手拿了桌上的筷枕掷了出去,正砸到那豪奴的眼上。

那人吃痛,松开手,口里骂骂咧咧,“哪个不长眼的敢偷袭你家爷爷!”

这厮实在面目可憎,嘴里也不干净。韩昭正要遣平宁下去,忽然人群里有人分人而出。一个圆脸少女盈着笑一张笑脸走到那豪奴面前,先是盈盈行了一礼,方才开口:“这位大哥请息怒,我们姑娘派奴来,敢问此事可否看在我家姑娘的薄面上私了?姑娘的马车在此耽误良久,但姑娘今日有要事在身,实在耽误不起了……”说着双手奉上了一只沉甸甸的钱袋。

眼前女郎面容姣好,说话也客气。那豪奴虽不屑一顾,仰着鼻孔,轻哼了一声,但声气明显低了几分。“你家姑娘是什么人?”抬眼一望,不远处停着一辆挂着烟粉色织锦车帐的马车,看着也不是普通人家。

那豪奴惯是见风使舵的,一时摸不清对方来历,怕无意中惹到什么厉害人物,便回到马车旁,低声下气道:“主子,那刁民小的已经教训过了。小的本想拉他见官,不过有人出来做和事佬,说愿意赔钱私了……”

“不长进的东西,几两碎银就让你眼里没了主子!也不想想刚才若不是把式眼疾手快,这会儿我们都要被压在车下了!”车里传来妇人的叱骂。

那豪奴缩了缩脖子,不敢出声。却听见另一个温清的女声安抚道:“母亲,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这么多人在外头围着,也不好看呀。咱们还要进宫见姑母,误了时辰岂不更麻烦?”

说话的正是王守屹家的二姑娘王韫,为正室刘氏所出。刘氏同这二姑娘,在王家一向却不受宠爱。府里的下人最会捧高踩低,但刘氏再不济,总还是钦点的诰命夫人。刘氏尤其恨那些势利眼的人,对下人一向严厉,总要时时摆出正室的威严。

见女儿如此软弱,恨铁不成钢道:“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你样的性子,往后……”

刘氏的话似乎被人阻止了,后头没了声音。豪奴等了片刻,听见王韫道:“算了,叫他们赶路吧,不要计较了,把人都放了吧。”

豪奴得令,走过去让手下将那爷孙俩推到一边,喝令众人散开,也没拿那一袋钱。

王家的马车扬长而去,韩昭见此间事了了,也无需他再出面。

人渐渐散去,那圆脸丫头回到自家马车前低声说了几句。片刻,那车帘子一掀,下来位艳光照人的女郎。

韩昭认得这张脸,翰林街居乐坊的坊主丽娘。丽娘走到那老汉身边,示意小环将人扶起来,然后把那袋钱给了老汉,又拿了一只胡琴给他。

韩昭没想到这风尘女子,竟然也有份侠骨柔肠。忽然想起纪清辞的话,“丽姐姐人美心善,为何不可交?”这样一看,纪清辞倒也有几分识人的眼光,还不算太傻。

丽娘目送那一老一少远去,想起了自己的祖父,怔怔地看了半晌。小环轻声提醒,“姑娘,时辰不早了……”

丽娘回过神,返回车上。不一会儿,车停到一间名唤沧浪苑的酒楼前。店伙计见了丽娘主仆,忙上前迎了,“丽姑娘,您定的酒都已经备好了,在后院放着。等您查验过后,就可以装车运到居乐坊了。”

丽娘点点头,随着伙计穿厅堂到了后院。院中摆着十几二十坛酒,但她并没有在酒坛前停下,却是独自进了间厢房。那厢房内有道暗门,穿过暗门,后头别有洞天,有一条路通向一处宅院。

她穿行了片刻,最后停在一处厢房前。她在门外毕恭毕敬地行礼,“丽娘见过主子。”

片刻听到里面传出沉肃的男声,“进来吧。”随即门打开了。

丽娘道了声“是”,站起身提裙进了房内。

是处浴房。一道黄花梨蝙蝠捧寿屏风隔着,只闻见淡淡的药草香,内里的一切无所窥见。丽娘跪地行礼,“丽娘见过主子,恭喜主子凯旋。”

除了一点时隐时现的水声,房内十分安静,安静得让人不免心中忐忑。过了良久,丽娘才听见里面的人开口,“说说吧,最近有什么消息。”

丽娘叩首回话,“月初有人假冒晒书工入了澹园,被纪姑娘识破赶了出去。那人行踪诡秘,不像是周围的农夫。属下派人盯了两日,却不见什么动静,结果隔天夜里那家忽然起火。火势太凶,救不出人,那一家人都丧了命……属下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

屏风的那一边的人似乎动了一下,哗哗的水声忽然清晰起来。那人虽没说话,但其威压之势却弥漫于空中,丽娘便局促不安起来。

她是罪臣之后。自记事起,便与祖父相依为命。祖父冯经玉原是太医院院史,一辈子谨小慎微,眼看着快要致仕了,故太子萧烈却忽然暴毙。冯经玉被小人诬陷与叛王萧力玄勾结毒杀储君,皇帝大怒,不分青红皂白就砍了冯经玉的头。丽娘虽留了条命,却投进了教坊司做了娼妓。

她也曾想过一死了之。但祖父的冤屈不可不伸,此仇不能不报。她忍辱偷生,直到三年前有人替她脱了乐籍,问她愿不愿追随主人意替祖父伸冤。她这才改名换姓,成了居乐坊的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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