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绛罗裙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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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彻的住处果然不远,寻常巷陌,明蓁的马车宽,连巷子都进不去。两人走着到了巷尾,开门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妇人,见沈彻受了伤,慌得要去寻大夫。沈彻倒是安慰她,“周婶,不用担心,一点皮外伤,把我的药箱拿过来就行。哦,还有,这位是明小姐,给小姐倒杯茶。”

那叫周婶的,虽穿着朴素,可也十分干净利落。像是大户人家调教出来的人,慌乱了片刻后就沉住了气,向明蓁问了礼便去做事了。

明蓁打量了下四周,普普通通的一座小院,有几棵树。冬日里叶子全落光了,看不出是什么。院中间架了天蓬,上头还有干枯的葡萄藤。她随着沈彻进了北屋,沈彻的衣服脱了一半才想起她也在房里,便停了手,“在下要脱衣服了,小姐请恕冒犯。”

明蓁其实在打量房内的陈设,根本没往他那里看。闻言才瞥了他一眼,半敞的中衣隐现薄而强韧的腰。她不是头一次见男子的身体,可这回没来由得两颊开始升温——真是见了鬼了。她转开头,走远了些,“沈大人不必拿我当女人。”

她听见他极轻的一个笑,接着是脱衣服的声音,还捕捉到极其微弱的一声抽气声。周婶这会儿进来,放下了药箱和热茶,又带着担忧退了出去。

整个房间也同沈彻的值房一样,干净利落,没什么虚头巴脑的陈设。“你这院子倒是不错。”

“承蒙夸奖。这是租住的族亲的院子,位置还不错,到哪里都不远。”

沈彻坐下清理伤口,明蓁面前的陈设看完了,不好转身。听见沈彻的声音,“书案上有些书,小姐可以随意取阅。”

明蓁并不爱看书,但现在不看书就得看他,那还不如看书。她走到书案旁,案角堆了一摞书,一半是洋文。最上面那一本的封面花花绿绿的,很是特别。她随意拿起翻了翻,里头的插画也很吸引人,不禁多看了一会儿。却忽然听见沈彻说:“那是《唐吉坷德》的英译本,小姐要是喜欢,可以拿去看。”

明蓁丢下书,“我不会洋文,就认得几个汉字。”

“哦,抱歉。我以为少铭兄会教你。他在我们那届的学生里,是英文最好的。我们有不会的地方,都喜欢去请教他。”

曾少铭的英文自然是极好的,法文也流利。曾家是出过驻欧领事的,所以一众子弟都上西式学堂。明蓁忽然又想起芳菲来了。在她一愣神的工夫,又听见沈彻笑道:“不过后来我们不分伯仲。”

明蓁嗤笑,“沈大人倒是不谦虚。”

“世人都当谦逊做美德,但某这里觉得,有时候谦虚不过掩盖虚伪、退让。只有强者才有资格谦逊,而常人,谦逊只会让你失了机会。”

这一番话让明蓁转过了身。沈彻的身形呈现在她眼前,和她在风月场见过的粗鄙、肥硕的男人不一样,和纤瘦的孟小棠也不一样,这是一具没有丝毫赘肉,紧实而健美的躯体,每一块肌肉都恰到好处。

沈彻的伤口已经上好了金疮药,胳膊上缠了几圈纱布,但到最后收尾的地方犯了难。明蓁收回目光,到盆里净了手,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纱布给他绑好。“既然受伤了,沈大人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吧。我先回了。”

沈彻抬眸,“我是小姐的保镖,自然要护卫小姐的安全。一点小伤不足挂齿。”然后他站起了身,现在仰视变成了俯视。

明蓁仿佛才发现,他的身量这样高。

两人靠得很近,明蓁头一回从一个男子身上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陌生且无头无绪的一丝心乱。她退开两步转身往院子里走,“随你便吧。”

小梅按着明蓁的吩咐,领着丫头给沈彻换了厚被褥,还添了两个火盆。“我们小姐说了,大人为了保护她受了伤,叫我们好生伺候。”然后还自作主张捧上一碗十全大补汤。

沈彻误会了“好生伺候”的含义,表情冷淡地将人请了出去。小梅放下东西带着丫头们悻悻离去,想着这人真是给脸不要脸,又觉得明蓁多此一举。  待人去后,沈彻端起汤闻了闻,将汤倒在了窗外。

小梅一张热脸贴了冷屁股,老大个不高兴。她的不高兴存不住,无论如何都要表达出来。明蓁心不在焉地听着小梅的抱怨。刚才到了家才注意到手腕火辣辣的疼,原来是刚才沈彻那一手刀给打肿了。她自己给自己涂了消肿散瘀的药水,一边揉一边在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

“五爷,我瞧着那姓沈的假正经得很。”小梅最后下了定论。

明蓁回过神,“还好意思说人家假正经?别不是你们又盯着人家看,搞得像没见过男人似的。”

小梅哼了一声,“他有什么好看的?”想了想,其实那人长得也算得俊朗。又撇了撇嘴,“确实长得还行。但咱们也不是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的。别的不说,就说五爷您,那穿上男装,不就是个顶顶漂亮的美男子?”

明蓁呵呵干笑了两声,“小梅姑娘溜须拍马的功夫真是一日千里。”

小梅一边摆夜宵一边嘻嘻笑,“我这不是溜须拍马,是实话实说。再者说了,要说漂亮男人,那能比得上孟老板吗?”

明蓁手下一顿,“上次叫你去打听孟家人的下落,打听到了没有?”

小梅点点头,“嗨,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人。孟夫人坚信孟老板没死,一定要等在洛州。可惜没了入项,没钱付房租,很快就被赶走了。孟夫人开始还日日去老房子那里等着,怕孟老板回来了找不到她。后来她总去,惹恼了那新房主,叫人驱赶。拖人的时候,孟夫人受了点伤,接着大病一场,一直卧床到现在。还好有个豆芽菜似的小丫头跟着伺候她,和她相依为命,否则真是要没命了。”

“没叫她们知道你的身份吧?”

“没有,我也不会傻兮兮的说自己是明家人呀。就找了个大夫去给她瞧瞧病,然后放下了点银子就走了。唉,真是怪惨的。”

明蓁揉好了手腕,打发走小梅,端着东西下了密室。这回铁链只是微微响动,接着就安静了。明蓁放下托盘,“过来,吃饭了。”

孟小棠本是侧身而卧,这会儿才转过来,挣扎着坐起身。被子滑落,露出单薄的身骨。他伸手正要去端碗,明蓁忽然把托盘推远到他够不到的地方,“怎么,这才多大会儿就忘了规矩?”

她仔细端详着孟小棠的神色,但没看出任何端倪,脸上连那份隐忍都看不见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被她驯服了,还是更能忍了。

“谢……主子赐饭。”他垂着眼睫轻声开口。

明蓁哼笑一声,这才把饭推过去。今日仍旧是白粥,不过加了些有营养又好消化的东西。尽管饿了这么久,孟小棠吃东西的样子还算斯文,不招明蓁讨厌。

明蓁等着他吃饭的时候走了一会儿神,等回过神来,孟小棠已经吃好了东西,又规规矩矩躺回床上。明蓁却将他被子一掀,“吃好了就换药。”

棉被之下,寸缕未着。孟小棠的脸由白转红,唇动了动,逼着自己拿出个服软的声音。只当是做戏给恶鬼,反正他是唱戏的,最会演戏。“主子……我可以自己来。”

明蓁偏不,伸手扯掉了旧绷带,重新敷药盖上干净纱布。她脑子里忽然闪过沈彻的上身,再看这小戏子,也太瘦了。养胖一点大概能好看些吧?

有一道伤口一直延伸到他腰腹边缘,明蓁瞧着他那羞答答的模样就烦,指腹恶作剧般轻轻一划……孟小棠拼命忍着不适,身体却本能地有了反应。他痛恨自己,怎么可以对这恶妇有反应!

明蓁觉得有点意思,一把拽过他握成拳的手。孟小棠不想让她看到他的掌心,下意识想往回撤。但他现在虚弱不堪,还是叫她掰开了手。

那掌心内,久未修剪的指甲深深扎进肉里,扎得一片血肉模糊。真是能忍人所不能忍啊!想来他只要是有能力,怕是要千刀万剐了她。但她一点都不生气。明蓁也奇怪自己为什么一见他,就想往死里欺负他,仿佛骨子里全部的邪恶,一看到这个人就全给释放出来了。她是真好奇,一个人的忍耐,是不是真的有限度?她从没觉得自己在虐待他。孟小棠自己闯进来,自不量力地想同她过招。所以,现在这变成了一场游戏,她一定要分出胜负的游戏。

孟小棠等着她的“惩罚”,但明蓁挑唇一笑,拿了药给他掌心也上了药。又用小剪刀把他的指甲全给剪了。“爷都忘了,指甲长了也能变成凶器。”

孟小棠感觉到她似乎心情不错,所以只要不惹怒她,今日应该不会再被欺辱。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其他的,先要把伤养好,好好吃药、好好吃饭,才有逃出去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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