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绛罗裙1(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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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蓁对这干巴巴的身体也没兴趣,今日心情好,真就去找了件还没被祸害的曾少铭的衣服扔给了他。

虽然一动就会牵动伤口,孟小棠还是咬牙忍着痛穿上了衣服。他终于找回了一点作为人的尊严。

“你要是不听话,就还把你的衣服剪掉。”明蓁恐吓道。

“……不敢。”

明蓁小时候也爱过那些毛茸茸的宠物,可惜养猫被猫抓、养狗被狗咬,她便恨起这些没良心的畜生来。眼前的人让她找回了点养狗的乐趣,只要他不咬人,她是不介意好好对他的。

明蓁到桌边拿了剃刀,本想着让他自己把脸收拾收拾,可一转念,万一他趁机割了自己的喉咙可怎么办?于是施施然坐下,“你那头发臭死人,爬过来,我给你理理毛。”

孟小棠先是浑身一僵,接着颤颤巍巍下了床。如跪行在钉板之上,万箭穿心。他缓缓爬到明蓁面前。明蓁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脸,“乖。”然后拿起剃刀贴着他的脸左右比划。

明蓁盯着他的眼,将他细微的表情都收进眼里。孟小棠垂着眸子,那睫毛长而卷翘,眼角微微下垂。好一双含情目啊。是不是戏子们都长着这样一双勾人眼呢?当初的二姨娘,是不是也迷失在这样一双眼睛的凝望里?

肥皂泡涂满了半张脸,头一回用剃刀,她是连果皮都没削过的人,更何况刮脸?没两下,就割破了皮。明蓁吐了吐舌头,“呀,破了……对不住,爷第一次刮,手生。”

话虽如此,声气里没有半点歉意。在孟小棠这里,只当作她的故意折磨。他早恨自己的这张脸,就此毁了吧,他不要了!若上天能重来一次,他宁可要一张凶神恶煞、让人望而却步的丑陋面孔。

明蓁很仔细,像在刮自己的胡子。她可以处处像男人,可有些东西,没有就是没有,不是就是不是。她不是男人。二姨娘说,“你要是男孩,我也就有指望了。老爷身体不好,谁晓得能活多久?我早晚死在大太太手里。等你出嫁了,我指望谁去?”

如果她是男孩子,二姨娘就不会丢掉她吧?

白净的一张脸露了出来。明蓁是能分辨美丑的,她爱美,也爱美人。孟小棠披头散发地趴跪在她面前,叫她动了一点怜香惜玉的心。要是个女孩子多好,她会好好疼她。要是想唱戏,她就捧她成天下第一角;要是不想唱戏,就养在宅子里,让她吃喝玩乐。谁敢对她动邪念,她就揍得谁跪地求饶……

他脸上那道伤口还在渗血,明蓁拿了药给他敷上。轻轻吹着伤口,“疼吗?”

孟小棠有点跟不上她那喜怒无常的性子,斟酌了半天才说:“……疼。”

“那爷下回小心点。”

孟小棠微微抬了抬眼,不理解她此时脸上漫着的柔情。明蓁又拿起梳子,可那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是无论如何都梳不通的。索性咔嚓咔嚓全剪了——这样也好,干净利落。就算他逃出去,没辫子也会立刻被抓回来。

她剪完头发又给他洗干净,用梳子给他梳了个洋人的油头。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端详了片刻,很满意自己的手艺。这要是穿上了西服,那就更洋气了。

头发干了后变得很软,让她想起小时候抱着狗的感觉。冬天怕冷,那会儿她自作聪明把狗放进被窝里暖脚,结果就被狗狠狠咬了……她见过那男人捧着二姨娘的脚,亲得如痴如醉,也像条狗。

明蓁忽然恨意翻涌,往椅背靠过去,伸出脚放到他头发上,轻佻地来回地搓动,像在丝绸里摩擦——他乖多了。

明蓁的目光毫不遮掩地盯着对面的人,尽管小戏子将怒火隐藏的很好,但脸上还是浮现了红晕,接着脖子、耳朵都红了。所以仇恨是可以隐藏的,愤懑是可以吞下的,羞涩却难以被理智控制。

明蓁玩够了,又用脚尖抬起他垂下去的脸,“爷今天又伺候了你半晌,来,给爷唱一段。”那戏谑的语调,同戏园子里的浪荡子没有两样。

孟小棠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到几时。他忽然向明蓁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那刚才还静若死水的双眼,此时明光闪动,满是对命运的不屈。真叫人稀罕啊。

他凛然道:“孟小棠可以不要脸面,可以跪五爷。虽然世人都瞧不上唱戏的,但孟小棠是梨园子弟,不能这样跪着唱,不能辱没了祖师爷!倘若五爷相逼——”他忽然伸手把碗拿了往地上一砸,抓了一把碎瓷片就要吞下去!

明蓁一直留心着他的动作,见状立刻抓住他的手。尖锐的瓷片瞬间就扎进她的手里,她也顾不上,掰开他的手把碎瓷片给抠了出来扔远了。

“爷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

明蓁站起身,扫干净了瓷片,拉过他的手,蘸着血在他掌心里写了一个字。她手指上的血也渗出来,滚了下去,和他的血混在了一起。

孟小棠不明所以,望着她。

“是你娘的住处,一共八个字。什么时候爷高兴了,就写一个字给你——你可得好好表现呀。”说着还在他头上拍了拍,然后笑盈盈地带着东西走了。

孟小棠等了一会儿,确定她不再下来了,方才挪到床边,从床脚后捡起一片瓷片,是刚才趁她不备时用脚悄悄推过去的。他慢慢扶着床站起身,他看着那锋利的断口,想象着割断那恶妇脖子之时的痛快。等到他有了力气之时,就是和她同归于尽之日!

他藏好了瓷片,开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寻找可以开锁的工具。

明蓁这夜睡得并不踏实,脑子里乱哄哄的,天没亮就起来了。她以为自己起得够早了,结果小梅道:“那保镖早起了,在院子里打拳呢。”

明蓁想,昨天伤成那样了还打拳?继而又想起小戏子那身板,难怪人家说货比货要扔。她略想了想,叫小梅多添了些补品。

今日明蓁没心情到处乱跑,看了芳菲后就回了明府,安安静静待了一日。怕小戏子饿出毛病来,又跑回去一趟,弄了一堆干粮到密室里,这样一时半会儿不回来他也死不了。

沈彻果然十分称职,只要她出门,便寸步不离地贴身护卫。明蓁对他虽没了开始的敌意,但他跟在左右,莫名让她感到不自在。明府规矩大,外男不能进后宅,保镖也不行。明蓁自己都没意识到,为了躲这个人,她竟然老老实实在府里待了几日。

明太太听闻五小姐在府里,便唤她过去听训。明蓁见太太要穿女孩衣裙,不能摆爷们的架子的。明太太看她,芳华少女,低眉顺眼,看着也规规矩矩,谁晓得会有那样的癖好。

说来说去,说的还是明蓁的婚事。明太太可不想让她在家里当个老姑娘给自己添堵。明家大爷的两个女孩,过了十三,眼瞅着快要说亲了。明太太一心想早早把明蓁打发了嫁掉,省得影响府里的小辈。

不管明蓁怎样声名狼藉,总归是总督大人的千金,八字又好,模样也算齐整。当地的就不做多想了,明太太私下里七拐八绕,还真踅摸到西北颖州的一家远亲。那户人姓关,虽然家中没有在朝廷里做官的,但在当地也是数一数二的富户。

关大少去年死了少奶奶,正想找个八字旺的续弦。两厢一搭线,关家找人合了八字,十分满意。正好那关大少爷同关夫人去京里省亲,半月后归乡,顺路会绕到洛州一趟。明面上说是来拜访明太太,实际上是想亲自来相看相看明蓁。

明蓁听罢,不恼不气,只笑着道:“按说一切都该听父亲和母亲做主,可女儿与曾家毕竟还没有正式退婚。一女许二家,到时候总不好交代。”

明太太颇是不屑,“曾家已经登报同四少断了关系了,你这个未婚妻,自然就不作数,不过是快近年关,各家都忙。曾家理亏,他们说了,放过的定也不收回去了。我自然也不会霸占小辈的东西,都给你留着权当给你添箱了。至于退婚启事,这边等关家相中了,老爷就会登报。”

明蓁气鼓鼓地出了门,简直被曾少铭摆了一道。她可没打算嫁到颖州去!事到如今只能叫曾少铭赶紧和她把亲事办了。但无论她怎样找都找不到人,芳菲也说自从上回一别,再没见过曾少铭的人。

明蓁无法,只得去问沈彻。沈彻却道曾少铭的下落他并不知情,但愿意替她打听一二。明蓁在焦急里熬了四五日,沈彻才带来一个消息,曾少铭竟然东渡扶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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