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小重山1(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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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蓁只能赌一回,赌他并不知道自己见过沈彻,赌他不过在试探自己,所以嘴硬到底。于是冷笑了一声,“主子怎么不问李旺?反正你也不相信我。”她系好了带子,垂下手。

现在那只蝴蝶又飞回来了。陆云从的目光从那蝴蝶结上一路向下。

因心虚,明蓁的手指不自觉地蜷了一下。她刚才在沈家用肥皂洗了手,但那笔迹仔细看还是能看到,万一被他发现,他一定会起疑。

但她这样细微的动作也没有逃过他的双眼,他的眉头轻轻蹙了一下,忽然右手卡住她的脖子往门上一推,“以后不许去沈家,记住了?”

明蓁连同整个门一起震颤了一下。后背撞在门栓上,痛得她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她的颈子在他掌心里,他并没有用力去掐她,只是抓着,为了提醒她,她是他的东西而已。

明蓁噙着轻笑看着他,并不答应他。手攥着裙子。

陆云从的左手忽然握住了她那只手,眯起了眼睛俯身到她面前,“手里有什么?”他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将她的手拿到眼前。

明蓁忽然一挣,挣开了他的桎梏,双手捧住他的脸,踮脚歪头吻在了他唇上。她的动作太快,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唇已经被她噙住了。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完全动弹不了,唯一的反应就是眼睛骤然睁大。唇先是麻,然后猛然一阵刺痛,将他的理智唤回——她在咬他的唇,像要咬掉一块肉那样用力。

疼,接着又是麻。只疼了那一下,她的齿放过了他的唇。

他的意识终于全回来了,猛地一把推开她,“你干什么!”

明蓁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他,“你推我到墙上,我以为你要……”然后忽然面露惊诧,又露出那种顽劣的笑,“啊,对不起,是妾误会主子的意思了……”

她带笑的目光垂到他的所露不多的颈子上,看到他喉结滑动了一下。说起来,她似乎从来没认真听过他的戏呢?

陆云从全身的血液都被她搅动起来,一股难以抑制的热从下往上奔冲。耳朵可见地红了,呼吸也重了起来。他愣在原地,不敢动,心慌意乱。溢满的热气,只要一动就弹压不住。沸腾的热血,顶到了天灵盖上,要破土而出  。

一呼一吸,全是她身上的气息。脑子发木,分辨不出是什么香味“咚,咚,咚……”心跳声在耳廓里,像有人在擂鼓,震得脑子也混乱了。

他却不自觉地微微抬起了下颌,是引颈就戮的姿势.......

但接着他心底又生出一股无名的怒火,仿佛借着这一丛怒火才能压住那一丛邪火。他恶狠狠地将明蓁往边上一推,明蓁被推得踉跄了几步,几乎摔倒。他视而不见,迈步到门前,手拉了几次才把门拉开,然后甩门而去。

洗了凉水澡,心绪却依旧平静不下来。陆云从躺在床上,手搭在腹上,身上的寝衣是她洗的。那是她的双手揉搓过的衣裳,仿佛也揉搓了他。

他抿了抿唇,她咬过的地方,因为红肿,那一处比别的地方更显得柔软。掌心全是汗,脸滚烫,把这深夜的寒意都驱赶了,把那颗心也都烫热了。

他从来不敢碰她,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来什么。他唾弃自己,不能接受自己所谓的复仇,不过是一份肮脏的欲望。

明蓁怔怔站了好久,摸了摸自己的唇。一笑,跑那么快,她又不会吃人。不过他那气急败坏的样子,竟然有点可爱。

她浑浑噩噩睡了一觉,梦到自己去了净云寺。那香火极旺的寺庙,此时只有她一个人。

烟雾缭绕,她行在那迷蒙的烟雾里,行过十八罗汉,经过二十诸天。等到烟雾散去,她发现自己站在了灯楼前。楼门边悬了楹联,“人生同大梦,梦与觉谁分。”

她想起来,这里有一盏她为孟小棠点的长明灯。她循着记忆找过去,可怎么都找不到那盏灯……

明蓁从梦里醒来,天已经亮了,抱膝坐起,一偏头,看到床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两个炭盆。难怪夜里不冷。

炭快燃尽成灰,但那寒灰里,仍然掩着星星点点的红,兀自垂死挣扎出一丝暖意。

她在心里过了一遍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她从与苏梦华的谈话里推测出四爷陆云从的腿说不定同陆云从有些联系,那么这个人定然对陆云从怀恨已久。她和陆云泽房里的姝卉关系也铺好了,做个局让自己逃出生天,更方便简单,还不会引起陆云从的怀疑。可忽然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一丝缥缈的念头,总也抓不住。

这念头在她往焉园去的路上,如一根无形的线,绊住了她的腿,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她问自己,她要的是什么?

她要的,不过是自由,不是陆云从的命。虽然这个人折腾起她来没有半分心软,可她对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有了一份怜悯。无论他现在成了怎样矜贵的人,他在她心里,就是那个想要反抗命运的小戏子。或许,他战胜了命运,却从未战胜过她。所以,她才会生出这一点怜悯。

她后来听说了,孟春娥的那条狗误食耗子药死掉了。她一点都不怀疑,这狗的死和陆云泽有莫大的关系。倘若她再利用陆云泽,无疑会将他们兄弟的关系推向绝路,那保不准陆云泽会做出什么来。

她虽然自私,但她要的,从来都不是陆云从的命。想到此处,明蓁猛地转身往回走,脚步坚定且迅速——是怕自己后悔挑了一条更麻烦的路吗?

她已经不想去分辨了。

如果不去利用陆云泽,那么就只能借柳芽用一用了。明蓁其实对于女子一向没有什么恶意,只要井水不犯河水,自然相安无事。她知道柳芽的敌意从何而来,所以在她心里,她并不厌恶柳芽,只是可怜她,可怜这世间渴求男子之爱的女子。

柳芽小心翼翼留心了明蓁好阵子,越看越觉得这人形迹可疑,可一直没寻到把柄。她毕竟还要伺候孟春娥,手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也多,不能时时刻刻盯着。自己无力分身的时候,就让阿荷替她盯着。当她发现明蓁“老实”了一阵子,那小报童也来得不那样勤快了,心里还着急起来,怕明蓁有了警觉,往后就更难了。

这日早上柳芽正在厨房监督下人准备孟春娥的早饭,阿荷匆匆跑来,跟她咬耳朵道:“柳芽姐姐,那小报童来了,五姨娘也去了,不过她今天提着篮子去的。”

柳芽丢下众人匆匆赶过去。谢天谢地,她脚程快,真叫她给赶上了。

她躲到树后,偷眼见明蓁在跟那孩子说话,手伸进篮子里摸着,似乎想拿什么给他。但是她作贼似的,眼睛不住往四下里张望。在看到这边的时候,明蓁愣了一下,然后手快速从篮子里抽了出来,只拿了报纸就打发走了那报童。

柳芽这才注意自己刚才一时心急没藏好,叫她看了去!似乎“脏物”就在那篮子里,还没有送出去。她自然是不能搜明蓁的身,但也不愿意轻易丢掉这个好机会。她略一思忖,索性从树后走出来,同明蓁迎面而行。

快走到跟前时,柳芽难得客气地行了礼,“五姨娘,真早呀。”

明蓁笑着一点头,“柳芽姑娘早。”

柳芽觉得她笑得十分不自然,定然是做贼心虚,自己更不能放过她。趁着这几日陆云从出远门,若能拿住真凭实据,那自然可以痛痛快快教训她一回,说不定还能把她赶出家门。便是笑着道:“这大清早怪冷的,姨娘怎么也不多睡会儿?”

明蓁将篮子由提改为抱,目光躲闪,“看到园子里的腊梅开了,想着折两枝插瓶。”

“姨娘真是好雅兴,呀,您这手捂子上的花样子真好看?是您自己绣的?”柳芽伸手摸了摸。

明蓁不动声色地偏了偏身子,把篮子换到了另一边,笑道:“我哪里有那本事,不过随便画画,是姝卉帮我绣的。你瞧,这手工真是不错。”

姝卉虽然是四爷跟前的大丫头,但四爷自出事后脾气就不好了,对下头人动辄打骂,也不似其他主子大方,那边的丫头确实有几个替人做针线活赚些零用。不过也可能是姝卉巴结明蓁来着。这些臭丫头都是势利眼,惯是捧高踩低。

柳芽正想着,又听见明蓁道:“我听姝卉说柳芽姑娘针线活做得才叫好,夫人的鞋都是你亲手给做的。下回帮我做两双怎样?眼瞧着天冷了,我想着做一双兔毛的在屋子里穿。”

柳芽心中暗恨,“你算什么东西,也在我面前摆谱,使唤起我来了!”

但现在可不是斗气的时候,明蓁的话叫她心头一动,立刻爽快应下来,“那没问题的。左右我现在没事,姨娘给我画个花样子和鞋样子,我好给姨娘做出来。”

明蓁道:“那真是求之不得了,就是要劳姑娘受累了。”

“姨娘不用这样客气。”

两人假惺惺地一边闲聊,一边往宁园去。一进明蓁的房间,柳芽就觉得一股热气扑面。打眼一扫,房里好几个炭盆。明蓁放下篮子过去开窗,抱怨道:“爷非让人送这么多炭盆来,怕我苦冬。都说了我怕热,他就是不听。”

那话中的得意,真叫人恨得牙痒痒。柳芽的目光这时候已经扫到里间了,床上铺的大红色绣花锦被还没叠,皱成了一团花开富贵;鸳鸯戏水地对枕肩并肩放着。再定睛一看,被子下露出一件男子的雪白中衣……这又红又白的,格外刺眼。柳芽曾千方百计从阿荣那里套话,虽然什么都没套出来,但也听说陆云从是不在姨娘房里过夜的。可不同房却是同床啊!

明蓁推开了半扇窗透气,一回头顺着柳芽的目光也看见了那衣裳,顿时羞窘地跺了跺脚。“呀,爷昨儿换下的衣裳,滴上血了,我说去洗来着,结果给忘了——叫柳芽姑娘瞧笑话了。我先拿去泡泡,姑娘先坐着,我回头拿笔墨来画。”说着走过去扯了衣服,团成团抱着出去了。

机不可失!柳芽忙去翻那篮子,把里头的梅花都拿出来。篮子底垫了一块白巾子,柳芽掀起来看了看,下头并没有东西。她不死心,拿手快速一摁着摸了一遍,真叫她摸到一处异样!她心头狂跳,一抖巾子,掉出来一枚戒指。她捏着戒指一看,这可不就是孟春娥的首饰吗!

柳芽还想再看仔细些,明蓁却突然返回,“瞧我这记性,忘了东西……”她另一条腿还没跨进来,看到柳芽拿着戒指,人就待在原地。

四目相对,柳芽看到明蓁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又强作镇定。她还没开口,柳芽拿着戒指走到她面前,质问:“这戒指哪里来的?”

“我、我自己的呀,怎么了?哦,前几天找不到了,还当丢了……你在哪里找到的?”明蓁说着就要去夺戒指。

柳芽避开了她的手,冷笑一声,疾声厉色道:“你的?这明明是我们夫人的戒指,怎么会在你这里?”

明蓁只是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可又说不出这戒指的来历。

柳芽的劲头高涨起来,揪着明蓁就去见孟春娥。一定要趁着陆云从不在家,好好整治整治这女人!

明蓁倒也不挣扎,只是说:“柳芽姑娘,这里头一定有什么误会……”

柳芽才懒得理会什么误会不误会,一路走一路提着声音,“真是没想到啊,家里竟然出了贼了,姨娘您有什么话,咱们到夫人面前说去!”

拉拉扯扯的两人引得家里的下人频频侧目,交头接耳起来。有大少奶奶房里的丫头路过瞧见了,忙跑去报信,将正要坐车出门的苏梦华给拦住了。

陆蕊秋和苏梦华今日约好了去裁缝店试礼服的,苏梦华一听,皱起了眉头。对陆蕊秋道:“二小姐且等我一会儿,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陆蕊秋的婚事全托赖着这个嫂嫂操办,尽管不想找麻烦还是忍着不耐烦道:“那我陪大嫂过去看看吧。”

两人往洋楼去,离老远就听见柳芽咋咋呼呼的声音。明蓁的手腕被柳芽紧抓在手里拖着往前走,那样子说不出的狼狈。

苏梦华快走几步,呵斥住柳芽。听柳芽说了原委,却是厉色道:“你还有没有规矩?在家里大喊大叫的,惊扰了老爷休息,看不掀了你的皮!事情还没弄清楚,什么贼不贼的,你这样喊,人家都要当陆家是贼窝了!”

柳芽冷冷一笑,“大奶奶也别偏袒她了,小心跟贼扯上关系,到时候您自个儿都摘不干净。”

苏梦华抬手抽了她一个嘴巴,“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说话!”

柳芽捂住脸,恨恨瞪大了眼睛,却也是不敢再顶撞她。

明蓁见状,挣开了手,走到苏梦华面前,小声劝道:“大奶奶算了。清者自清,就是去见官,我也不怕。对了,我记得你今天还有事呢,赶紧去吧。我没事的。”

陆蕊秋对明蓁和柳芽虽谈不上讨厌,但确实也没多少好感。她一向不耐烦后宅里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更不愿意这些琐碎耽误了自己的事情,便在一旁催着,“大嫂,五姨娘说得对,清者自清,有什么误会跟夫人说说就解释清楚了。”

两人走后,明蓁跟着柳芽去见了孟春娥。孟春娥一看戒指,也认定是自己的。再叫丫头把首饰盒子拿出来,确实是少了几件。

明蓁矢口否认自己偷东西,却说不出戒指的来历。柳芽带着人去她房里翻,又发现一样来历不明的贵重首饰。找了账房先生来对账,也不是陆云从从公账上走款买的。

柳芽在一旁煽风点火,“我瞧着像是宋太太的……哦,对了,上回五姨娘不是跟着过去打牌吗?会不会是顺手拿的?要不是偷的,那就是外头人递进来的。莫非五姨娘在外头还有什么相好的人不成?”

孟春娥母子有今日相当不易,当初在陆家,他们也被人指指点点是谋夺家产的“贼”。她听够了这个字,万万不会让真的贼败坏家声。

柳芽本以为明蓁要么会卖惨,要么就胡乱编些谎话应对,却不料她却是趾高气扬地顶撞起来,完全不把孟春娥放在眼里。

孟春娥本就因曾楉芝而厌恶明蓁,又见她如此目中无人,气得胸口都痛起来了。她顾忌着儿子,并不敢将她赶走,但不给她点教训又难解心中的恶气,最后便道:“我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你要么说清楚东西的来历,要么好好认错。否则,现在就跪到外头去,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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