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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如果用这句《圣经》里的话来形容天中,恐怕不能成立。在我的眼里,比起以前我们县里那所安安静静的学校,天中就好比各种怪事集中的大本营,每天都有层出不穷的新闻发生。

周一这天,我们班教室后门居然贴出了一张告示,大白纸,鲜红的字。张贴者是颜舒舒,告示大意如下:本人遇资金周转问题,急需现金五千元,请各位江湖好友鼎力相助,陪我共度难关,在下感激不尽。所借款项保证一月内归还,并附上百分之二十的利息聊表谢意。愿意者,可火速来电。本人手机:138XXXX0453。

这张纸是在课间操的时间被贴在后门上的。但令颜舒舒始料未及的是,老爽会在课间操结束之后跟着大家一起走进教室检查卫生。于是,这张刚刚被贴上去的告示,就在大家的嘻笑声中,被老爽的一只大手扯了下来。

他将那张薄薄的纸揉成一团,扔在颜舒舒的课桌上。

“你有什么困难?我借给你好不好?”老爽用一根手指点着颜舒舒的课桌面,没好气地说。颜舒舒低眉顺眼地捡起纸团,飞快地扔进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

幸好老爽到教室还有其他事宣布,并没有把精力过多地放在颜舒舒这件事上。但我知道颜舒舒是当真的,看她在老爽走后拍着胸口面如死灰的样子,我就知道她真的陷入了绝境。不然,她绝不会丢人现眼地出此下策。整个上午的课她都上得心不在焉,她把手机放在书本下面,偷偷地按着,发出不平静的“嘀嘀”声。按了一会儿,不知道是怕影响我听课还是怕我看到她的短信内容,她索性背过身子,换了另一只手发。课间,我上完洗手间回来听到肖哲淡淡地跟她说:“你是要吃点教训了。”

她狠狠地瞪他一眼,把手里的书摔得砰砰响,算是表达不满。

但她一直都守着她小小的倔强,没有跟我开口借钱。

这个城市的春天像一声口哨一样短,夏天很快就热闹地张罗起来。四月的尾巴上,气温急速上升,空气里竟翻滚出夏天才有的热浪。

中午愿意待在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大家都选择午休的时候回宿舍去睡个小觉。我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多半是留在教室里做作业或是温书。这天中午,我刚做完一道很难的数学题,正在揉眼睛的时候,看到高年级有两个男生,正站在我们教室窗口东张西望,见我正看他们,就问我:“颜舒舒呢?”

我摇摇头。

“你让她别躲。”其中一个男生环顾教室,拖长了声音,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她就是躲到天涯海角,这钱也是要还的。”

我低下了我的头装作没听见,继续看书。

下午颜舒舒旷课,没有来教室。傍晚我吃完晚饭回宿舍拿晚自修复习要用的书时才看到她。她靠在阳台门边,头发很乱,脸上有明显的红肿的痕迹,我不确定她是不是被人打过。

“你怎么了?”我问她。

“没事,”她用力甩甩头,“下午老爽把我妈叫来了,我被她甩了一巴掌。”

到底还是被家里人知道了。不过知道了也是好事,至少债会替她还清了吧。我拍拍她的肩说:“去梳洗一下,晚自习要开始了,我等你一起。”

“马卓。”她忽然拉住我说,“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还需要钱么?”我问她。

她想了想说:“我妈替我把本金还了,进那批货,我借了高利贷,如果我告诉她,她一定连杀了我的心都有。可是马卓,我说出来你也许不信,我的那批货也莫名其妙被偷了。我只想弄清楚是谁干的,不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吃这个亏。”

“你在哪里丢的?没线索吗?”

她摇摇头说:“我去拿了货,明明放到我书包里的,可是当我回到学校的时候,它们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马卓,你去帮我问问毒药好不好,他一定知道始末。如果他愿意替我找回来,我可以付给他一千块钱作为报酬。”

“你为什么不找于安朵?”我说。

“那个不要脸的婊子。”颜舒舒说,“她说她什么都不晓得,不关她的事。”

“那你到底欠多少钱?”

“要是下周再还,本金加上利息至少要滚到二千五百多块。”

天,她到底是借钱还是借命!

她说:“我这次损失很大,不止是钱,还有我的信誉。以后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敢买我的东西。”

我背过身,从我的箱子里取出我的存折。每次阿南给我钱,我都用不完,就在学校旁边的储蓄所把它们存了起来。我翻开存折看了看,上面的数目是2270元。我想,至少够她救个急了吧。

“拿着。”我说,“密码我写给你。”

“马卓。”她都快哭了,“我该怎么回报你。”

“拿着吧,又不是不要你还,以后赚了钱再还我。”我说,“快去吧。”

“一定!”她拿了我的存折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来对我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男生都会喜欢你,马卓,我自愧不如。”

这样的赞美我并不受用。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难忘那个雪夜,她握着我的手,坚定地对我说:“我们是朋友,我不可以就这样丢下你一个人的。”

那是我初尝友谊的温暖,其实我从来都未曾忘记。阿南早就教过我,要懂得做一个感恩的人,我相信,如果他知道我这么做,也一定会支持我的。

我原本以为,颜舒舒只要把钱还了,事情就应该风平浪静了。哪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们班那个周五晚上有数学考试,所以没放假,颜舒舒说要感谢我,非要请我到小食堂去打个牙祭。我对她说不必,她很坚持。

“我们就叫一菜一汤,”颜舒舒说,“如果不让我表达这个心意,我会一直难受得吃不下饭。”

我拗不过她,只得接受她的美意。小食堂是平日学生们改善伙食的地方,我们那日去的时候因为时间有点晚,在那里吃饭的人已经不多。我看到于安朵,她和几个女生坐在一起,嘻嘻哈哈地不知道说着什么,在她们面前摆着七八个酒瓶。她们真是反了,居然光天化日明目张胆地在学校喝酒,也不知道酒从哪里来的。我们走过她身边的时候颜舒舒忽然站住了脚步,盯着于安朵看。没看一会儿,她径直就走了过去,一直走到她面前,一把抓起她挂在脖子上的项链问道:“这是什么?”

“项链。”于安朵冷冷地说,“看东西请用眼睛,别动不动就用手抓。”

“这是我的东西,”颜舒舒咬牙切齿地说,“你从哪里弄来的,最好给我一个说法,不然,就跟我到校保卫科走一趟。”

“你的?”于安朵笑着说,“这上面写着你颜舒舒的名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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