怂恿(2 / 2)
竺玉宫诅咒一事时,洛云施便想,也许韩妃手里有什么叫旁人顾忌的东西,这次陷害便是警告和威胁。解围过后,韩妃投桃报李,带她见了那个关在偏殿里的宫女墨菊,才知晓,原来宝璋宫美丽的盈贵妃娘娘,居然会跟侍卫深夜幽会。
墨菊是个新进不久的宫女,皇宫太大,宫殿太多,来了一个多月,还是常常迷路,为此挨了老宫女不少骂。那日不巧,下午又被责骂一番,心思不顺,便蹲在一处小亭子脚上偷偷地哭。
到夜里要回竺玉宫却又迷路了,七转八回不知绕到何处时,隐隐听得男女欢好之声,以为是哪个宫女太监对食,自然也是不敢撞破的,便躲在围墙下不敢出声,直到那边消停下来,方见一个身影从墙上跃出走了,又听里头宫女小声称呼娘娘,更不敢有动静,待到第二天拂晓才悄悄离开,回身一看,竟是宝璋宫的偏殿……
墨菊自然吓得不轻,做事便心不在焉,终究被问了出来,韩妃也不敢懈怠,本以为能无事,竺玉宫宫女一夜未归,第二天回来吓得魂不守的消息却传了出去,大抵盈妃机警,猜出了大概,墨菊多次险些丧命。为防出事,韩妃才将关在偏殿里。
之后洛云施夜夜出行,便是蹲守他二人幽会的事。说动情便得不尝失,则是因为,若盈妃只想让曲连平为范家做事,而非动了真情,墨菊一事后,便不该再犯,更不会连一时一刻的机会都不放过。
曲连平今日不在当值,家宴上,洛云施见盈妃早早离去,又见她换了衣裳回来,便知晓他二人定是又在幽会。那些说辞无非告诉盈妃,她知晓私通一事,若不想鱼死网破,便替她做这个伪证,盈妃无法,只得听从。
至于今夜过后,盈妃会用什么手段报复自己,洛云施从未担忧过,短时间内,她不敢,也做不到。
安稳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下午,便听说暮家父子出宫去了,而谢临寒险些落胎一事,查而无果,死了个宫女便不了了之。洛府却送了信来,是洛德仲亲笔,说云妍婚期虽是延后了,也出嫁在即,洛云施作为长姐,理应回府添妆送嫁的。
洛云施知晓祖父不过听闻昨夜之事,想叫自己出宫暂避一阵罢了,心下感念,随即便吩咐青梅收拾行李,禀过阮昭后,第二天就带着芳元和两个丫鬟欢欢喜喜回了家。
孝宁郡主回府,一行人大清早便侯在门口,拥着洛云施进来。
洛云施一一见过了洛鸿业、夫人万华、宁姨娘和钟姨娘,又往上院向洛德仲请了安,才回到碎月阁。云宛云姝见到洛云施是打心眼里高兴,外加云仪云妍,姐妹五人围在碎月阁里你一句我一句,说了许久的话。洛云施察觉云仪情绪不高,想来云妍马上嫁给傅含玉,她心里不痛快也是应该的。青云将礼物逐个下发后,姐妹散去,洛云施便独留了云仪下来。
青梅取了支兰花簪、一对翡翠手镯、一条金线宝石抹额装好,大抵是送给云妍添妆的。
云仪看在眼里,目光便越发失落了。
洛云施一边倒了茶给她,一边道:“我还以为,你不会介意云妍的事。”
云仪摇头,道:“我不是长姐,哪里能够介意云妍。”
洛云施道:“那是为何?”
云仪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来,递与洛云施,道:“砚堂来信,傅国公厌恶极了我,莫说再娶为妻,便是通信,已不能了。”
傅国公厌恶洛家是应该的,傅含玉性子懦弱,会遵从父命也并不奇怪。洛云施思量片刻,慢慢饮了口茶,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云仪抬头:“长姐,你不是答应会帮我促成婚事的么。”
洛云施点头:“我是答应了。”
“那——”
“但你可有想过,即便长姐用手段送你进了傅国公府,除了傅含玉,傅家人全都不能容你,一旁还有个云妍碍着眼,你的日子该怎么过。”
云仪虽未经男女之事,从小耳濡目染,却也知道要在后宅生存,仅靠男人那点爱意是决然不够的。听洛云施点出来,一时又未有应对之策,只好道:“请长姐明示。”
“我的意思是,”洛云施莫名地挑了挑眉,嘴角勾勒出一丝笑意,道:“不如,你们私奔罢。”
“私奔?”
云仪几乎吓得站起身来,这两个字宛如惊雷炸开,连一旁芳元和几个丫鬟都吓了一跳,转而不可置信地看向洛云施。
“长姐,你……”
洛云施笑道:“我没有玩笑,长姐是真心在劝你上一条好路。”
云仪惊疑:“长姐,这……”
私奔,也太惊世骇俗了。除了戏文里听过,世家小姐,千金名媛,哪个会想到私奔的?何况对方也非平民子弟,哪能生出这样的打算来……
洛云施自顾自慢慢悠悠再饮了口茶,道:“你听长姐说完。”
“是。”
“第一,方才说了,你进傅国公府,无论以何种手段,日子必定难熬;第二,傅含玉真心爱你不假,不过他性子软弱,日后难免听从他人之言,叫你受伤;第三,云妍想嫁的不过是个虚名,有没有夫婿无关紧要;第四,你母亲秦氏终究是个罪妇,你即便嫁人为妻,也上不得族谱,生子不得继承,你若与傅含玉私奔了,虽则一时名声不好,人活一世,在意个名声作甚。你日后便是他唯一的妻子,孩子不分嫡庶,毋须处理家族关系,也没有后宅争斗,一生一世只得一双人白头偕老,岂不更好。”
她常常一番话讲完,云仪早已愣住。
由后宅长大的女子,从不敢想没有妻妾嫡庶之争的生活。若做妾,便想靠算计扶正,若为妻,便要靠算计保住主母之位,自己算完,还要为儿女算,儿女算完若还活着,便要为孙辈算……
若能平安算到白头时,忽而发觉曾经相爱的男子早已不是当初那人,曾经那份情爱也早已在算计里消磨殆尽,尔后还要看着自己的儿女继续算计,继续走一样的路。这便是女子的宿命,由古至今,从未更改。
云仪抬眼看着洛云施,忽而道:“长姐,你可是从一开始便打定主意,不过这种日子的?”
洛云施淡淡一笑:“自然。长姐素来最厌倦的,便是一群女子为了一个男人所谓的情爱,相互争斗,无论那个男人是谁。”
难怪,难怪千秋节时她发那样的毒誓。不管皇室贵胄还是世家大族,有哪个男人能做到一生一世只与一个女子白头到老的?她知道没有,所以宁愿不要。
云仪长呼一口气:“可是——”
可是,不是每个女子都有这样的勇气,也不是每个女子都文武双全,转瞬之间能改换天地的。
洛云施摇摇头,道:“我并非让你们净身逃亡了,私奔嘛,钱财还是要带的。等到安定下来,日子平稳了,一切再重新计较不迟。”
这便是已把退路想好了?
云仪愕然,听对方继续道:“还得看傅含玉爱你多深,愿不愿意抛开锦衣玉食的生活,陪你离去。”
对于这点,云仪似乎倒没有怀疑,念头闪过,便惊觉自己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劝服傅含玉了,几番话下来,竟不知不觉便接纳了这条荒唐的路。
洛云施看出对方的变化,好心道:“云妍马上出嫁了,你们快些离开,傅国公府欠她一个说法,自然会好生待她,你也算为这个四妹考虑了。”
云仪本就是被厌弃之人,若是私奔了,罪责自然都在傅含玉身上,临到出嫁失了夫婿,傅国公府定会做出补偿,只要云妍愿意,指不定,就是世子傅含成的妾了。
“长姐,我……”
“不必害怕,”洛云施端起茶与她,含笑道:“待日后事了,或许长姐也会寻一处僻静之地,过安宁日子,说不定,咱们还是姐妹。”
她的意思是,到那时,从前过往一笔勾销,若在一起,她们便是寻常姐妹,过寻常百姓的生活。
云仪倏而有些感叹,若最后寻求这样的日子,那从前算来算去,又有何意义?稳定心绪,向洛云施道:“姝婳这就想办法告知砚堂,离开之前,还想去大理院,再看望一次我娘。”
人之常情,洛云施点头:“我修书一封给詹伯伯,你便去罢。不过大夫人恨我入骨,你若告知她是我让你私奔的,只怕她会以为我另有所图。”
云仪道:“都到如今地步,长姐还有什么可图的。”
“你明白就好。”
“多谢长姐指点。”
“毋须道谢,去准备吧。”
“是。”
云仪走后,几个丫鬟还未回过神来,仿佛被自家郡主方才那番话惊着了,久久不能平复。
洛云施一边看青梅收拾桌子,便道:“你们也都听到了,若不想过寻常日子的,可以自请出府,青梅便将卖身契还给你们。”
几个丫鬟噤若寒蝉,片刻,齐声道:“愿随郡主左右。”
洛云施点头,便听门外道:
“郡主,威武大将军过府来了,老太爷请您往上院去。”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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