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毒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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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失了沈归雪,焦心的不止叶昭一个。遍寻人不着,白承桐素日的谦和有礼此时全换成无言的暴躁,连着熬了好几宿,双眼全是血丝,连嘴角都起了一层皮。

“你放心不下,就该再多派些人手出城找,光着急有什么用。”梅若霜见他满屋子乱转,忍不住开口道。

“城主那边传来消息,说她租了车去往万仞山了。我这不是已经拜托莫轻寒赶去了么,如果有消息,早该传回来了。”白承桐道。他搂不住火,但这火又不能冲着梅若霜发,只好冲着不在跟前的沈归雪发:“庄主不日就到,我看她回来怎么跟她爹交代。”

梅若霜本不想接话,但此时实在忍不住皱眉:“她回不来,首先需要交待的是你。频频跑没了,你自己怎么不去找,倒让莫轻寒去找?”

“我怎么去?把这边一摊子事都丢给你一个人么?”白承桐用力按着眉心,好像要把“抽死沈归雪”的念头按回去,“让莫轻寒去也好,梅梅,有些事我不能太冲在前面,才能让雪妹慢慢放弃,你……明白么?”

但白承桐这次显然所托非人,虽然受到托付,但莫轻寒在城里磨磨唧唧拖了三天。直到发现沈归雪始终没回来,才按着叶昭所说,一路往万仞山方向而去。

“雪妹一向听你的话。说实在的,倘若她在外玩疯了,恐怕我们谁去了也带她不回来。”出发之前,白承桐如是说。

寻不见沈归雪,白承桐是慌张的,只是慌张中还带着些许心不在焉。莫轻寒看在眼里,却微笑道:“这个自然,白镖头放心便是。”

他骑着马儿不疾不徐地往城外而去。马是黑马,威风凛凛,只有四足雪白,唤做“白蹄乌”,是叶钧卿的坐骑之一。鸢信给叶钧卿报信称,沈归雪曾向车马行租过车,随行的还有一个中年妇人。不用问,这中年妇人就是鹭夫人。

得知跟沈归雪在一起的是叶王府治下鸢信的人,莫轻寒更不急了——他本就是个泰山崩于前都懒得挪动的人,没有强烈的危险感,没人能打破他这不慌不忙的节奏。至于沈归雪为什么不告而别,把德威镖局慌得人仰马翻,他才不再乎。

沈归雪压抑得慌,他是知道的,爹跟未婚夫把她管得跟个三孙子似的,所以才逮着点机会就想出去撒欢儿冒险。有时他觉得自己比沈庄主更像个不忍苛责孩子贪玩的爹,盯着沈归雪一举一动的人已经够多了,他愿意当个适当放放水的大哥哥。

但这一次他真感觉错了,错得离谱。饮马河边,沈归雪、曹三娘与毒王玄魅对峙,沈归雪左算右算,总觉得自己应该就会交待在这儿,享年……不到二十。

曹三娘粗声粗气地哼了一声:“好久不见?哪个狗屁王八蛋前几日派人去找我。一寸青已经没了,你就是掐死我,我也再给你变不出来。”

玄魅不屑道:“一寸青再珍贵,也不过是棵草罢了,我今日来可不是为了此事。”

曹三娘道:“你待如何?我俩的恩怨,老娘与你在此解决便是。”

玄魅干巴巴地笑道:“你是我老婆,自然要跟我走,改日得空,我亲自去接我儿子回去。至于这位大小姐,我想今日也不得不跟我走一趟了。”

他话音未落,曹三娘与沈归雪同时出了手。

沈归雪仔细地盘算过,曹三娘带毒在身,功夫大打折扣,自己千针弩已然用完,真打起来,能倚仗的只有实实在在的功夫了。玄魅擅用毒,但叶昭之前说过,这厮功夫并不算高,若是打个出其不意,没准还能得一线生机。

下一刻她便后悔。叶昭所说的“功夫不算高”,和她所理解的“功夫不算高”,显然不是一个层次——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武功不高”的顶级杀手比她更是强上许多。甫一交手,她便觉得吃力,对方身形快如鬼魅,饶是她觉得自己轻功已臻一流,不过是勉强跟上对方节奏罢了。

这边她掌中长剑闪闪,那边曹三娘将两柄破柴刀舞得虎虎生风,两人一左一右,将西凉毒王困在中间。但玄魅毕竟是黑罗刹中排得上名的杀手,两方夹击之下,仍有能力左右挪腾,寻得空档,抽出一条长鞭反击。那长鞭通体乌黑,鞭梢有细小的五爪尖钩,若是挨上一下,定会被撕去一大块皮肉。

曹三娘沉声提醒道:“小心他长鞭!”

但提醒也没用,这柔软长鞭专克二人的硬武器,一旦被缠住就难以抽将出来。一时间,沈归雪的剑势就变得束手束脚起来,那鞭走得极为霸道,只听得嗖嗖鞭子抽动空气的声音,将裹在阵里的玄魅护成一团黑影。

年轻人应敌,最不缺的便是血勇,哪怕功夫不是那么高,有时也能撞上“乱拳打死老师傅”的运气。

但很显然,沈归雪有这血勇,却没这运气,她仗着轻功出众,左右挪腾倒也不算紧张,一边缠斗一边盘算,曹三娘注定是耗不久的,倘若她体力不支,自己便只有挨打的份,必须速战速决。

正琢磨到这儿,对手就瞌睡给递了个枕头,忽见对方招中似有破绽,她长剑一挺,分开鞭影,从那破绽中直刺了过去。

曹三娘惊呼一声:“小心!他掌中有毒!”

毕竟是顶级杀手,哪有那么轻易就露出破绽,眼见长剑抢到,玄魅一躲不躲,左掌挟着劲风拍过来。他的掌比沈归雪的剑还快,沈归雪冲到半路,不得不侧身让过这威风凛凛的一掌,拖着长剑的手还没来得及变招,对方右手长鞭便又跟到,双手交替,绵延不绝。

沈归雪被困在其中,左支右绌,越躲空间越小。避是避不开了,她咬牙挥剑,企图把掌风撕开一个口子,玄魅岂能不知她的心思,掌风愈密,险险地直奔她胸口而去,听砰的一声闷响,一个身影抢至自己面前,然后摔了出去。曹三娘抢在她前面,硬生生接了一掌。

“前辈!”沈归雪惊叫一声,飞扑过去扶她,只见曹三娘面色惨白如纸,胸前塌了下去,想是胸骨震碎,血沫不断地从嘴角溢出来。玄魅收了鞭,来到二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曹三娘,惨惨笑道:“你杀我侍妾、携子出逃时那般狠心,如今倒是替外人仗义。今日无论如何也得跟我回去,云霓,你死也得死在西凉。”

没等他说完,沈归雪便从地上弹了起来,长剑化刀,狠狠当头划下。这些年来,她虽习的是家传的蝴蝶穿花剑法,但在启蒙时却是跟着叶敬卿练刀,怒极之时哪想着进退,由着性子横冲直撞。玄魅早料到她不甘束手就擒,身形一挫,长鞭便再度展开,直取她心口。

忽闻风啸声动,松涛如吟,白日暗了一暗,然后一切静了下来。长剑轻挑,彷如美人卷帘一般,刷刷地将鞭子卷了起来,表面上看似是鞭将剑困住,然苍龙如何被绳索所缚,只见剑身一抖,星芒颤动炸裂,那长鞭便寸寸断裂,纷纷地落在地下。

青衫在侧,长剑在手,莫轻寒到了。

玄魅岂是等闲之辈,长鞭方一缠住长剑,他便知自己不是对手,干脆撇开沈归雪,一把掣起曹三娘疾退。沈归雪哪里肯让,刚迈出一步,只听他冷冷道:“不许动。你想让她死么?”

曹三娘垂着头,气息奄奄,沈、莫二人忌惮他挟着曹三娘,果然一步不敢上前。玄魅桀桀笑道:“好,好,我就说你为何要逃回叶城,在那人手下当个□□也比留在我身边做夫人强,对吧?云霓你看看,这么多人顾惜你的性命,你是不是特别欢喜,嗯?”

他粗鲁地一把薅起她的头发,逼迫她抬头面对着沈归雪。那张尽力压制着暴怒的脸扭曲而阴沉。曹三娘嘴角流下的血沫顺着脖子浸湿了衣裳,狰狞可怖,忽然间,她骤然睁开眼,双眸精光爆射,低垂的手上柴刀未松,拼尽全力回首就是一劈。

玄魅大吃一惊,猛推一掌将她拍了出去。曹三娘被他一推,踉踉跄跄往前绊了两步,抬眼看了一眼沈归雪,呼道:“沈姑娘,将我头颅带给穆先生!”话音未落,她毫不犹豫地持起柴刀,往自己脖子里砍去。沈归雪那句“住手”尚未喊出,只见血光飞溅,腥味令人呼吸一滞,她飞身扑过去,已然是迟了。

玄魅在推出曹三娘的同时,手一扬撒出一把细如牛毛的针。莫轻寒见状,急忙挥剑上前。按理说,唐门千针弩已是一等一的暗器,轻巧而杀伤力大,但与此毒针相比,仍然笨重得多。这毒针名为“蝎尾”,蓬地一把撒来,细密如沾衣欲湿的杏花雨,撞在剑上竟了无声响。幸得莫轻寒出手快,剑如白练,挡在了沈归雪和曹三娘之前,粘密地将毒针一一拦下。

血润湿了土地,溅了沈归雪满身满脸,曹三娘用力之大,将自己脖颈都砍掉一大半,只剩半边皮肉软软地挂着,倒是干脆利落,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

三步之外,玄魅也被惊得呆了一呆,随即便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纵他此刻惊怒交加,奈何不敢轻易抢人,冷冷一笑,扭头几个起落,便不见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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